第七十章 泡打
  透过云隙窥见墨蓝色的天空,夜幕即将降临,马车也即将来到,享受着为自由而吹的微风,感受着为享受微风而被给予的灵魂,不再有疑问或索求。
  躺了一天,唐辛夷被苏红凛拉起来洗澡化妆时,还是脑子发烫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状态,直到坐在马车上身子微微颠簸,耳边有蔷薇香味的风,整个人才清醒。
  “还不舒服吗?”苏红凛合上膝上的与会者名单,伸手摸摸唐辛夷的发顶,两指缠绕起一缕发丝放在鼻下嗅嗅,“苍蔷薇的味道,也不知是你的还是窗外的……”
  唐辛夷转过头拉回自己的发尾,跟着闻一闻:“这个不是我的味道,你忘了?我用的是西瓜味的洗发水。”
  苏红凛笑着点点头,把人搂到自己腿上,和她一起欣赏着窗外大片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蔷薇园:“嗯,是吗,watermelon……”
  “我曾经就见过水果味的玫瑰,忘记是在哪个位置了,是孙碧玺从土耳其买来的嫁接品种,后来没养多久就死了……我是超幸运啊,看见了那朵最后的花!这里虽然叫蔷薇园,但不止一种花科……”
  唐辛夷惬意地靠在她怀里,感受着苏红凛说话时胸腔和喉咙的震动,立刻懒洋洋地又想睡觉,特别是黄昏时,这种微风落日更让人想闭眼。
  “这个看看吧?”苏红凛坐直身子,连带着怀里的唐辛夷也不得不支起头,接过她塞进来的那本名单看起来,“这个除了有一些孙家人的介绍,还有山庄的介绍,包括平面地图,特色景点和美食……”
  唐辛夷眨眨眼,立刻唰唰地翻到美食页面,细细品味起来。
  苏红凛看她不断地咽口水,眉目舒展开来犹如窗外不停闪过的粉色香槟玫瑰,俯过头亲亲她的脸颊,从马车支架上拿过一小盒饼干和牛奶给她:“先吃点东西解解馋吧,等下太多应酬,可能没办法好好吃晚餐了……不过没关系,晚上给你加宵夜!”
  “嗯……”
  想到匆匆瞥过的那几张名单,唐辛夷有些犯怵,孙家来的人除了本家长辈们,还有许多中青一代杰出人士,随便找个样貌普通的大众脸,不是ceo就是professor教授,lordchancellor大法官,更别说其他分支赶来的优秀代表们了。
  身后这个女人虽然也是第一次,以孙碧青女儿的身份,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带着公开的性取向,即使有孙碧玺和兰涟韵作为孙家首例挡箭牌。
  ……咔……唐辛夷脑海里某个声音画面闪过,让她忽然攥紧手里的纸张,侧过头深呼吸,看着小型城堡的红色屋顶问苏红凛:“小姨她……是一开始就喜欢女人的吗?还是说,兰涟韵是第一个?”
  苏红凛拿饼干的手一顿,有些烦闷地开导自己,她只是好奇而已,在和孙碧玺独处一下午之后,虽然回来中了暑身上还多了淤青擦伤,但是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鸟事……
  “咳咳……这饼干有些干,我觉得作为婚礼上的甜点品牌,或许应该重新考虑考虑……你觉得呢?”
  唐辛夷轻轻拍掉她腿上的饼干屑,有些手抖:“嗯,是有点……我其实不太喜欢吃饼干蛋糕之类的……小姨在涟韵之前真的没有喜欢过其他女人吗,你知道的吧?”
  “应该吧……叔叔阿姨他们什么时候到?”苏红凛囫囵咽下嘴里的饼干,喉咙很不舒服,说话的声音也带了点干噎。
  唐辛夷想立刻望进她的眼里,但害怕自己先沉不住气而红了眼,反手握住颤抖的手放在名册背后,朝苏红凛露出勉强的微笑:“呃,我也不知道,明天,但是具体时间要电话联系,因为……你知道的,周五会比较塞车。”
  “嗯……”苏红凛皱眉应下,自顾自的清理手上和身上的碎屑,看着窗外被放大的白色城堡不再吱声,而唐辛夷则抓紧时间清空大脑,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隐藏自己的内心太过艰难,以至于没有察觉出苏红凛的异样。
  苏红凛在意的事,只需唐辛夷一个回答就好,但她也明白既然唐辛夷选择不说自有她的道理,她就是不爽一天到晚开口闭口,唐辛夷都在念着孙碧玺,这不正常,远远超过了她叫自己名字的频率。
  而唐辛夷觉得,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事,还要顾虑到孙碧青和孙碧玺,以及苏红凛、兰涟韵各人,天知道现在唐辛夷一看见苏红凛那张和孙碧青一模一样的脸,心里有多难受,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她亲吻拥抱,甚至做爱。
  之所以想问孙碧玺是否天生爱同性,纯属唐辛夷脑洞作祟,她认为,或许是因为苏红凛是同性恋,为了保护她保护孙碧青,孙碧玺自己才改变性取向,作为孙家的先锋替红凛扫平障碍,这么做算是感谢孙碧青当年的牺牲,现在婚礼临近,她反而退缩了,因为觉得这样对不起涟韵……
  不管这个想法正不正确,两者有没有必然联系,唐辛夷都默默由衷地替兰涟韵遗憾。
  马车上坡时遇到凸起的石垣,唐辛夷只听到马蹄嘀嗒和车上金属零件的碰撞声,来不及坐稳便被小幅度的抛起,等落座后才知道苏红凛及时扶住了她的后背,感激地冲她微笑,想要给苏红凛一个亲亲,结果苏红凛只是依旧皱着眉看向她那边的窗外,表现得极其自然顺手,倒是唐辛夷大惊小怪了。
  来不及细看那座城堡的外观,马车直接驶入车马云集的正院大门,继续向里驾驶直到后门清冷小院,有唐辛夷见过的漂亮女仆和管家接待,两人直接拿了礼物从别院进楼,古典的欧式城堡没有电梯,气喘吁吁地爬了四楼后,唐辛夷跟着苏红凛来到了订婚仪式主角们的房间。
  大门虚掩着,苏红凛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唐辛夷连忙跟上,进门后转身轻轻将门关好,偌大一座洋房布置得靡丽雍容,看了几眼便被房里的味道熏得有些头晕,随便找了个沙发坐等着兰涟韵出场,她今天一定很漂亮吧,穿的是那件白色抹胸礼服呢,还是那件粉色短裙呢,真期待啊!
  桌子上放着椭圆形的琉璃盘,盘中盛着各色各型的水果糖,唐辛夷拿了颗绿色的马鞭草硬糖放进嘴里,吮了几口后忍不住就用牙齿嘎嘣嘎嘣咬碎了吃。
  苏红凛逛完了正厅,用心记完房间出彩的装修布置后,走到窗户边打开几扇窗户,让林间清新的空气交换进来,无聊地拿了窗台上放着的烟点燃,不管不顾地夹在指尖,让微风正好带起缭绕烟雾缠上身后的唐辛夷。
  “咳……”唐辛夷被自己吃糖的口水呛到,咳嗽几声后发现苏红凛正想把烟杵在窗沿上摁灭,忙擦掉下巴上溅出的糖碎:“点着吧,我刚刚只是被口水呛到,小姨抽的烟味道都不重。”
  苏红凛背对着她瘪瘪嘴,瞪了眼手里的细烟,用那只手拍了拍窗台上放着的薰衣草干花:“我只是摸摸这个而已……才不想灭呢……”
  唐辛夷咽下嘴里最后一丝甜味,倒了杯苏打水端过去,也不说话,一人一大口的慢慢喝着。
  天气炎热加上穿得比较多,爬了四层又小又窄的楼梯后两人都热出了一层汗,迎着落日余晖,苏红凛的侧颜在唐辛夷眼中,那光芒万丈的模样像极了她手中燃到尽头的香烟,脖子上的汗珠像钻石一颗颗坠落。
  舌尖抵住上颚,口里还有苏打水微刺激的气泡,唐辛夷垫脚探头想要舔舐她的钻石,苏红凛却刚好仰头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正正好错开唐辛夷嘟起的嘴唇,舌尖上的焦虑顿时变得耐人寻味。
  最后一寸阳光消散于天地间,风里絮絮叨叨地有了透骨清寒,唐辛夷裹紧外套,开口准备问苏红凛那两人究竟准备好了没有,孙碧玺就黑着脸踢开卧室门冲了出来,看见窗边相依的两人有些错愣,苍白的脸色配上火红的金鱼姬口红,显得特别怪异。
  “兰涟韵不见了……”
  苏红凛熄灭手里的香烟,指尖用力甩出窗外,朝她挑挑眉:“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东西都没带,人就消失了。”孙碧玺看着唐辛夷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唐辛夷有些害怕地躲进苏红凛的身影里,朝孙碧玺无声地说着“我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等等解释。
  苏红凛瞄了她几眼,唐辛夷立刻低头噤言,将人护在身后,对着穿戴整齐的孙碧玺问道:“那仪式怎么办?几百人怎么交代?”
  “交代个屁!我本来就不想娶她,没了订婚仪式更好!”吼完便挫败无力地后退抵住门,大力揉搓掉脸上的粉妆,蹭得白色西装衣袖上全是粉底口红,“他妈的谁喜欢化妆谁喜欢结婚……”
  唐辛夷被吼得脑袋疼,靠着苏红凛赤裸的背脊想哭,她是真的没有跟兰涟韵提一个字啊,说实话,自从中暑昏迷到醒来后,她都没有再联系过兰涟韵了,所以涟韵消失不见肯定和那天的对话没关系啊!可是这话她不敢当着苏红凛的面对孙碧玺说,只得默默在心里腹诽。
  “哦,那我走了,你慢慢擦吧……”苏红凛把被子拍在窗台上,也有些生气地朝她吼:“不想结婚就不结,谁稀罕似的,人不见了更好不是,还不用你挖空心思的想着怎么开口!”
  抛下发愣的唐辛夷抬脚就走,几步走到门口,转身对着唐辛夷大声喊到:“走不走!留在这里找骂吗!”
  “啊?哦哦……走走……”唐辛夷小心翼翼地靠近孙碧玺,想要给她点提醒,可看她气得发红的眼眶便费力将话吞下,一步一回头艰难的向苏红凛挪去。
  两人不声不响地往下走着旋转楼梯,墙壁上立着的柱形蜡烛失了应有的作用,渲染的非常诡秘可怖,唐辛夷看不清被苏红凛影子遮住的阶梯,一脚踩空好几个,吧唧一下扑在苏红凛背上,干脆抬脚缠上她不愿自己走。
  苏红凛嘴里嘟囔几声,还是老老实实背好唐辛夷,毕竟再踩空摔得就是两人了,以唐辛夷的娇气肯定哭得宴会厅都听得见。
  “我们……就这么走了?”
  “……”
  “红凛~”
  “去安保处……”苏红凛缩缩吹得痒痒的后颈,步子跑得飞快,气愤地掐着手底的屁股墩儿,心甘情不愿地解释:“看看监控就知道了,山庄那么大,她能去哪……开车离开更好,有车牌全程跟踪监视……我一点都不关心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和孙碧玺怎么了,反正又不是我结婚。”
  “可是!”唐辛夷拍打着她的肩膀:“这也算是给你和阿姨造势啊,搞得大家都很难堪不太好吧?”
  苏红凛刹住步子,神色不依不饶,奇妙莫测:“你觉得我会在乎,孙碧青会在乎吗?”
  “……no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