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我们村有驴车从县城往返,我一会坐驴车回去就好。”
  “那走吧。”韩东晖示意孟伟继续开车,声音中充满了愉悦。
  被叫醒,苏雅也睡不着了,只是感觉口渴的厉害, 就开口问孟伟有没有水。孟伟答应着要去拿水壶, 一直忙碌的韩东晖却开口道:“开你的车。”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自己的水壶递给了苏雅。
  怕车颠簸再把水洒了, 就一只手给她扶着,他这边照顾苏雅, 腿上的放的一沓资料却掉了下去。他连忙弯腰去捡,苏雅看见了也去帮忙,汽车却在此时过一道坎,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两人的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苏雅起身揉着额头哀嚎:“你练过铁头功啊。”
  韩东晖把资料放好,伸手给她揉着发红的额头,一边嘱咐道:“孟伟, 开慢点。”
  孟伟看见两人狼狈的样子,吃吃的笑, 但速度却是真的慢了下来。
  苏雅被撞疼了额头, 五官纠结在一起的样子实在好笑, 韩东晖也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声,就忍着,宽阔的肩膀却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苏雅自然是看见了,但是有孟伟在,她也不好意思发作,就暗中在韩东晖的手臂上转圈拧了一把。
  韩东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躲避,只是趁机抓住了她的手,就再也没有松开。见他还要看资料,苏雅怕让他分心,就没有挣扎,乖乖地任他握着。
  到了县城,韩东晖才放开了手,问她要到哪里下,苏雅看见了刘大驴子的板车就叫停,下了车弯腰对着他们挥手作别。
  汽车一路绝尘而去,苏雅就跑到了刘大驴子的板车边,问清了回去的时间,就去了向前饭店。
  还没到中午,饭店里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厨师在备菜,孙勇自然也在其中,苏雅走过去,低声的叫喊了一句:“师傅。”
  孙勇抬头看见她,淡淡的回应道:“不敢当。”
  孙勇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但苏雅也不介意,就到一边的餐桌前坐下等候,孙勇忙完了就走到她身边坐下。
  苏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递给他。
  “这是什么?”孙勇疑惑的问着,一边接过笔记本打开,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孙勇仔细一看,那些全部都是菜谱,各种各样菜肴的做法,他不由看的入迷:“这些都是你研究的菜式?”
  苏雅点了点头便伸出手去接,孙勇有些舍不得,这么短的时间,他只记住了六七道菜的做法,想要细看,却也知道这是苏雅的心血,怎能无缘无故就让别人全部看去,只得依依不舍的把笔记本交还给苏雅。
  苏雅见他一副不舍的样子,不由笑道:“以后你会有机会慢慢看的,但不是现在。”
  听到还有机会观看,孙勇顿时高兴了起来,不禁问道:“你不是在造船厂上班吗,来县城做什么?”
  苏雅也直言不讳的开口道:“我想在县城买一处房子,想要麻烦孙师傅给我看看,遇到合适的,你就给我去个信,我的地址你也知道,就是造船厂一区二食堂,我叫苏雅。”
  苏雅要是住到了县城,那自己能看到笔记本的机会不就更大了,孙勇很是积极的追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不用太大,但是出路要好,最好是靠近街面的。”
  孙勇沉吟道:“地段好的院子恐怕要好几百呐。”
  现在各家各户都过的艰难,挣的那点钱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根本就没有余钱,一下子能拿出好几百来买房子,孙勇自问他都做不到,苏雅一个小姑娘能有这么多钱买房子了。
  但孙勇也不好意思直说,他说的虽然隐晦,苏雅却也听明白了,她也不介意,微微笑道:“没事,只要地段好,价钱不是问题。”苏雅说着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他。
  孙勇这下子也不敢小看苏雅里,小小年纪一下子就拿出了十张大团结,他不禁有些汗颜:“这可是一百块钱啊,你……就那么相信我吗?你就不怕我私吞了。”
  苏雅笑道:“我相信孙师傅的为人,只要你觉得房子差不多就定下,我得了信会过来的。”
  孙勇点头答应,就把钱装了起来,但是也没有让苏雅走的意思,拉着她追问刚才看到的菜谱中,自己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苏雅一一给他解答。
  两人说的热火朝天,到了中午开始上客了,孙勇还一副痴迷的样子,还是苏雅提醒他才醒悟过来,慌忙去下厨,但也拉着苏雅一起。
  在人前,苏雅就直接称呼孙勇为师傅,在厨房里给他们打下手,一直到要回去的时间,苏雅才和孙勇告别离开。
  经过长街时苏雅买了一斤江米条,她尝了一下,江米条外面粘糯,沾着糖稀和白芝麻,又香又甜。里面却是蜂窝一般,酥脆焦香,很是好吃。
  还买了一点蜜三刀,蜜三刀表面亮晶晶的,味道香甜绵软,也沾有芝麻香味浓郁,适合刘秀珍吃,苏雅也买了一斤。
  苏雅回到圣井村,一进院子,就看见苏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苏娥也看见了她,激动的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她:“死妮子你翅膀硬了,两个月都不回家。”
  她们姐妹在家的时候虽然难免磕磕绊绊的,但自小一起长大,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呐。
  苏浩虽然也很想念自己的三姐,但是却不好意思直接扑过去抱她,就站在一边双眼发亮的看着她。苏雅伸手去揉他的头,苏浩现在知道她的怪毛病,也没有闪避,任她揉搓。
  苏浩的个子长高了些,身材也壮了些,但脸颊依然稚嫩,头发也依然柔软,还是那熟悉的感觉。
  刘秀珍出来,看见三人腻腻歪歪的样子,不由叫道:“撒手,让外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你们都多大了,还这么腻呼呼的,也不怕让人看见笑话。”
  苏雅笑眯眯的道:“妈,你是不是吃醋了,来来,我也抱抱你。”她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苏浩和苏娥,就伸手要去抱刘秀珍。
  刘秀珍笑着打她,不让她近身,那手落在身上却跟挠痒痒似的,苏雅上前抱住了她的腰,母女两个腻歪着说悄悄话。
  那边苏娥已经迫不接的打开了包裹,看见里面的布,就拿起来在身上比划。
  苏浩则打开了点心包,拿起一个蜜三刀走过来递给刘秀珍,刘秀珍一边接过来吃,一边心疼的说道:“你这丫头回来就行,干嘛还花钱买这些东西。”
  苏雅从口袋里把工资拿了出来交给她,家里有些余钱,刘秀珍算了开了眼见过世面了,这次看到八十多块钱,都没怎么紧张,至少没有马上跑去关门。
  她数了数,不禁双眼发亮:“你两个月就发这么多工资啊。”
  “嗯,我到三号台工作,每个月有十块钱的特殊补贴。”
  刘秀珍很是高兴,从中抽出一张大团结交给苏雅:“你在厂里一定有不少花钱的地方,手里不能没有一点钱,这十块你拿着自己花。”
  苏娥拿着一根江米条,嘎嘣嘎嘣吃着,见状也马上伸长了手:“妈,我也要。”
  刘秀珍一把打开她的手:“去,你在家里花什么钱啊。”
  苏娥撇嘴:“偏心眼。”
  苏雅回来了,晚上苏晨也放假回来了,刘秀珍也不说心疼节俭什么了,去挖了面蒸馒头,晚上还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
  虽然是素菜,但也很好吃,家常爆炒茄子,这时,刘秀珍也不说仔细油了,放了一小锅底的油,爆炒出来的茄子油亮亮的,配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吃在嘴里软滑润泽还很香。
  绿莹莹的干煸豆角,地锅火力猛也均匀,放了辣椒和油爆炒出来香气浓郁。却还保持了豆角的原样和色泽,炒好后放入蒜末,葱花。色泽翠绿,咸鲜香辣,口感脆嫩。
  配上馒头和稀饭,苏雅足足吃了两大碗,苏娥一边吃了,一边嘴还不闲着:“妈,这油是不是不要钱了,你可劲的放。”
  苏浩咬着筷子劝道:“二姐,三姐好久没有回来了,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自然要给她做些好吃的,你就别说了。”
  苏娥撇嘴:“哼,你是不了解咱妈,回头苏雅走了,咱们可就要吃苦了,接一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吃油了,咱妈非把今天浪费的油全部省出来不可。”
  刘秀珍气的打她:“胡说八道,我有你说的那么抠吗?”
  苏娥瞪眼:“有,有过之而……而……”
  苏雅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苏雅这么娴熟的就接住了下文,苏娥顿时就忘了去控诉刘秀珍的抠门,而是顶着苏雅问道:“听大哥说,你去上夜校了,学了不少东西吗?”
  苏晨接口道:“苏雅都没去两天,她调动了工作没法上课,就换成我去夜校了。”
  苏家穷,苏娥小时候只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可是苏雅却多上了两年初中,为这事苏娥一直耿耿于怀。苏晨怕她旧病复发再找茬,慌忙解释,好在苏娥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
  苏雅暗中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次大概是她们姐妹分开时间很长的缘故,苏娥终于是没再说什么,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晚饭。
  第二天苏雅准备去上班的时候,苏晨和苏浩把她送到了村口,陪着她一直等到她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苏雅回到造船厂,去食堂上班的时候就告诉赵宏毅,她晚上决定去参加晚会了。
  赵宏毅正愁没人选呐,见苏雅改变了注意很高兴,还给了她一套文工团送来的衣服。那是一件长裙,大红色的很是鲜艳,款式也很新颖。而且还特批了她的假,下午不用再来上班,可以直接去参加晚会。
  晚会是七点开始,地点就在造船厂的文化宫,苏雅去的很早,但是却被文化宫里好玩的勾引走了。
  文化宫里有哈哈镜,一个房间里满是镜子,但照出来的人影却是各种各样。有的又高又瘦,有的又矮又胖,有的照出来很小,袖珍的跟小人国似的,有的照出来却跟巨人一样,鼻孔都变的好大。
  哈哈镜室里有几个孩子,苏雅跟人家玩的不亦乐乎,然后又跟着他们去了溜冰场。他们的溜冰鞋下面是四个轱辘,上面只有两道鞋带束缚着,但也有一样好处,不管多大的脚都能穿上。
  苏雅就换上了溜冰鞋,教几个孩子溜冰,等她玩尽兴了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她不由汗颜了一把,脱下了滑冰鞋,和几个孩子告别,摄手摄脚的进入了晚会现场。
  晚会在文化宫最大的场馆里举行,很大很宽敞,房顶四周都挂满了彩色的灯泡,一闪一闪的,七彩的灯光照耀着晚会上翩翩起舞的人。
  高台上粘贴着红色的条幅,都是一些节日贺语,祝贺国家三十七岁生日,还有中秋团圆什么的。
  下面放了一圈桌子,上面摆满了好吃的,有切好的西瓜和桃子,瓜子和糖果,还有蛋糕和一些点心,苏雅玩了一会有些饿了,就跑过去拿了一盘点心吃,一边四下的寻找韩东晖的身影。
  晚会上的人很多,有些在跳舞,有些也像她这样在吃东西,嗑瓜子,有的在聊天,很是热闹。
  半天苏雅才找到他,高台下有一排座位,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胸带大红花的人,应该就是梁建国了。韩东晖和孟伟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边,三人正在讲话,苏雅也不好过去打扰,就自己坐在一边大吃大喝的。
  一曲终了,有的累了,找座位坐下休息,有的重新寻找新的舞伴。
  韩东晖三人也站起了身,取掉大红花放在座位上,便并排向前走去。梁建国坐着的时候,苏雅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但是站起来一走路,她就看出不同来。
  梁建国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起路来很是辛苦,不能打弯,没走一步,都要把左腿拖过去,然后再走下一步。
  场馆里热热闹闹的声音顿时好似凝固一般停住了,没有人再说话,都静静地看着他们。
  三人一直走到了高琳的面前,今天晚上高琳打扮的特别漂亮,红白相间的格子长裙,腰间束着白色的腰带,趁得她的身材纤细窈窕,领子也是白色的,把她的脸衬托的更加漂亮。
  高琳的头发梳理成了蝎子辫,一直辫到了肩膀上,还留了一排刘海,很是好看,她还穿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看起来高贵还洋气。
  看到他们向自己走过来,高琳也很高兴,连忙站起身,笑吟吟地看着韩东晖,韩东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她,而是鼓励的看着梁建国。
  孟伟也在暗中推他,梁建国鼓起了勇气道:“高琳同志,我……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高琳脸上的喜色顿时系数褪去,脸色变得煞白,梁建国的腿按的假肢,走路都很困难,要是跳舞就别提多难看了。
  高琳看着周围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更加的犹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出她的拒意,韩东晖低沉的喊叫了一声:“高琳。”
  韩东晖明显是在提醒高琳,要她答应梁建国的邀请,可是高琳却更加的难堪。她想和韩东晖跳舞,一点都不想和梁建国跳,他走路都那么难看,一会跳起舞来会被人笑死的。
  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梁建国神情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勉强微微笑道:“没事,我……”
  “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凝重难堪的气氛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短发的女子走到了他们身边,伸出了右手。
  苏雅的头发长起来了,但披着太长,扎起来又太短,她就用一个蓝色的缎面蝴蝶结把一半头发箍起来,剩下的一半头发柔顺地贴在脖子上。
  她穿着大红色的长裙,好似精灵一般可爱,她的眼睛明亮清澈,鼻子和嘴巴都小巧玲珑,小脸圆乎乎的,似乎永远都带着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她嫩白的小手伸在空中,梁建国因为太过震惊,一时没有做出回应。她也没有丝毫的尴尬或者羞恼,还是满面笑容的看着梁建国,手也依旧伸在他的面前,没有收回。
  舞曲重新响起,但众人也没有动,还是眼都不眨的注视着他们。梁建国听到舞曲才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接住了苏雅伸出的手,呐呐道:“我……我舞跳的不好。”
  苏雅笑:“没事,我根本就不会跳,梁建国同志,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就跟着你冲锋陷阵,你把我带那我就跟到那,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役,冲吧……”
  梁建国闻言顿时放松了下来,拉住苏雅的手走进了舞池,舞曲已经开始一会了,但没有一个人去跳,舞池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雅根本就不会跳舞,而梁建国的腿也不可能准确地踩到鼓点,他带着苏雅就好似在转圈,他的动作僵硬的好似舞台上的小丑一样,但苏雅却没有丝毫嫌弃的样子,还是很认真的跟着他跳。
  一边还笑着说道:“我叫苏雅,是韩东晖的朋友,昨天我还沾了你的光呐。班车坏了,厂里几天不通车,我家距离厂子要五个小时的路程,我走的腿都细了。好在韩东晖和孟伟要去县城接你,我就沾光搭了个便车。”
  梁建国也笑:“昨天他们两个傻乎乎的在候车室里等了一夜,连旅社都不肯去,怕误了接车,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的,现在看来这其中有原因啊。”
  梁建国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其中的猫腻,被人看出了端倪,苏雅也没有羞怯的样子,还是大大方方的道:“最重要是接你,我只是搭个顺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