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众人闻言都哄堂大笑,赵宏毅也笑呵呵道:“苏雅,你回来的太及时了,厂子里把中秋和国庆合并在一起,后天晚上举行晚会,我正愁没人参加,你就回来了。”
  在三号岛上的中秋晚会虽然很快乐,但是也给苏雅留下了阴影,毕竟被旱鸭子赶上架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她头摇地布朗鼓似的拒绝:“班长,我不去,你另请高明吧。”见赵宏毅还要开口再劝,苏雅抢先接道:“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我真不去。”
  见苏雅坚决不去,赵宏毅也没办法,毕竟也不能勉强人家吧,不由叹息道:“还想着你回来可以解燃眉之急呐,毕竟咱们食堂里没有别的年轻女孩。”
  苏雅装作没有听见,顾左右而言他:“班长,我这两天用上班吗?”
  九月份还有两天,赵宏毅豪爽的摇头道:“不用了,你刚从三号岛回来,一定也很辛苦,就休息两天吧,再说你两个月都没回家,就趁机回去看看吧。”
  苏雅感激的抱拳晃了晃:“班长英明神武,多谢您体贴下属……”她把自己能想起的拍马屁的成语都说了一遍。
  赵宏毅的性格好,被苏雅这一通马屁拍的很是开心,大手一挥:“你回去休息吧。”
  苏雅高兴的和周翠莲他们的又说了一会话,就离开食堂去了财务部,拿出了调令。会计看了她的名字查了一下,便让她在工资表上签字,数清了钱把工资给她。
  苏雅一个月的工资是二十几块钱,加上几块钱的奖金,是三十四块钱。在三号台工作每个月还有十块钱的特殊补贴。二个月,苏雅一共拿到了八十八块钱,八张崭新的大团结,还有一点零钱,薄薄的一沓,但苏雅也很是高兴,拿着钱就要走,会计却拦住了她,交给了她一个信封:“这是郭厂长特批给你的奖金。”
  苏雅把工资装进口袋,拿起了信封,一入手就能感觉出很厚实,苏雅抽出来看了看,厚厚的一沓,恐怕有好几百。苏雅有些意外的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的奖金啊?”
  “是奖励你找到了淡水,以前三号台如果缺水,就会把岛上的职工撤回来,等有水了再送去。不仅耽误了工作,每次断水也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今年夏天竟然支撑过去了,连一次都没撤退。三号台的张连长,还有炊事班长周海都给你请功,所以郭厂长才特批给你五百块钱的奖金。
  不管是什么原因,得到了五百块钱,苏雅还是很高兴,郑重的感谢了会计,捂着装钱的口袋就跑去找苏晨。
  兄妹两个月没见了,看到苏雅,苏晨很高兴,又有些心疼:“好像瘦了些,还晒的黑了些。”
  苏雅拉长了声音:“那有,这是健康色,女孩子就要苗条些,好看。”
  苏晨憨笑:“我妹妹怎么着都好看。”
  兄妹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苏晨告诉她家里的情况,苏雅说了一些三号台的事,最后问他明天回去吗?
  苏晨是工人,他们国庆放假,食堂里的工作性质却不一样,国庆也要上班,两人的假期凑不到一起,苏晨就让她明天自己回去。
  苏雅答应着,伸头看了看宿舍外面的走廊,见没什么人就关上了房门,把口袋里的钱都拿了出来。
  苏晨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而且以前发了工资就要还债,还要买粮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现金。
  苏晨眼睛不禁发亮,激动地数了一遍,又小心地重新给她装进了信封里:“你明天回去,就不用给我了,回去直接给咱妈就行。”
  “哥,我把工资给咱妈,但是奖金我想留下。”
  这么多钱,苏雅一个小姑娘要自己拿着,苏晨闻言却也没有意外震怒的样子,只是开口道:“那是你辛苦挣的钱,自然可以留下,但是这么多钱,你要拿去作什么,却要和我说清楚。”
  “嗯,我……我想在县城买一处房子。”
  苏晨有些意外:“好好的,去县城买房子干啥?”
  “哥,村子里生活太苦了,地薄庄稼收成也不好,我们一家干嘛非要留在村里,去县城可以找一条别的活路啊。”
  “可是咱们老苏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圣井村,那是咱们一家的根。”
  “就因为咱们祖先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才一直受穷,为什么不能走出去,拼出一番天地呐?”
  苏晨烦躁的挠头:“反正这么大的事,你还是不要擅自拿主意,你现在也大了,要不了两年就要出门子了,把钱攒着,到时候压箱底当嫁妆。你拿了这么多钱到婆家,日子也好过。”
  “哥,离我嫁人还远着呐,再说只是在县城买处院子,要是咱妈不同意搬家,到时候把房子转手卖了也挣钱啊。”
  听到苏雅没有再坚持要举家搬迁,苏晨的脸色好转了些:“这个,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别拿钱打了水漂。”
  苏晨的老思想,一时半会是劝不动的,苏雅也就不再坚持,就和他告别回去,但她要买房子的决心却是很坚决的。
  苏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对于外面的形势根本就不了解。苏雅却知道,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房价是水涨船高,现在不买,会马上涨价的。以前,她就想要买房子,只是没有钱,现在有了这么多的奖金,她决定要马上付诸行动。
  经过百货商场的时候,苏雅就上去转了转,夏天凑合一下就行,但马上就要进入秋天,而刘秀珍和苏浩的衣服好多都打着补丁,她想买一些布回去给他们做新衣服。
  刚走进商场没多久,王萍眼尖就看见了她,高兴的叫喊:“苏雅,这边,苏雅……”
  苏雅循声望来,看见是她便走了过去,只是两个多月不见,王萍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没了流言蜚语,也不再为那个负心伤心动气。加上在商场工作,风不刮雨不洒的,王萍的皮肤白了些,精神也很好,看起来倒是好看了很多。苏雅都快认不出了,还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比较熟悉,才敢确定是她。
  见她重获新生,开始新的生活,苏雅很为她高兴。见到苏雅,王萍也很开心,一连声的问她要买什么?
  “天快凉了,我想买些布给家里人做衣服。”
  王萍闻言一脸神秘兮兮的,把苏雅拉的近了些,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些布头,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布头有的剩几米,有的剩下几尺,拿回去拼凑一下也可以做衣服,而且很便宜,一块就几毛钱。”
  一尺布就要几毛钱,还要布票,剩下的这些零碎的布头不仅便宜,还不用要布票,一般都是商场的内部职工自己捡了实惠,外人很难弄到。这些布头,王萍藏在自己的柜台下面,恐怕是她看好要买的。
  苏雅顿时有些犹豫:“这些是你要的,我还是看看别的吧。”
  王萍却拉紧了她道:“我守着呐,什么时候不能买,等以后剩下了我再买也不迟,你赶紧拿去结账。还有啊,以后你要是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留着。啊,这里还有一个搪瓷茶缸,只是碰掉了一些瓷,便宜了一半呐。”
  王萍说着又弯腰拿出了一个大搪瓷茶缸,白色的底部碰掉了一点瓷,但别的地方还完好无损。递给苏雅的时候王萍有些微微地犹豫,显然她也很想要,但还是坚定的递到了苏雅的手中。
  这种大茶缸,苏雅曾经买过,知道价钱,这个少了一半还多,的确很实惠,但见王萍的样子,恐怕她也是急缺,便推了回去:“我前两个月刚买了一个,现在不缺这个,以后需要了我再找你。”
  见苏雅不要,王萍乐呵呵的又拿了回去,苏雅就拿着那一堆布头去算账。原价七八块的布,现在优惠下来才要二块多钱,而且那布也不小,有的也还剩二三米呐。
  苏雅很是高兴,过去和王萍告别就回了宿舍,第二天一早,苏雅把布包成一个小包裹,抱着就去了汽车站。却被告知班车已经好几天都没来厂子里了,大概是坏了正在维修。
  没有班车,回去要步行五个小时,苏雅郁闷,但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如果这次不回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呐,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在造船厂工作了几个月,苏雅的身体素质好了很多,但要徒步走这么远的路,她也很痛苦,而且那些布走的路越远感觉就越沉。
  苏雅简直想要转身回造船厂了,可是想起刘秀珍,虽然整天虚张声势的要打她,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苏浩,体贴还听话,知道心疼她,一个男孩子在家却抢着干家务。
  还有苏娥,虽然唠唠叨叨的,嘴巴还毒,心眼还小。却经常默默地给她缝被子,缝衣服,晚上有时候起夜,还会过来看看她,给她拉被子。
  她真的有点想他们了,苏雅就咬牙坚持着向前走,虽然已经是九月末,但阳光依然热烈,走了一路,苏雅又热又渴。
  坚持走了一个小时,就在苏雅快要崩溃的时候,身后却忽然响起了汽车行驶而来的声音。
  一个绿色的军用吉飞驰而来,带起了一路的灰尘,苏雅刚想要招手,那车却猛的减速停在了她身边。
  车窗里露出了韩东晖的脸:“苏雅,你是要回家吗,上来,我们捎你一程。”
  苏雅如同见了救星,毫不犹豫的就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把手中的包裹放在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臂高兴的道:“真是太好了,在这里遇到你们,要是一路走回去,我的腿非折了不可。”
  韩东晖坐在后排,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的材料在看,开车的是孟伟,苏雅见过他一次,孟伟性格外向幽默,苏雅对他的印象很深。
  苏雅上车,韩东晖没有答话,继续看他的材料。孟伟开着车也没有回头,却接口笑道:“这个你可要重重感谢我们韩少校,梁建国是上午九点的火车,我们明天早上过去也赶的上,他非要现在就去县城的火车站等着。”孟伟说完哈哈一笑又叹息着接道:“有些人啊,也不知是因为战友情深呐,还是因为怜香惜玉,知道班车坏了,就紧赶慢赶的赶来献殷勤。”
  孟伟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韩东晖拿起资料在他座位上拍了一下:“我要看材料,别说话。”
  “是,韩少校的工作重要。”
  孟伟虽然吊儿郎当的,但真的不再开口打扰韩东晖工作了。
  三号台建造的船舶遇到问题,他们一直在研究攻克,即使在车上,韩东晖也抓紧时间在看资料,苏雅也不好打扰,就乖乖地坐着。
  可是路途颠簸,一下雨土路就满是泥,压出的车辙在干了以后,就形成了很多小沟,汽车行驶而过,摇摇晃晃的。
  苏雅控住不住身形,身子猛的一歪,倒在了韩东晖的身上,他不自然地向外挪了挪。
  苏雅顿时跟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干脆又往那边坐了些。吉普车不是很大,后排本来就是两人座,苏雅还放了一包布块占了点位置,车子一颠簸,苏雅霸占的位置就更大了。
  韩东晖被挤到了一角,夏天的余威还在,苏雅两人都只穿了一条长裤,加上车不住地颠簸,他们的腿不时的靠在一起。
  对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了过来,苏雅感觉得出来,韩东晖腿上的肌肉都紧绷僵硬了起来,耳根也可疑的发红。
  汽车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韩东晖却没有挪动,也没有提出去坐副驾驶的位置,两人就这样甜蜜又痛苦的互相折磨着。
  直到经过一处池塘,孟伟拿了塑料壶下去灌水,韩东晖才收起手中的材料,转首看着苏雅道:“你确定真的要坐的离我这么近。”
  苏雅也转首瞪着他:“怎么,犯法啊。”
  虽然他一心工作,苏雅可以理解,但她坐上车都半天了,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更别提说一句话。
  苏雅心里有些委屈,挑衅的瞪着他,面对她的怒目而视,韩东晖却淡淡笑道:“你别后悔。”说着,忽然欺身上前,俊朗的脸距离她咫尺之遥,鼻尖几乎都触碰到了她的脸。
  他们的距离本来就很近,韩东晖这样侧身欺近了一点,他们之间就再没空隙了。刚才是苏雅自己故意要和韩东晖坐的很近,现在人家如她的所愿坐的近了些,苏雅却吓的身子猛地后倾,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韩东晖露出果然的笑容,苏雅慌乱地远远退到一边,拿起布包挡住了自己羞红的脸,却没有看见韩东晖眼底深处闪过的一丝失望。
  苏雅再不敢招惹他,老老实实的靠着车门坐着,韩东晖继续看材料,却一边开口问道:“明天晚上国庆晚会,你去吗?”
  苏雅赌气:“不去。”
  “明天是国庆,也是梁建国的欢送会,参加完晚会,他就要复员回去了。”
  苏雅不禁问道:“孟伟说你们现在要去县城的火车站接他,是怎么回事,梁建国不是在厂里的医院吗?”
  “厂里的水平有限,就送他去首都的医院医治,安装了假肢。”
  韩东晖说着话,眼睛却没有离开那些资料,脸色也很平静。但苏雅知道梁建国是他的战友,也是同事朋友,事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和他一起冲进了动力室,现在却因为残疾要复员回家了,离开部队,离开造船厂,梁建国的前途渺茫。韩东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苏雅不知觉地点了点头道:“明天,我会去的。”
  韩东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聚精会神的看资料,孟伟给吉普加满了水,就继续向前行驶。
  孟伟专心致志的开车,韩东晖工作,苏雅有些无所事事,而且那车也摇晃的厉害,不过一会,苏雅就困了,靠在车座后背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车子也一直颠簸,她的身子越来越倾斜,最后就靠在了韩东晖的身上,脑袋也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韩东晖把她扶起,将她的头安放在车座上,可是不过一会苏雅又被车子颠的倒下。
  韩东晖叹气,伸出手去推她的头,孟伟从倒车镜里面看到,不禁开口道:“韩少校,你能怜花惜玉一点吗,人家都睡着了,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靠一下能蹭掉你一块肉啊。”
  韩东晖又拿资料敲他:“专心开你的车,别多管闲事。”
  孟伟撇嘴,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韩东晖也没有再去推苏雅,任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可是苏雅却得寸进尺,觉得自己的枕头不太稳固,就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韩东晖的胳膊,固定住他的身子。
  苏雅睡的香甜,韩东晖却很难受,她依靠在自己身上,脑袋放在他的肩头,身体还随着车子的颠簸不住地碰触到他,一阵阵少女的幽香沁入了鼻端。
  韩东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都要蹿出胸膛了,只能低下头不去看她,专心的去研究自己手里的材料。三号台环境那么艰苦,韩东晖想要尽快攻克难关,沉浸在工作中,他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韩东晖一边看材料,一边还会时不时的去扶苏雅渐渐滑下的头,让她尽可能舒服的依靠在他肩膀上。被她枕着的右臂也不怎么动作,需要翻页或者做什么,都用左臂,右臂却一动不动,一直支撑着她。
  苏雅睡的昏天黑地的,到了圣井村还没醒,孟伟停下车,从后车镜里看到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偷偷的发笑,却也不催促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头顶的小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
  韩东晖轻轻推了推她:“苏雅,圣井村到了,苏雅……”
  睡梦中的苏雅却嫌他吵闹,还伸手把他的头推到一边,缩回手抱紧他健壮的胳膊,继续睡。
  第38章
  韩东晖只得提高了声音, 苏雅终于醒了,打着呵欠道:“到县城了吗?”
  韩东晖疑惑的道:“你不是要回家吗?”
  苏雅揉着眼睛, 傻乎乎的道:“啊, 我……我要先去县城办点事情。”
  韩东晖关心的问道:“那你一会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