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 第2节
  “姐,你这是何苦?八年了,你不会真的以为姐夫非你不可,爱你至深吧?”
  “这么多年,姐夫除了建功立业,为你做过什么?”
  谢云初漆灰的眼珠堪堪转了半圈,随后僵住了。
  成婚八载,王书淮待她温和谦逊,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患难相持,一个掌外一个持内,配合得十分默契,称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外人无不羡慕她嫁了一位好郎君。
  郎君着实出众,可夫妻间总缺了点什么。
  谢云初脑海浮现王书淮那张清隽的脸,他一举一动透着章法,一眉一笑无不罩着光,罩着一层薄薄的疏离的能拒人千里之外的光晕。
  他是那画中人,瑶台仙。
  他不曾要求过她,却也不曾与她言过心事。
  他不曾与她红过脸,却也不曾对她温柔小意。
  她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或许在王书淮眼里,她并不是谢云初,她只是他的妻,换做任何人做他的妻子,他皆是如此。
  又或许,他喜欢谢云秀那般娴柔娇俏的女子……
  谢云初意识昏沉,慢慢阖了阖眼,她怕是等不来他了……
  最后一丝余晖落在月洞门纱窗上,像是她生命里弥留的一线光,在这束光里明晃晃地映着谢云秀得意的笑,电石火光闪过谢云初的灵台,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化作一抹戾气,她几乎是不假思索拽住谢云秀伸过来的双手,让其掐上自己的脖子,用力,再用力……双目直直盯着上方,孤注一掷发出悲鸣,
  “来人哪,救命…”
  眼前最后一幕是谢云秀骇然睁大的双目,似乎有光影涣散,似乎有人声潮潮,她看不清,也辨不清了,累了,乏了,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不是她能预料的,她就想歇一歇,好好歇一歇,再也不给人做垫脚石。
  再也不伺候人了。
  谢云初睡得太沉,脑下仿佛悬着巨石一般,迫得她抬不起头来。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唤她,甚至是推她。
  她模模糊糊抬起眼皮,看到春祺的影子在晃,
  “夫人,您快些醒一醒,爷回来了。”
  回来了吗?
  谢云初猛地打了个激灵,她终是忍不住想亲口质问他一句,她还没死呢,他竟然就琢磨着续弦的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谢云初顾不上衣裳凌乱,撑坐而起,一双眼带着冰凌凌的寒气盯着门口的方向。
  很快,春帘被人一掀,浮光涌动,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了进来。
  谢云初不装贤惠,也不要体面了,双颊罩着一层寒霜,冷笑道,
  “你可算回来了!”语气明显夹着嘲讽。
  帘下的身影停滞。
  谢云初目光幽幽投过去,待看清那张俊雅的脸,神色倏忽一变。
  第2章
  春景堂东次间内灯火通明,男人双眸幽深,宽肩腿长身姿俊挺立在那,明晃的宫灯映照在那张韶润俊雅完美得挑不出瑕疵的脸,神色一如既往温和平静却又隐隐透着几分不敢轻掠的贵气。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莫名令谢云初生出一些异样。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直裰,腰间用深蓝宫绦系着一块和田沁玉,本就生得俊美,再配上这身装扮,越发矜贵无双。
  莫不是为了讨谢云秀欢心,刻意装扮得年轻些?
  谢云初被愤怒冲昏头脑,脱口而出道,
  “我晨时给你递的消息,你怎的现在才来?”
  语气比方才还要咄咄逼人。
  她还在这半死不活地熬着,他却急吼吼地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
  谢云初满腔愤懑。
  王书淮见妻子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泪,稍稍错愕住。
  他压根不知她往衙门递了消息,更不晓得她急成这样?这与她平日的温婉大气迥然不同。
  只是他的错愕转瞬即逝,双目很快恢复如初。
  大婚一月,谢云初便有了身孕,自那时起,他便搬回了书房,至今一年有余。
  娶妻娶妻,延绵子嗣为第一要务,王书淮不认为暂时分居有什么不妥。
  诞下孩子后,谢云初产后出血,身子颇虚,王书淮也没想着留宿后院,直到方才晨昏定省,母亲严词厉色要求他与妻子敦伦,说是谢氏已休了半年,可继续生养。
  王书淮方意识到,孩子已有半岁。
  这才回了春景堂。
  哪知一进来便对上谢云初埋怨甚至委屈的控诉。
  延续香火是长孙之责,也是谢云初在国公府站稳脚跟的关键。
  谢氏焦急埋怨,也能理解。
  王书淮缓步踱上台樨,神色平静,语气称得上温和,
  “抱歉,我回得晚了些。”
  挺拔的身影立在台樨,面上罩着不染尘埃的清润,风姿磊落,俊雅翩然。
  只是这话并未让谢云初怒火减少分毫,反而那过分平静的神情令她呕心,她忍着酸楚,铁骨铮铮问,
  “太太所谋之事,你可晓得了?”
  王书淮神情微微一顿,双手往后一负,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母亲方才的话从脑海闪过:“你祖父年纪大了,你是长房嫡孙,这世子之位无论如何得落在咱们二房头上,上回谢氏有孕,你祖父面上不显,心里却盼得紧,结果只得了一女,眼下趁着年轻,你们得尽早诞下嫡长子,也好安你祖父之心……”
  国公府那笔烂账,岂是一个嫡孙能应付得了的。
  母亲与谢氏心思还是太浅了些。
  王书淮无意与妻母争执,淡声颔首,
  “我已知晓。”脸上依旧是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谢云初给气疯了,他怎么可以当着将死妻子的面,将续弦的事说得这般轻飘飘。
  谢云初深深按了眉心,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不对,是她错了。
  这样的王书淮才是她所熟知的王书淮。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冷静敏锐地权衡利弊,做出最优的抉择。谢云秀是两个孩子的姨母,温柔大方,乖巧可人,既与府上诸人亲近,家世容貌也甚是出众,给他当填房简直是不二人选。
  他们额手称庆,却无人问过她的意思。
  谢云初心口的那股气顺不过来,也咽不下去。
  她阖着目,语气冷淡,
  “做梦!”
  继而慢慢在床榻转了半个身子,几乎是不屑再看王书淮一眼,语气听起来十分无情甚至带着嘲讽,
  “急什么?等我身子养一养。”没准能养好呢。
  只要她还活着,谢云秀就别想得逞。
  这话一出,屋子里气氛陡然一凝。
  丫鬟春祺吓得差点跪下来,
  天地祖宗,主儿怎么说了糊涂话?
  不是满心盼着二爷搬回后院,早日行房顺利诞下一位嫡子么?
  怎的竟然耍起了脾气,要将二爷拒之门外?
  这…不对劲啊。
  春祺都不敢去看王书淮的脸色,被妻子当面拒绝同房,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春祺暗吸一口凉气,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室内十分安静,唯有灯火呲呲声响。
  王书淮愕了半晌,微微皱了皱眉,单手敲打着桌案,手指修长,分明有力,一动不动看着谢云初。
  他可以断定谢云初在说气话。
  王书淮面上从来都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无论高兴与否,满意与否,从来不表露半分,有的时候是不在乎,有的时候是不屑。
  谢氏行事一向周全大方,今日闹脾气兴许有缘故,王书淮却没有功夫探究是何缘故,也没有习惯去察觉妻子的异样。
  他神色依然是淡然而平静的,“那你好好休息,将身子养好。”
  话落,便转身而出。
  珠帘响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谢云初轻嗤一声,无动于衷垂下眸,就在这时,一方熟悉的玉佩突兀地闪入眼帘,谢云初不复镇定,立即将那玉佩给拾起,神色变得古怪。
  这枚雕刻凤尾鱼的沁玉是新婚敬茶时婆婆给她的见面礼,她十分钟爱,一直悬在腰间,偏生珂姐儿抓周宴那日被小女娃不小心给摔断了,她唯恐被人知晓,默默瞒了下来,后来防着婆婆过问,照着模样打了一枚,只是搁在梳妆匣里不再佩戴。
  眼下这枚明显是当年原物无疑,怎的又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那丫鬟春祺见王书淮负气离开,慌得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谢云初跟前,
  “我的主儿,您一贯是沉得住气的,今日却是怎么了,盼星星盼月亮般将人盼回来,怎的又推了出去?您可别吓奴婢。”
  已经备受冷眼,倘若再得罪姑爷,往后日子越发艰难。
  谢云初捧着那玉佩神色呆呆坐在床榻,视线从玉佩挪至春祺身上,她穿着一身粉色比甲,腰间系着同色汗巾,还梳着年轻丫鬟方有的双丫髻。
  明明春祺在一年前就嫁了人,她该梳妇人髻的。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脑海。
  谢云初心底骇浪滚滚,纤指深深掐入被褥里,眼珠儿不动声色在屋内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