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64节
  林惊枝收回视线,不急不缓朝晴山吩咐:“她要跪着,那就让她跪着吧。”
  “时间久了,也就知难而退了。”
  槛窗半推,屋内琉璃屏画宫灯有几缕光晕,透过菱花窗格落在屋外。
  灯影昏昏如纱似雾,显得有些清冷。
  林惊枝站在窗前,她视线忽然微闪,落在一道从极远处走来的清隽身影上。
  月色冷白,空气里盛了凉凉晚风和淡淡的紫藤花香,斑驳树影落在裴砚发间,他步伐一顿,极快抬头,精准往林惊枝站着的窗前扫了一眼。
  这瞬间,林惊枝只觉身上一重。
  裴砚视线像是有温度般,正慢慢从她身上滑过,那种令她指尖发麻,背脊像是被他指尖抚过的错觉,令她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从三月末那日争吵,至今已有七八日未见。
  林惊枝根本没想到裴砚今日会突然归家,她骤然转身关窗,从衣橱里寻了件厚实外衫披在身上。
  恰在这时,晴山有些兴奋声音传出:“少夫人,郎君来了。”
  “晚膳可要叫小厨房多添置些?”
  林惊枝摇头,朝晴山道:“你下去吧,屋中不必伺候。”
  裴砚穿过垂花门,顺着廊庑,连书房都没去,灯火映在他身懿驊上,显得他面部线条越发的凌厉深邃。
  “主子。”青梅见裴砚走近,白着脸,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
  裴砚身影如风般冷然,他步伐极快,没有丝毫停顿。
  青梅垂着眼眸根本不敢去看裴砚,背脊衣裳在就在裴砚出现瞬间,就已被冷汗浸透。
  “枝枝,开门。”
  裴砚站在屋门前,伸手推了推,才发现房门被林惊枝从里面锁上。
  林惊枝在屋中并不理会,她披着外衣,再用羊绒薄毯裹了一层,就慵懒靠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翻着一册书卷。
  下一瞬,窗旁传来轻微轻响。
  林惊枝下意识抬眸看去。
  只见一个出尘如飘逸身影,划破夜色,骤然从窗户外翻入室内。
  林惊枝吓得想要站起来。
  可裴砚速度极快,他已走到她身侧,长臂一伸就把林惊枝揽进怀中,压在胸膛上。
  他的气息极具侵略性,性感冷白的喉微微一滚,在一片烛光里,沉黑眼眸里,压着林惊枝看不懂的情绪。
  “还在生气?”裴砚嗓音低沉,垂眸看向被他强行按在怀中的娇妻。
  林惊枝抿着唇,并不答话,只觉侧脸贴在他心脏位置,听着他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每一下呼吸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只不过,冷冷松香中又含了股铁锈和皮革的气息,更像是淡淡的血腥味。
  林惊枝伸手去推他。
  裴砚却是根本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宽大掌心箍着她细软腰肢,温度炽热,呼吸若有似无拂过她雪白莹润的耳垂。
  “手还疼不疼?”裴砚眸光微微往下,落在林惊枝撑在他胸膛娇嫩无比的手背上。
  林惊枝指尖微蜷了一瞬,她不由想到那日他竟趁她梦中,用她手心做那般羞恼的事,她依旧有些很气。
  明明前世,他偶尔也会有放纵的时候,却不像如今这般任由着想法,做那事时总趁她失神沦陷,就换了新的姿势。
  “在想什么?”裴砚抬起一只手,指腹擦过林惊枝微微抿着的红润唇瓣。
  他心想着,上回应是真的打痛她了,这会子还气着。
  可她根本就不该提纳妾之事,他在她心底,她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
  林惊枝眸色微颤,避开裴砚探究的视线,她想推开他,奈何两人力道悬殊,她根本动不得分毫。
  “我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去。”
  “不生气了好不好。”裴砚嗓音烫人,透着许久没睡的沙哑。
  林惊枝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衣裳有些皱着,眼底也透着淡淡青色,估计是连着几日未曾好好休息过。
  “你受伤了?”林惊枝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裴砚一愣,摇了摇头。
  他这才稍稍松手,往后退了些:“熏到你了?”
  “我以为换过衣裳就闻不出来了。”
  “不是我的血。”
  “不要担心。”
  林惊枝紧抿的唇角露出一丝冷意,她伸手去拍裴砚依旧放在她侧腰的手背,是用了力气的。
  本以为裴砚会躲开,没想到他没躲。
  软软的掌心,一下子落在他手背上,那声音极响,林惊枝掌心也同样钝痛不已。
  两人站在灯前,烛影落在他们身上。
  影子交融在一处,就像最为亲密的交颈鸳鸯。
  屋外。
  惊雷声响起。
  毫无预兆,暴雨骤然而至。
  第50章
  屋外,天色浓黑如墨。
  雨水扑打在窗边,狂风摇曳,庭院中紫藤花瓣吹落满地。
  裴砚视线从被林惊枝打得微微有些发红的手背上离开,半张脸沉入阴影,紧绷的下颌骨线条透着凌厉。
  “我去沐浴。”裴砚淡淡说了声,转身去了耳房。
  孔妈妈冒雨提着食盒进来,她见林惊枝站在窗前发愣,半开的窗子有湿冷雨水飘进,落在她额前发丝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风吹得有些泛白。
  “少夫人。”孔妈妈赶紧放下食盒,关了窗子。
  她朝屋外看了眼:“青梅还在外头跪着,少夫人可是于心不忍?”
  “不如让人把她直接打发出去,也免得在眼前晃悠,惊扰到您。”
  林惊枝看了眼窗外,眼底情绪有些沉,娇红唇角微抿了一下,她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朝孔妈妈道:“算了。”
  “她愿意跪在那,就让她跪着吧。”
  “那处廊庑多少有点遮挡,这大半夜的打发出去,万一又着了歹人更不妥。”
  不多时,裴砚沐浴出来。
  屋里搁着银霜炭盆,并不觉得冷。
  他只穿了薄薄的里衣,清爽的皂香混着松香,已经洗去身上那股铁锈混着皮革的血腥味。
  孔妈妈见裴砚出来,摆好晚膳后,就赶忙退开。
  屋中幽静,显得庭院外暴雨倾盆,如天穹被划破一道极深的口子。
  裴砚身上还压着差事,他也不能耽搁久。
  在林惊枝身旁的黄花梨木八仙桌前坐下,自个儿取了碗筷,也不用她布菜,就极快吃了起来。
  他吃相斯文,速度却不慢。
  林惊枝才喝了小半碗甜汤的功夫,他一大碗冒尖的粳米饭已经下肚。
  裴砚搁下碗筷,见林惊枝已经慢慢喝着甜汤,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比起刚成婚那半年,她似乎瘦了很多,盈盈细腰是一手就能折断的模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中没了娇羞,对他疏离淡漠,两人单独相处时,她就从未真心实意朝他笑过。
  心底忽然漫上一股极度不甘的情绪,裴砚心口发紧,方才咽下去的食物堵在他喉咙里,苦涩得厉害。
  他还有许多事未做,哪能把心思都花在她身上。
  就像他当初娶她,也是权衡利弊后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她实在乖巧顺从,又没有厉害的母族护着。所谓的豫章伯府,不过是得了祖上荫封的没落世族。
  比起日后娶了宫中安排的女子,或者裴家深思熟虑后送到他身旁的女人,裴砚更愿娶,因周氏嫉妒而阴差阳错定下的豫章侯府六姑娘。
  近一年相处,裴砚极不愿承认,他起了贪念,对她动了心思,他想要她更多。
  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恐怖占有欲,裴砚眸色微变,咬牙忍下这一刻要把她狠狠搂进怀中的冲动。
  “你早些休息。”
  “我走了。”裴砚站起来,去里间换了一身衣裳后,就推门出去。
  林惊枝坐在桌前,漂亮的桃花眼压着漠然神色,见裴砚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暴雨中,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孔妈妈轻手轻脚进来撤了桌上已经凉透的晚膳,又小心扶着林惊枝去主卧内休息。
  翌日,天还未亮,林惊枝就从梦中猛地惊醒。
  她捂着撞如雷鼓的心脏,唇瓣失了血色,愣愣盯着帐顶上那绣的祥云纹花样的承尘,浑身被冷汗浸湿,手脚冰凉不见一丝温度。
  “少夫人。”
  晴山见她醒来,赶忙端了蜜水喂她喝下,又拿了大迎枕头垫在林惊枝的后腰上,手里握着的巾帕已经换过好几轮了。
  “我夜里又梦魇了?”林惊枝喝了蜜水后,看着缓过来不少。
  晴山有些忧心道:“郎君离去后不久,奴婢听得房中有声音,就进屋看看。”
  “不想您又做了噩梦,如何都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