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病娇 第52节
  楼允红了眼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全部。”
  柳银雪长叹口气,或许是因为她见的男人少,在她所有的经历里,她从未见过楼允这样的男人,爱一个人,就倾尽了所有,甘愿奉献一生。
  柳银雪笑了,那笑容苍凉且悲怆,她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放我走?”
  楼允心尖有种针扎一样的疼痛,这疼痛细细密密的,如织如网将他包裹,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坐在柳银雪的对面,低眉凝视少女惨白的容颜,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接受,人这一生,总得抓住点什么,活着,也总得有个理由,他走到现在,没有父母,没有子女,不贪权利,不爱钱财,以前因为想保护洛音凡,所以他活着,如今他先有下令停止保护洛音凡,现又与之一刀两断,他又该因什么而活着?
  自然是因为柳银雪。
  他没有父母,没有子女,却有妻子。
  柳银雪道:“你放我自由,你可以继续守着你的洛音凡,没有任何人会妨碍你,你可以继续当一个情深义重的王爷,洛音凡也会为此而高兴,于你而言,是双赢,不是很好吗?”
  她说了许多话,嗓子干哑得难受,伤口处一阵阵的疼痛,让她脑袋犯晕。
  “洛音凡她不是我的,今日之事后,我已无理由再为她做什么,但你不同,你是我的妻子,我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不能再失去我的妻子。”楼允回答道。
  马车忽然颠簸了下,柳银雪疼得“嘶”一声,小脸越发白得透明,楼允下意识去扶她,被柳银雪一巴掌打开手,她冷沉道:“不要你管。”
  心尖那种刺痛感持续蔓延,楼允面色灰白,他道:“我与洛音凡,打小便相识,后来相知,我原请了父王去左相府提亲,父王同意了,但是皇上突然下旨,率先一步将她定为了太子妃,才致我与她生生分离,她不愿做太子妃,我也不愿对不起她。”
  郎情妾意,传出去都是一段佳话,可惜传错了情会错了意。
  “宫中选太子妃,是要大臣们先将自己女儿的画像递上去的,若是左相府没有递画像,洛音凡又如何会被选为太子妃?”柳银雪冷笑问。
  “是左相递的,她并不知情。”楼允回答。
  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相洛鸿程在递画像的时候并没有经过洛音凡的同意,柳银雪倒是不意外,只是,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银雪,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楼允问她。
  “有一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人,你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就算你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总还有朋友之谊,他犯了错,你就会因为他犯的这个错误让他这辈子都毁了吗?若我否认了皇祖母的问题,洛音凡就当不成太子妃了,她从此声名狼藉,前途无望,你觉得她还能活吗?她虽将我拖下水,我却做不到杀了她。”
  楼允很痛苦,他不想做选择,他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可是他办不到。
  他没有用,他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最后只能两不相帮,他不能帮洛音凡害柳银雪,也不能站在柳银雪的立场上,毁了洛音凡的一生。
  若是洛音凡只要挨上些板子,就能解决问题,他自然会帮柳银雪,可是不是,毁了洛音凡的一生,他办不到,将来他会不会因为柳银雪与洛音凡为敌,他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还办不到。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错,他怎么做都是错。
  柳银雪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这种“如果”的问题,含有太多的不定性因素,火没有烧到自己的脚背上,谁都难以给出真实准确的答案。
  “银雪,你问我是否喜欢你,我没有回答,我也无法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我并没有想清楚,但是我早便决定,要斩断过往,好好和你生活的,可这不代表,我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音凡去死。我若真的毁了她的一生,看着她去死,你又该如何看待我?不顾以往多年情谊,将昔日心上之人亲手推入地狱,无情无义,猪狗不如,难道你希望我是这样的人?”
  “你和这样的我生活在一起,不会觉得很可怕很恐怖吗?不会害怕将来我利用自己对你的了解,不顾你是我的妻子,不顾你对我的情和义,不顾你对我的照顾和体贴,亲手将你推入地狱吗?”楼允拳头死死紧握,凝着她问。
  柳银雪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我救不了她,我选择中立,却也不足以给你定罪,你舌灿莲花,到头来反而会是洛音凡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根本不会有事,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人证。”
  他回答太后的问题之时,以为这件事是可以不了了之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证。
  如果没有那个人证,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迷,定不了罪,柳银雪就不会挨板子,虽然她还是会恨他,但至少她不用承受皮肉之苦。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完善的解决办法。
  可是,一切,都被那个人证毁掉了,楼允沉了沉眼睛。
  嫁了一个心中有别的女人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柳银雪忽然有点羡慕洛音凡,若她是洛音凡,早和楼允成为神仙眷侣了,也不至于还要转过身来害她。
  她道:“你就没想过,我若输了,皇上真的会让我们和离?”
  楼允今夜说了太多话,口干舌燥,喉咙发疼,他已经不想说话了,可是他却不得不一字一句解释清楚。
  他道:“不会的,你可能不太了解父王在皇上和皇祖母心中的地位,皇上能坐上皇位,是父王用血肉拼杀出来的,父王为稳固皇上的位置,早年间到处征战,伤了身体的根本,所以上了些年纪,就落了一身病痛,否则,他不会走得那样早。皇上和皇祖母都对父王有愧,因为这份愧疚,所以皇上和皇祖母对我便就格外宽容,而你是父王亲自为我求来的,除非你是故意害洛音凡落水,真的德行不端,否则只要我不愿意,皇上就不会判我们和离。”
  “不仅如此,其实今日就算我不拿出帝王令,皇上念在父王的面上,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便不是挨上二十板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了,你会伤得更重。”
  “你早就算计好了?”柳银雪冷然道。
  “不是算计,我只是了解得比你多一些,我知道我伤了你,我是你丈夫,本应和你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可是我也没办法了,我不能让她去死,就像若非万不得已,你也不会让王曹燕去死一样。”楼允苍凉地说。
  但是站在柳银雪的立场,她完全有理由不原谅甚至憎恨楼允的所作所为。
  “楼允,我觉得你很可怜,”昏暗的光影下,她目光晦涩,“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可怜也最可恨的人,比之王曹燕,有过之,无不及。”
  楼允没吭声,柳银雪说得没错,他可怜又可恨。
  “你自己看看,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保护的人,她是如何对你的,这件事虽然是因你而起,但其实你完全可以摘出来,可惜啊,她为了自保,把你拖下了水,说你爱慕她,让你越发臭名昭著,”柳银雪兀自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楼允自嘲:“的确有趣,所以,今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人是有心的,谁的感情都不是无底洞,可以尽情消费,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这次保她,也算全了以往的情谊,若再有下次,他只会站在柳银雪这边。
  以后他会活得很单纯,守着柳银雪,保护她,帮助她,她想要的他尽力帮她得到,她不想要的,他都帮她踢开。
  别的,什么都不想,
  柳银雪却心想,不管他们今后,还会不会有瓜葛,反正她是不愿再和楼允有瓜葛的,身体的疼痛袭来,她有些头昏脑涨,靠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
  楼允一直凝着她,直到她睡沉。
  马车在祁王府大门前停下,此时已是深夜,夜色深浓,冷风潇潇,楼允将昏睡过去的楼银雪抱起来,往青山院走。
  楼允一走进青山院,柳银雪的妈妈和丫鬟们便齐齐围上来,见柳银雪已经靠在楼允的怀里睡沉了,又皆不敢做声,容妈妈让其余丫鬟都下去,只留下沉鱼和落雁两个。
  楼允走进青山院的正屋,将柳银雪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这个动作蹭到了她身上的伤口,女子娇软的身体微微颤了颤,秀眉拧成了一坨。
  来福匆匆进来,小声禀道:“世子爷,柳家来人了。”
  “来了哪些人?”楼允问。
  来福感觉事情要遭,回答道:“除了老太太,都来了。”
  楼允沉了沉声:“让他们进来吧,任何人不得拦,不得伤。”
  来福应了,抬脚退了下去。
  柳朝远、柳岐山和李曼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青山院,容妈妈就在青山院的堂屋里等他们,今日发生的事情落雁回来时就已经跟她一一说了清楚,此刻知道柳家人要过来,容妈妈自然希望他们能为柳银雪讨一个公道。
  被迫去东宫赏什么鬼荷花,还挨了二十大板,被冠上了不慎害死皇孙的罪名,看见柳银雪昏迷不醒被楼允抱回来的时候,容妈妈心疼得心都在滴血。
  待柳朝远等人进来,容妈妈再次红了眼眶,赶忙行了礼,说道:“太傅、老爷、夫人,王妃就在卧房里,人还未醒,你们去看看吧。”
  柳朝远和柳岐山皆是男子,不好入内,柳朝远问:“祁王呢?”
  “也在王妃的卧房里。”
  “我去看看,老爷,你陪爹在这里等着。”李曼落下话,转身就进了柳银雪的房间。
  楼允此时就坐在柳银雪的床边,沉鱼和落雁见李曼进来,立刻跪下给李曼行礼,沉鱼道:“夫人,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王妃,求夫人责罚。”
  “奴婢也求夫人责罚。”落雁紧跟着道。
  楼允站起来,往旁边站开了些,方便李曼看柳银雪。
  柳银雪还未醒来,她趴在床上,也不知道到底是疼了还是冷了,额角有汗,她身上搭着薄被,李曼看着柳银雪那张惨白的小脸,眼眶立刻红了。
  她掀开薄被,去看柳银雪的伤,她的伤口处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将伤口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李曼根本看不见到底伤得如何,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定然是惨不忍睹。
  李曼浑身发颤,想到柳朝远对他们说起当时的情况,更是怒火中烧。
  李曼起身,三两步走到楼允的面前,扬起手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炸响,沉鱼和落雁还有刚刚走进来的容妈妈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祁王,李曼她竟然直接就动手打了楼允的脸?
  她定然着实被气得狠了,这一巴掌下去,直接将楼允的脸给硬生生打偏,脸上很快就浮现出无根鲜明的手指印。
  他们以为楼允会发怒,然而,他却端端地站着,一动不动。
  李曼指尖发颤,指着楼允的鼻子质问道:“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你绝不会再让我的女儿受伤,祁王,这就是你的承诺?”
  楼允站在那里,像个木桩,任由李曼指着他,满面歉疚道:“对不起。”
  第 70 章
  “对不起?”李曼声音尖锐, 瞪着楼允的双眸里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和我女儿挨的二十大板比起来,你这轻飘飘的三个字顶什么用?我女儿含着金汤匙长大,从小到大,我们柳府上下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可是自从嫁到你们祁王府,就一直多灾多难, 别的我也不强求, 可是为什么你连不让她受伤这种请求你都办不到?你甚至还承认爱慕太子妃!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你还有什么用?!”
  李曼怒不可遏:“既如此,我今日就要带我女儿走。”
  李曼转头去唤容妈妈:“去把银雪抱起来, 我们回柳府,这吃人的祁王府不是银雪待的地方, 她在这里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我们走。”
  楼允往柳银雪的床前一挡,男人高大的身影将所有人都拦住, 他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岳母,银雪你不能带走。”
  李曼气笑了:“你护不住她,也不爱她, 我自然要带她走, 你让开。”
  楼允端端地站在那里,他抽出腰间软剑,往地上一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您想要带走银雪,可以, 先杀了我。”
  屋里的人吓得均是一颤,柳朝远和柳岐山听到长剑“哐当”的落地声,也顾不得那许多礼数了,赶忙冲了进来,就见到李曼弯腰,将软剑捡了起来。
  她剑指楼允心口,握住软剑的手在不住地哆嗦,气得脸色发青:“你以为我不敢?”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来宝屏住了呼吸,惊恐地望着李曼。
  楼允未做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李曼愤怒之下,手一抖,提剑往前一送,软剑刺进楼允的肩胛里。
  “王爷!”来宝大叫。
  楼允一个眼神瞪过去,来宝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眼里的惊恐越盛,楼允道:“出去!”
  来宝不敢走,他怕李曼真的杀了楼允,可是他又不敢上前,只能呆呆地杵在门口。
  容妈妈被吓得脸色青白,祁王楼允可是太后的亲孙子,皇上的亲侄子,李曼剑伤祁王,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他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沉鱼落雁捂住嘴,战战兢兢地退到旁边。
  “我当初说过,若再敢伤我女儿,我就是死,也要把她从你们祁王府带走,”李曼死死握住剑柄,逼迫道:“你给我让开。”
  刺骨的疼痛并未让楼允有半分的退却,他身体蓦然往前倾斜,削铁如泥的利剑越发朝他的骨肉里刺深了几分,鲜血横流,淌了他满身。
  他通红的眼眶有种所有人都不容怀疑的执拗,他道:“除非我死。”
  耳边很吵,柳银雪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从迷糊中睁开眼睛,就看见李曼握住的利剑险些刺穿楼允的肩膀,溢出的鲜血溅了一滴在她的床边上,是刺目的艳红。
  李曼瞳孔陡缩,蓦然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