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最美的詮释
  张家尔背后浮现的回忆残影越发模糊,意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松开挽着他的手,冯乐乐没有能力断开他与记忆虚实交错的魔法连结,眼睁睁看着逐渐沦陷在阴霾中的张家尔,脸色越发苍白。
  「我只会带来痛苦……带来痛苦……」
  只见张家尔喃喃着极度负面的话语,彷彿坠落于高耸的山崖,一路跌入深渊,那凄厉的声音无限回盪。
  「张家尔!」再度嘶吼,试图唤回他消失的理智。
  一道白光剎那间洒落在他萎靡不振的身躯上,冯乐乐感受到阵阵熟悉的喧嚣,她抬头朝着光源,在眼前的居然——
  居然是让他痛不欲生的鸡米花食谱。
  冯乐乐傻住,下意识跪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么痛苦的回忆怎么会有食谱……?
  「难道,这种也算刻骨铭心的料理吗?」实在是太荒谬了,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这不是幻觉,漂浮在空中的食谱歷歷在目,一条一条清楚可见。
  嚥下的口水梗住咽喉,她已经没有回头路,放任张家尔一个人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拚死一搏,决定这次换她来拯救他。
  强行将张家尔向上拽起,拖行到厨房口,冯乐乐按着食谱上明明白白的步骤开始动作。
  鸡胸肉被刀刃磨碎,一团粉色肉泥在碗里混和着各种调味料,冯乐乐有条不紊的在上头来回揉製,油亮的双手俐落将肉团搓成小球,一颗一颗整齐地排列在盘中。
  「反正这最后还是没人要的失败品。」张家尔自损的冷笑,不过在料理檯前忙碌的人却不以为意。
  待那锅油温度一上来,抓准时机将包裹着麵包粉和太白粉的鸡球放入,载浮载沉的鸡球在金黄色的大豆油里来回滚动,眼珠子覷着张家尔心灰意冷的面孔,最后把目光放在食谱上。
  不会错的,这个食谱真的要求炸到焦黑。她抿着唇,姑且暂信没有食谱错乱的可能。
  「乐乐,再不拿起来就要黑掉了……」张家尔双手掩着面绝望的说,「那样会失败的……」
  「不行,时间还没到。」她紧握着捞网眉头都没皱一下。
  「求你了乐乐,求你捞起来吧。」
  「不行。」
  「乐乐……我求求你了……」
  鸡米花从可口的金黄脆皮逐渐转为橘红,再过不久,外面的炸皮就会慢慢变成乾枯的褐色,似固执的秋枫,最后落得坠地践踏的下场,好端端的鸡米花就这么黯然失色,冯乐乐的眼神却毫无一丝犹疑。
  张家尔忍不住扬手抢过捞网,打算阻止过去的悲剧在此还原,于是两人争夺起来,彼此坚决不放手,在油锅的战场上僵持不下。
  冯乐乐往前踉蹌几步,果然无法抵挡他的力气,捞网违愿被他掠走,张家尔转向热锅,不顾一切攫取逐渐被黑暗埋没的希望,但他们终归成了焦糊的模样。
  一切都还是太迟了。
  焦臭的鸡米花和他的心一样,朽败的一蹋糊涂。
  「我又失败了……」嗓音嘶哑,张家尔呆滞的看着盘中央,「我终究是做不出让人幸福的料理。」
  冯乐乐反射性拿取一颗准备放入口中,他立刻抓住她的手,「都焦了,别吃。」
  「我要吃。」
  「真的很难吃。」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
  黑色的不明球体消失在眼前,处碰到敏感的舌尖,猎奇的口感在齿缝间来回推挤,喀喀喀地在左右两颊互相丢包,像是抿到一口都是罪恶一样,真的是天杀的难吃——
  才怪。
  什么焦炭苦味也没有,朴实无华的鸡米花,就是卖像差了一点而已。
  「明明就很好吃啊。」其实就是不置于到难吃。
  「什么?」
  「不会难吃,不信你吃吃看。」
  张家尔半信半疑,慢慢拾起差强人意的鸡米花,抿抿唇,嘴巴乾的跟沙漠似的,一点也不想面对失败的作品,几乎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缓缓含入口,墨蓝的双眸突然闪过星河,酥炸的口感虽然不尽完美,但咬下去的瞬间是多汁的嫩肉流过唇齿,淡淡的咸味混和着油炸的香气涌入鼻腔,和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怎么可能……明明……」
  「我没说错吧。」冯乐乐微微弯起眼角,「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印象深刻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但它的背后故事一定是个好味道。」
  「所以鸡米花不再苦涩的理由,你想起来了吗?」她笑得自然,等待着张家尔的答案。
  紫黑的云雾开始消散,从中乍现粉蓝色的光芒,浅浅的、柔柔的,就和当初咕嚕厨的魔法一样。
  「不再苦涩的理由?」
  「对啊!很好吃喔,你做的鸡米花我很喜欢。」
  『很好吃喔,你做的鸡米花我很喜欢。』
  另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张家尔的耳边飘过。
  他张了张口,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那个声音像把钥匙,解锁封存在记忆中的曙光。
  回忆的最后一幕落在潮湿的厨房角落,人都散去,只剩一人捧着乾瘪的鸡米花,可是眼前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魏亦寧。
  温暖的手心呵护着挫折,她的笑容和当初与叭噗合照一样,动人得像朵春天绽放的花,能够融化他堕落的寒霜,能够照亮他自弃的阴晦。
  『我相信会越做越成功的。』
  轻柔的声线吻过张家尔的耳畔,炽热的心头猝不及防在脸上染上一层緋红,眼眶也跟着红润。
  水泥地上里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昏黄的光晕成为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里,最闪耀的那座灯塔。
  『毕竟每天都很努力练习嘛。』
  『下次再做给我吃吧!』
  「魏亦寧……」滚烫的泪驀地从张家尔的脸上滑落,一语靠岸,世界就开始安静起来。
  周围的光转为浅橙,热流从脚底涌上,彷彿被灵泉流淌而过,穿梭在时间的长廊回到过去,冯乐乐依稀听见咕嚕厨那温柔的嗓音,如梦似幻的言语,随着魔法的光线包围着她。
  他的声音很小,却如实的传到她的心里——
  「因为故事的不同,一样的麵包会被赋予不同的註解。」
  「对麵包师傅来说,单单某个重要的人的否定,会一竿子打翻所有曾经的努力,那些称讚也会瞬间成为毫无价值的杂谈。」
  「有时候不能只单纯看表象,而要仔细去品嚐、感受背后的每个细节。」
  「看见对方最想、也最不想回味的滋味。」
  ——那往往都是,令人五味杂陈的呢。她同步说了出口。
  他明明就记得这个道理,怎么换作是自己就忘了呢?
  或许,一个重要的人的讚赏,也能打破眾人的否定吧。
  一样的鸡米花,被魏亦寧赋予不同的註解。难怪张家尔,此生忘不了她……
  与其说张家尔是傻,不如说他是个大笨蛋呢。
  冯乐乐顿时露出久违的笑容,伸手抚过他肩轻叹:「张家尔,下次再做料理给我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