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例行检查 2
  嘉莉丝达.加西亚(calistagarcia)
  2004年11月
  一整天,我都在带领洛朗部长四处走动。
  每当我们走进一间教室,里面都会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老师神经紧张地继续讲课。
  我们还参观了符咒室、变形室、药剂室、飞行训练场……
  洛朗部长似乎比我更熟悉圣伯特洛的一切。每去到一个地方,他总会用怀念的口吻说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譬如说,他说以前的图书馆在地牢,他甚至知道以前曾经有四支飞行队。
  「现在只有金鸟、银林和紫雷?可惜黑月飞行队解散了,真是令人怀念!」
  到了午餐时间,洛朗部长拒绝到校长室用膳,反而在餐厅跟学生混在一起。
  他走到泰伦所在的餐桌,在对面坐了下来。同桌的学生吓得四散逃走,只有克里一个留下来。洛朗部长要我坐下,我只好照做。就这样,整张餐桌只坐着四个人──洛朗部长、泰伦、克里和我。
  洛朗部长没有跟泰伦说话,一个劲儿的跟克里聊天。
  「你父亲最近好吗?财理部工作繁重,我听闻他每天都要开会。」
  「谢谢关心,他的精神挺不错的。我会代您向他问好。」
  泰伦沉默地用餐,看都没看他爸爸一眼。用完餐后,他只是轻轻地拍了克里的肩膀一下,就扬长而去了。
  我对上克里的眼睛,他朝我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洛朗部长若无其事地继续跟克里间聊,谈论他的学业、比赛等等诸如此类的客套话题。
  「有空上我家坐坐吧,小伙子!我的家太冷清了。」洛朗部长用这句话结束对话,站起来跟克里互相握手。之后他在餐厅里走动,四处跟学生搭訕,询问他们对学校的想法。
  我打算在餐厅门口等他,才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扯着我的衣袖。
  我本以为是克里,满怀希望地回头,看到的人却是一年级的利奥.韦顿。
  他悄悄告诉我弗洛拉的行踪,又询问我如何领取两份午餐,因为使用传送咒只能取得一份。我告诉他去厨房找碧夫人,并跟他握手,感谢他替我照顾弗洛拉。
  利奥一溜烟似的跑出餐厅,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洛朗部长似乎没有不满意的地方,随便巡视一下就直接回到校长室。他的下属也在校长室里,手中捧着一大叠文件。
  「洛朗部长,我们检查好了,圣伯特洛的教学进度符合既定的标准,课程内容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沃尔对这里的学生有些少意见。」眾人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同事。
  那个叫沃尔的人,就是眼睛充满野心的年轻巫师。
  他走上前,彷彿这里是他的舞台。「洛朗部长,就在今天早上,我发现了有两名女学生在校园中间晃。我一走过去,其中一个女的就逃跑了,于是我审问那个剩下的女学生,她说她们只是出来上厕所,而她的朋友因为肚子痛所以急着跑开。我当然不相信,我带她去教室,结果她的同学说整个早上根本没见过她。」沃尔越说越亢奋,好像很高兴挑剔别人的错失。「逃课和撒谎,这就是圣伯特洛的教育成果吗?」
  「对于这种事的发生,我深感抱歉。」莫里斯校长沉着声音说。「但我必须指出,这只是个别例子。」
  「在法理部进行例行检查的日子,也会发生这种荒唐的事,更何况平日没有我们的监督,天知道还有多少荒唐事发生呢?」沃尔衝着莫里斯校长吆喝,完全没有把洛朗部长放在眼里。
  洛朗部长清了清喉咙,沃尔立即闭上他的臭嘴。
  「沃尔,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上司。」洛朗部长讽刺地说。「有学生逃课和撒谎,我相信这种事在任何一间学校都会发生,甚至是你的母校,蔷薇魔法学校也不例外。因此,很明显地,这并不是圣伯特洛学校的错。」
  「洛朗部长,我不认为……」
  「我没有问你的意见,沃尔。」洛朗部长用冷峻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沃尔瞪着双眼,看似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却不敢作声。
  「还有别的发现吗?」
  「是的,洛朗部长。」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巫师说。「我翻查过圣伯特洛的学生纪录,发现有一个女孩在两个星期前入学,就在万圣节那天。她的名字是弗洛拉.加西亚。」
  我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了。不安的感觉如涟漪般扩散,直至散佈我全身的每一条血管。
  「弗洛拉.加西亚……」洛朗部长喃喃道。「莫里斯,能否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她的情况有点复杂。」
  「我很乐意聆听。」
  站在一旁的休斯副校长,露出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嘴唇无声地唸着「完蛋了」之类的话。我甚至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莫里斯?」洛朗部长喊道,因为莫里斯校长整个人僵硬地愣在原地。
  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保不住弗洛拉吗?
  莫里斯校长沉重地开口说︰「好吧,要是你想听的话……」
  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看。
  在这个极其紧张的时刻,校长室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转移了眾人的注意力。
  ***
  泰伦.洛朗(terencelaurent)
  2004年11月
  我站在那个该死的校长室门口,里面所有人都注视着我。
  在一片骇人的寂静中,我迈开双脚走向那个男人,他的手下全都退到一旁,恭敬地让出一条路给我。
  「泰伦,我很好奇,是什么理由把你带来这里?」那个男人问道。
  「如果例行检查已经结束了,请马上离开学校。」我的呼吸很不自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似的。
  某个法理部的巫师上前说︰「我们正在查问学生的入学纪录。」
  「谁入学、谁退学,跟你们有什么关係?」我几乎是吼着,藉以提升自己的气势。「你们管的只是课程内容和教学进度,至于学校取录什么学生,是学校本身的事,你们无权干涉!根据法定的教育条例,法理部没有强制入学或退学的执行权,所以你们没有藉口审问校长任何有关收生的事情。我说的对不对?洛朗部长。」
  周围的空气彷彿结成冰块,冻僵了每个人的喉咙。
  「完全正确。」那个男人冷笑道。「的确是很精彩的推论!不过你似乎遗忘了一个重点,我们不能审问校长,不代表我们不能去关心学生。就算我们无法从校长口中得知答案,也可以亲自去拜访那名女学生,关心一下她的校园生活。如果你有熟读法例的话,那你应该明白没有一条规例可以阻止我们的行动。」
  这招真卑鄙!说不定法例中的漏洞都是他们故意弄出来的!
  「怎样?无话可说了吧?」
  我狠狠地瞪着他,有一股衝动想掏出魔杖对付他。但我心里很清楚,以我目前的能力,根本连他半根汗毛也动不了,甚至在我来得及施法前,他就可以将我打败。我不会这样自取其辱,尤其是在莫里斯那傢伙和休斯那老女人的面前。
  「你为了这种芝麻小事而赖在圣伯特洛,就是想我整天不得安寧吗?因为我不肯回家,所以你过来圣伯特洛折磨我?」
  「泰伦,我的好孩子,你怎么会这样说?」那个男人假仁假义地说,蓝眼睛闪着疯狂的光芒。「作为父亲,我当然担心你,又怎会忍心折磨你呢?要是当初你听从我的安排,去尼罗城的学校读书,今天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我的确很好奇,圣伯特洛到底将我的孩子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我早就说过圣伯特洛的教育出现问题了!」有个不知好歹的年轻巫师插嘴说道。光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是个讨人厌的傢伙。
  「沃尔,我没有问你的意见。」那个男人阴沉地说。他好像有点生气。
  「先把事情说清楚好了。」我说。「你要怎样才愿意离开圣伯特洛?」
  那个男人盯着我,脑袋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其实这次的例行检查也差不多结束,只是我心里有点不高兴,因为你当着我面前说出那种可怕的话,说我来圣伯特洛是为了折磨你什么的。如果你愿意向我道歉,我会考虑离开。」
  向他道歉?
  我紧握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但我不能胡乱说话。要是他取消这个条件的话,之后又不知道会想出什么鬼主意!
  「怎样?」他问道。
  「对不起。」我从齿缝间迸出这一句。
  「我没听清楚。」
  「对不起。」我稍微提高了声音。
  那个男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嘴角扭曲成一个冷笑。他迈开双脚走向校长室门口,他的手下纷纷紧追在后。
  随着他们的离开,校长室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但我只感觉到,心脏好像被硬生生地掏了出来一样……
  ***
  弗洛拉.加西亚(floragarcia)
  2004年11月
  法理部的人离开城堡后,我和利奥一起回到学生宿舍。
  外面下着细碎的雨点,天气因此变得清凉。
  安娜站在宿舍的入口厅,一看到我们就跑过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们走了!例行检查结束了!」她高兴地喊道。
  「我们知道。安娜,拜託你不要这样张扬好不好?别人会以为我们干了什么不见得光的事。」利奥谨慎地打量四周,生怕法理部留下间谍来监视我们一样。「我们进去红塔再谈吧。」
  安娜跟随我们走进红塔的休息室。
  壁炉的火焰自动燃烧起来,嗶啪作响,空气中充满温暖的气息,跟外面冰冷的寒气大庭相逕。
  我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
  直到现在,回到温馨舒适的休息室,我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我曾有一刻想过,或许这辈子都要躲在那个又黑又冷的旧书室。现在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凝望着壁炉里闪烁的火焰,我真的觉得自己安全了,不用再四处躲藏。就算法理部的人突然折返,我也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地方。
  「安娜,早上的事,真的很感谢你!幸好有你为我挡住法理部的人,要不然我也逃不掉!」我说道。
  「别这样说,我们是朋友啊。」安娜微微一笑。
  我拉着安娜和利奥的手,真诚地说︰「谢谢你们,能够认识到你们真的太好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利奥揶揄道。安娜则开心地笑着。
  之前利奥从厨房里拿来很多食物,我们都吃得饱饱的,所以我现在肚子不饿,只想好好睡一觉。我打了个哈欠,刚好看到嘉莉打开暗红色大门,走了进来。
  我想起早上跟她发生的衝突,于是尷尬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晚安,嘉莉丝达。」利奥为我们打破僵局。
  嘉莉走过来,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我感觉到她正盯着我看。
  「弗洛拉,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你不是说过泰伦知道你的身份吗?」
  「嗯。」我点点头。
  「他帮了你。」
  「什么?」我惊讶地抬起头来。
  「法理部查到你的入学纪录,他们认为有可疑,但泰伦突然衝进来,想打发他们走,然后洛朗部长开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他为自己的无礼行为而道歉。」嘉莉把校长室的情况告诉我们。
  「结果呢?」我问道。
  「他道歉了。」
  「噢!」安娜惊呼出声,双手掩着嘴巴。
  「这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利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看来泰伦没有把你当作敌人,还想保护你。」嘉莉跟我说。
  接下来,我已经没有心情听他们的对话。
  依稀记得,安娜跟我们道别,之后便离开了红塔。利奥说他累了,要上楼休息。嘉莉叫我一起回卧室,但我说想等泰伦回来。她明白我的意思,所以留下我一个人在休息室。
  晚餐时间过后,符咒系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回到宿舍。我独自坐在一角,守望着那扇暗红色大门,看看下一个开门的人是不是泰伦。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些在休息室聚会的学生也走上回旋梯,各自返回卧室睡觉。但我还没有看见泰伦的踪影。
  ……「为什么你要把我供出来?如果你想我死的话,当时在扫帚上你就应该放手!」
  为什么我当时会说出这种话?泰伦为了帮我脱险,竟然向他最恨的人低声下气……他明明没有透露我的身份,我却误会了他;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选择站出来帮我。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相信他?
  已经是午夜了,暗红色大门依然没有动静,于是我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换来清凉的晚风。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火炬的微弱火光。整座城堡彷彿沉睡了一样。
  我在入口厅附近徘徊,冷得我直打哆嗦。
  「你在干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我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那人正是我等候多时的泰伦。
  「泰伦……」
  他举起一隻手,阻止我说下去。「嘉莉丝达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你,对不对?你回去睡觉吧,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我凝望着泰伦的脸,他双目无神、表情空洞,一副憔悴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他,我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感。我一定要说些什么,感谢也好,懺悔也好。
  「泰伦,真的很对不起!我今天竟然说了那些过份的话……」
  「你看看!」他望向柱廊外面。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从天而降。是雪花。
  城堡外的草地好像了铺上一层白毯。
  「下雪了……」我喃喃自语。
  「很美,不是吗?这些雪很白净,很纯洁。」
  我简直是看呆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的初雪!过去这么多年的初雪夜,我几乎都错过了。有一年我为了等待初雪,决定彻夜不眠,却等不到一片雪花,结果隔天晚上初雪就来了。
  望着细雪轻轻地从天而降,我的胸膛溢满喜悦。
  这场雪,揭开了冬天的序幕。
  「弗洛拉,不要道歉也不要道谢,你以后只要信任我就行了。」
  「嗯!」我愉快地说。「我们来打勾勾吧!」
  虽然泰伦的神情有些讶异,但他最后也伸出小指,和我打勾勾。
  「傻孩子!」他浅笑道。
  请相信我吧,这个美丽的初雪夜,我一定会永远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