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火 第117节
  “那继续打。”
  祁汐轻轻甩开男人的手,神色稍敛。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她缓声:“我刚才,去颐养院了。”
  陈焱阖了下眼皮,看起来并不惊讶。
  祁汐仰面看男人,继续道:“我看见陈端端,还有你小姑姑了。”
  陈焱黑眸微晃,像是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祁汐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话头停在那儿片刻,男人接上:“那家颐养院,是我姑选的。陈墨这几年精神不稳定,时不时就去那儿呆一阵子。”
  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祁汐的眼睫和声音一起低下去:“刚才起火时他好像受刺激了,一直喊着要见你……”
  陈焱拧眉:“医生不建议我见他。”
  他轻嗤,唇边曲起嘲讽的弧:“我也不想见他。”
  祁汐看了男人片刻,深吸口气:“因为他当初——”
  “逼你从附中退学,不让你高考吗?”
  她带着颤音的问题一出,男人眼中应声一震。
  他慢慢敛低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问她怎么知道的。
  门外的走廊响起担架床滑轮滚地的声音。
  一阵喧嚷后,黑暗的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外面的路灯透过玻璃,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洒落一道冷光。
  有点像他们八年前,最后一次在路灯下见面的场景。
  陈焱舔了下唇线,也终于将埋藏八年的秘密,倾吐而出:“当年,陈墨想让我去国外念商科,觉着国外的大学更好。”
  但他不想去。
  他也不觉得国外的学校更好。
  于他而言,好的唯一标准,是能够留在她身边。
  祁汐直直看着他:“可是你后来,并没有去国外。”
  “那为什么,还要退学呢?”
  在颐养院便浮于心头的某个猜测,变得越来越真切,她的心脏和目光都在缩动。
  “他用什么威胁你了,是吧。”
  对上女人荧荧的目光,陈焱了然她的了然。
  他阖眼默认。
  “我和你,只有一个能在附中高考。”
  心头悬垂的猜测落定下来,变成了一把刀,直戳进祁汐心里。
  回忆纷涌而至,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
  少年僵硬地立在路灯下,嘴角凝着血迹,黑眸比夜还深。
  “开学我不去了。”
  “不考了。”
  “是不我不上大学,就不配和你在一块儿了?”
  ……
  祁汐失语好几秒,纾解般深吸了口气——本来钝疼的心脏开始一抽一抽的痛……
  她无力地张张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你可以,先去高考,然后我……”
  她在脑中努力地做着假设。
  努力地,想要为那一晚的他们,寻求一个不同的结局……
  身前,陈焱向她靠了一步。
  “因为上大学,是你想要的。”
  “而我想要的,是跟你在一起。”
  男人的声音从她头上落下来,很低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打在她心里。
  “不和你一起,大学我就算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祁汐睫尖轻颤,视野立时模糊一片。
  她垂低湿润的眼睛,抿紧唇不说话。
  只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祁汐。”陈焱轻声唤她的名字。
  “你知道我这人,一直不会说话。好些时候话出口了,也不是原来那意思了。”
  “但我发现,有的话我要不说,你好像,就挺没安全感的。”
  祁汐眸光跳了下,缓缓抬眼看他。
  陈焱也在睨她,黑眸一如既往的直白,又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坦率。
  “之前你问我,不是因为你爸爸,我们还会不会认识——”
  “说真的,我不知道。”
  “假设这种东西,没什么意思。”
  “我确实是因为你爸才接近你的。但我一直也很清楚——”
  他顿住,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句:
  “我保护的,是恩人的女儿。喜欢上的,是祁汐。”
  祁汐呼吸一窒,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轰然倒塌。
  同时又有一隅失落已久的角落,终于盼得远行的人归来。
  悸动又心安。
  陈焱看着她,深切的眼像是来自久远的时光之外,又像从她不真实的梦境中看过来。
  “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你要是心思也没变,我们就从现在开始。”
  他牵起她的手,指间的力量郑重又迫切。
  “晚是晚了点儿,但前头少的,缺的,老子玩命儿也会加倍补给你。”
  祁汐仰面定定望着男人,很慢地眨了下眼。
  没有言语,她踮起脚,在他的下唇上,在被她血迹沾染的地方,很快地啄了一下。
  落下脚时,她看见陈焱突兀的喉结,急重滚落。
  后颈再次被男人滚烫的手掌钳握,她被拥至离他很近的距离。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想好了?”
  陈焱的声线全哑,灼灼黑眸跳出光亮——正像她当年迷恋的,眼底肆然生光的少年一样。
  “跟了我,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
  祁汐回视着男人,视线不闪不避。
  她脱开被他牵住的手,转而抱上窄瘦的腰。
  “你还要再问么?”
  男人深睨她两秒,唇片很轻地撩起来,笑了。
  不用了。
  他扣过她后脑,将吻重重压到被自己吮破的唇上。
  这一次,他不可能再给她离开的机会了。
  第65章
  从医院回到荣华里, 凌晨两点都过了。
  陈焱接到消防队的电话,又开始汇报情况。祁汐上楼回卧室简单冲了个澡。
  本来想等男人挂断电话后看看他伤口的,结果一靠到床上, 她就睡着了。
  大概是累极, 亦或者,是八年的心事得偿所愿, 她很难得的一夜无梦。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 床头的钟表正好指向九点。
  祁汐懒洋洋翻了个身, 看到昨晚没来得及了拉上的窗帘。
  纱帘外的天空透蓝无霾,今天是晴朗而潮热的一天,也是浔安再寻常不过的天气。
  但好像, 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下意识抿了抿干涸的嘴, 祁汐微微蹙眉, 抬手摸向嘴唇。
  上唇的小唇珠表面有一个微小的破口, 触上去, 很细微的刺疼酥麻感。
  祁汐痛“嘶”了声, 忽而又想到什么, 嘴边也一点一点翘起来。
  她又翻过身, 把发热的脸颊, 还有越来越弯的唇弧都埋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