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41节
  柳竹秋与蜜语甜言相悖的冷淡态度令他产生上当之感,疑心这狡诈的女人只想拿他当谋求富贵的垫脚石。
  柳竹秋熟读经史,历代君主几乎都患有积重难返的疑心病,觉得总有反贼要害朕。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本朝太、祖,晚年犯疑把追随他打江山的功臣元老杀个精光,朱昀曦这玄孙继承祖病也在情理中。
  从正经角度想,被君主猜忌是很可怕的。但若换个不正经的方向想,就跟那些热恋中的小情人使性子差不多,老担心所托非人,真情错付。
  “你到底爱不爱我,爱我为何不来看我,既来看我又不搂我,既然搂我又不亲我,你这没良心的心肝,到底爱不爱我。”
  这是锦云楼的姐儿爱唱的助兴小曲,柳竹秋认为或许可以用来借代太子的心声。
  伴君如伴虎,老虎会咬人,撒起娇来又像只大猫咪,只许它不理人,不许人不理它。
  幸亏本小姐唱念做打样样在行,否则还伺候不了这么难哄的主公。
  艺高人胆大,柳竹秋决定出歪招,淡定站起来拍了拍衣衫。
  朱昀曦愤怒:“谁准你起来的?跪下!”
  他已气到两眼喷火,依然面如桃花,得火光映照更添艳丽。
  纵然不为着解围,柳竹秋也管不住身心,将笑不笑直视他:“殿下莫怪臣女疏懒,臣女巴不得常伴殿下左右,可有二怕,一怕云公公等人骂臣女惑主。二怕见了殿下臣女真会犯下欺君重罪。”
  朱昀曦见她神情诡异步步逼近,心脏先感知危险,剧烈跳动起来。
  “你想干……”
  话才说到一半,柳竹秋猛扑上来,借着冲力将他按倒在靠背上,不带迟疑地捧住他的头颅,对准嘴唇狠狠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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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朱昀曦起初真想用力推开她, 柳竹秋先下手为强地咬住他的下唇,迫使他不敢妄动,随后又长驱直入俘虏了他的舌尖。
  “丹唇翳皓齿, 秀色若珪璋。”
  柳竹秋觉得傅玄这首诗用来形容太子也很贴切, 她时常想着他, 春梦都做了多少回, 这次总归豁出去了,也不必缩手缩脚,当自己是一条张牙舞爪纵情遨游的龙,朱昀曦反成了她口中被任意挑
  逗戏耍的宝珠,数次教她的拙劣粗野阻塞呼吸。
  他想看看这狂徒能撒野到什么程度, 任她疯到了最后。
  结束冗长香艳的吻, 他的美目里波光粼粼,有气愤羞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
  “……孤王说过, 孤赏你的才可以要, 擅自拿就是犯上。”
  声音也沙哑了,仿佛清泉流进了迷幻的月夜,酝酿着许多叫人浮想联翩的情愫。
  柳竹秋猛药奏效,再冒险解除一点忌讳,搂住他的颈项媚笑:“臣女就是担心自己会犯上才不敢
  见殿下啊, 总不能次次都仗着您的宽大侥幸脱罪,那样臣女就是地地道道的反贼了。”
  “你觉得孤这次能饶了你?”
  “您没看出来, 臣女此刻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呀。”
  她不给他缓冲的间隙, 拉开他的衣领再次迅猛吻住右颈, 将那薄而细嫩的皮肉嘬在牙缝间吮吸。
  朱昀曦首次经历这种体验, 那又刺又痒的小点宛如火星落在他已成干柴的身体上, 熊熊欲、火开始猛烈围攻心智, 逼得他惊慌失措。
  太子的每一次房事都会被记录在册,赖都赖不掉,他若在这里临幸此女,外面那些亲信该做何感想?又该如何向尊长们交代?
  “柳竹秋,孤王再饶你一回,你快住手……”
  他扭头躲开她,急得声音发抖。
  柳竹秋旗开得胜,继续骑在他的腿上,不知足地乘胜追击,哀怨道:“殿下就这么嫌弃臣女吗?臣女不要名分,只求得到殿下些许垂怜。”
  “那也不能在这儿!”
  朱昀曦不留神暴露真实想法,竟与她不谋而合。
  敢情他也愿意绕过规矩只和我享鱼水之欢啊,那今后只要避开碍事者,我就有机会品尝唐僧肉了。
  她咬住嘴唇,阻止发笑,那动作亦是种诱惑。
  朱昀曦像初出茅庐的道士,空有降魔决心,却奈何不了法力高强的女妖精,摸一摸被她嘬得麻痒的脖子,再看看指尖,怀疑被她咬出了血。
  柳竹秋忙取出怀里的小冰镜照给他看。
  酥酪般的肌肤上浮着一片玫瑰花瓣似的红痕,以前曾施与妻妾的印记跑到自己身上,他又羞又气又甩不掉微妙的兴奋感,狠狠瞪视柳竹秋,自认为是警告,却被她正确解读出撒娇成分。
  “殿下可听过宋子京的《锦缠道.燕子呢喃》?中有一句‘海棠经雨胭脂透’,正应着镜中景象。”
  朱昀曦挥手拨开镜子,一把捏住她的后颈嗔斥:“你就是个女流氓,仗着有点才学就肆意戏狎孤!”
  柳竹秋柔弱辩解:“臣女是有感而发,殿下的意态情韵就如同那大自然的缤纷美景,最能勾起人的诗兴。”
  “哼,你还想作诗嘲弄孤?”
  “臣女肚子里已写就一首,殿下不如来听一听。”
  她望着他的双眼,含情脉脉吟诵:“粉颈留脂印,芳情赠玉郞。双歌连理曲,共醉好时光。”
  文思敏捷,出口成章,词句缠绵,情意动人,这样的风流人才谁不爱惜?
  朱昀曦再度败给她的调情技艺,收敛怒容,做出厌烦样推搡驱赶,无意中碰痛了她受伤的右肩。
  柳竹秋夸张地“哎哟”,经询问,可怜巴巴说:“臣女昨日与那杀人的蒙面男搏斗,被他打伤了肩膀。”
  朱昀曦不慎流露关心:“当真?”
  “臣女怎敢欺君?现在还缠着绷带呢。”
  她说完暧昧补充:“殿下要让臣女脱衣检查吗?”
  朱昀曦脸上的红潮推陈出新,毛躁得将她掀倒在地。
  “孤王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你今天也放肆够了,快滚吧!”
  “可臣女舍不得殿下。”
  “你还想怎样?”
  柳竹秋跪行上前献出那面小冰镜:“殿下的脖子上留了臣女的唇印,臣女请求殿下每日拿这镜子照一照那红痕,这样臣女就知道殿下接收到了臣女的思念,在痕迹消失前都不会太难熬了。”
  她演了冗长的一段就是为了让太子相信她真对其一往情深,尽管对不起白秀英,但最后的压轴戏非做足了不可。
  朱昀曦被她哄住,心浮气躁可比之前患得患失的滋味舒坦多了,垮着脸命她放下镜子。
  “那臣女先告退了。”
  柳竹秋前脚刚进家门,云杉后脚追来。她本想于人后尽兴释放黑脸,见状只好假笑相迎,云杉递上两个三寸间方的小金盒。
  “这是暹罗国进贡的玉菩提霜,专治跌打损伤,殿下命我去东宫调取,快马加鞭送来给你。”
  柳竹秋跪拜领赏,起身见云杉气呼呼盯着她。
  “云公公还有何见教?”
  “……你今天又耍了什么花样?害殿下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的?”
  “我什么都没做啊,也纳闷殿下为何喜怒无常,害我一惊一诧的。”
  “哼,你最好当心点,陛下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能左右君心的人,要是发现殿下被你迷惑,你就等
  着满门抄斩吧。”
  柳竹秋早看出这小太监刀子嘴豆腐心,戏弄起来不手软,故作惊怕道:“那云公公可得护着我啊,千万别去跟那位嬷嬷告状,伺候殿下就够我伤脑筋了,可不敢再应付她老人家。”
  云杉也心虚这事,不再深说,警告她:“你知道就自个儿收敛点儿,我和陈公公能护你一时可护不了一世。还有……”
  他语气转缓,似乎有事相求。
  柳竹秋耐心恭候,眼瞅他迅速胀红了脸。
  “你那么会作诗,能不能帮我写一首,我想拿去送人。”
  “哦?不知公公想送给何人?”
  “一个……小姑娘。”
  柳竹秋了然,故意装傻:“是公公的姐妹?”
  “不是。”
  “那是侄甥?”
  “也不是。”
  “那……”
  “你管那么多干嘛!做不做一句话!”
  云杉急得跺脚,柳竹秋堆笑:“那敢问那姑娘是何模样,身量是高是矮?体型是胖是瘦?喜欢何物?有何特长?”
  云杉一一描绘了,也不敢透露太多,唯恐她听出是名宫女。
  柳竹秋早猜着了,一入宫闱深似海,大部分宦官宫女都终身孤苦,相互结对食稍可抵御不幸人生中的苦难。
  她怀着深切怜悯写下一篇五百多字的“七言歌行”,替云杉抒发了对那位宫女的爱恋以及患难与共,相携白首的决心。
  云杉没想到她如此上心,读罢诗篇先哭了,真心实意向她作揖致谢。
  “柳大小姐,以前是我轻看你了,你这样的胸襟才华叫人如何不爱呢?只恨天意弄人,先有《皇明祖训》在前,使得殿下难以降恩于你,害你们有情不能相守,我真替你们痛心惋惜。”
  柳竹秋面上敷衍,心里却再四感谢皇家祖制里存在禁止她入宫的条款,她只想做一飞冲天,纵横寰宇的鹰,打死不愿去住那座红墙黄瓦的鸽子笼。
  她应酬完太子,身心俱疲,打发瑞福去锦云楼送镜子,领着春梨返回柳府,一进闺房便倒向床铺,躺平了直喊累。
  春梨忙来捶腿,问她今日怎生劳顿的。
  “春梨,你家小姐好命苦啊,比那些卖身求荣的人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