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三宝之变
  秦三宝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看着面前碎成渣的木头屑!端的是不敢相信,白素贞竟然用那只小小手,一巴掌把桌子拍成了粉末状?等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时,才发觉自己的处境不是一般的危险!若真是不说实话,难保这桌子不是他反抗后的下场?!
  怪不得,怪不得白素贞出个门,师傅都找人跟着!免得她“上蹿下跳”!原来她还真是有“上蹿下跳”的本事啊!
  半晌,秦三宝吞了口口水,颤巍巍的看了白素贞一眼:“我若坦白,你确定从宽?”
  白素贞冷哼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桌位:“换地儿!谈判!”
  三宝乖,三宝听话。
  待两人在旁边落座,小二赶紧端来新茶,只不过一路哆嗦,等来到桌前也没剩几口了,得亏了小二胆儿大,放下茶碗接一句:“这桌子烂不烂的不打紧,咱这铺子可是租来的,您若拆房,可得到官家通传,地契可不是咱们的呀!”
  白素贞爆瞪他一眼:“哪儿那么多话!滚!”
  “好!”小二得令,撒腿就跑,反正该交代的交代了,真拆房子,与他无关!
  白素贞转脸再看三宝:“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三宝捧着茶碗,像捧着一颗炸弹,寻思了半天才开口:“师傅让我来药铺之前,说咱们家穷,倒也不必交银子,只要好好学,三年效力即可。我爹高兴,就让娘给我收拾了东西,更把家里的钱都给我包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爹是想送我下山来着,但走之前来了个药材商人,说急需一批山草药,让爹抓紧时间零采,我就说下山的路早就熟透了!根本不需要送我!我娘又不认识道,何必她在跑一趟……”
  “我爹同意,我就自己下了山,可刚到山脚下,就闻见一股子药味儿!我跟着爹采药那么多年,一闻就知道这是迷香草的味道!就是迷香草磨成粉,再燃烧散发的味道!可是闻见就晚了呀!等再醒来,我就被人……卖去了青楼……”
  白素贞眉宇一皱:“后来呢?”
  秦三宝回想往事,但这往事必定不堪,不然他不会将茶碗捏的咯咯响,连指尖都泛起青白:“青楼老鸨子说虽然买了我,但我年纪小,也不能……不能做那种事,就让我在那儿做小工……可不想在那里啊!我想去药铺找师傅……”
  白素贞一咬牙:“你就不会跑吗?!”
  “我跑了呀!”三宝忙接话说:“可他们养的有打手啊!我跑一次,他们就抓我一次!每次回去都不给饭吃,有时候饿一天,有时候饿两天,最后一次把我关在小屋里,都快饿死了,也没人给我送一滴水,一顿饭……直到后来……”
  话说一半,小三宝不露痕迹的瞧了白素贞一眼,见她翘首以盼,这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白素贞看出他的心思,便抬手叫来小二:“再拿两碗凉茶,来一盘豌豆黄……听说你们这儿还有凉粉儿?”
  小二离的老远,不敢靠近,只点头称有。
  白素贞点点头:“来一碗,嗯……这小家伙不能吃辣,就不放辣吧。”
  小二应下,可刚转身便听白素贞吆喝:“你手要是再抖!我就帮你剁了它!”
  小二浑身一哆嗦,再端东西过来时走的异常小心,好容易把东西放上桌,却没敢要银子,还是白素贞主动递过去银钱,他才敢颤巍巍接下,回身给了老板。
  白素贞皱眉,问小三宝一句:“我那么吓人吗?”
  三宝瞄了一眼身后粉碎的桌子,点了点头。
  白素贞叹口气,却把凉粉推给小三宝,道:“这儿的凉粉也是出了名的,你尝尝。”
  秦三宝有一瞬出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白素贞轻笑一声:“又不是没在一起吃过饭,吴伯母爱吃辣,每次都放好些辣椒,许仙不爱吃,但不会说什么,就把辣椒挑出来。不过他多大了,你才几岁?竟然人小鬼大,也跟许仙一养不说话,默默挑出来辣椒,你以为我瞎,看不见吗?”
  小三宝脑袋一低,竟嘟嘟囔囔道一句:“心还真细……”
  放心,多小的声儿,白素贞都听得见!索性弯唇一笑:“你既然知道我心细,就也该知道我嘴严,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我心里有数。”
  白素贞这话无非是给秦三宝吃了颗定心丸,听他说了一半,也知道之后的事情必定难堪,可这个时候,白素贞还是得让他说出实话,毕竟那个书屋……呵呵,那样的地方,她必须得知道的清清楚楚,才好连根拔起!
  秦三宝听她这样说,却还是踌躇了片刻,凉茶也没喝,豌豆黄也没吃,只低拉着脑袋盯着凉粉儿思量半晌,最终抬起有些惊慌的眸子,看了看白素贞:“你能保证,不跟别人说吗?”
  白素贞慎重的点了点头:“放心,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三宝想了想,终于开口道:“后来,有个自称是苏州‘文山会’的人,来阁子里要人,且只要些生的漂亮的,又不怎么接客的,他们称这些官娼叫……‘嫩芽’,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买,自然会挑到好的。”
  话又停了,白素贞就算想,也知道那“文山会”中混入了书屋的人,更知道他们所要的“嫩芽”中,就有这被贩卖的小三宝。
  白素贞不急,给足了时间让他调整情绪,就这样忧心的坐在对面等着,不插话,也不催促。
  半晌,小三宝颤抖着长指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道:“他们花了五十两,将我也买到了那里……”
  白素贞这时才淡问:“那里?”
  小三宝捧着茶碗,脑袋低的看不到眼睛:“嗯,那里,我也记不清楚了,他们把我带走之前,给我吃了药,但那药我记得味道,和迷香草有点儿像,但又不一样。迷香草吃下有股子泥味儿,但那药丸除了迷香草,还有点儿苦头,我吃了之后就迷迷糊糊的,不记得路,也不记得地方……”
  白素贞拍了拍他的小手:“不必想这些了,只挑你记得的说。”
  不勉强,她也不想让三宝去回想这些。
  三宝点点头,长指继续抠着茶碗,道:“我记得那里很黑,白天也黑,屋里很多人,有女子,也有男人,男人一般不说话,有几个姑娘倒是说想跑,可时不时的总有人把逃跑的姑娘抓回来,打的浑身是伤……她们,也就不敢再提了。”
  “那你……”白素贞轻问。
  三宝再喝口茶,这一口连咽下都很难:“我不想在那儿,一时片刻都不想!所以在他们给我喂药的时候,我每次都从药丸上捏下来一点,一直存着,直到有一天,他们要带我出去见客……”
  白素贞眉宇一皱:“他们不让你们见客的时候,也给你们喂药?!”
  “嗯。”
  “妈的!还有没有人性!”
  小三宝接话道:“也幸好他们每天都拿药来,我才能抠下一些攒着。到他们第一次安排我见客时,我说我会乖乖听话,他们才放松了警惕。等我见到买我客人,我借口说口渴,让他陪我一起喝茶,才有机会把药放进茶壶里,等那人喝下,我再说门外看守的也辛苦,就端了两碗给他们……我拖延着时辰,好容易盼到他们昏昏沉沉,这才跑了出去,回到山里躲了几天……”
  一席话毕,这回轮到白素贞懵逼了:“你,你好聪明啊……”
  小三宝这时听不进夸奖,只低着头像只受伤的小鹿,半晌才说:“我不敢回家,怕爹娘担心,也不敢去苏州,怕他们找到我,所以……”
  白素贞心下隐隐作痛,皱着眉宇去看三宝的眼睛:“所以你一个人躲在山里,哪儿都不敢去?”
  三宝点点头,却说:“幸好是山里……”
  幸好是山里……
  因为是山里的孩子,所以知道怎么避免危险吗?也因为是山里的孩子,所以知道怎么找吃的,找喝的吗?
  可是,那“山”是重点吗?!重点是,他还是个孩子啊!
  白素贞握紧了拳,咬牙盯着桌面看了许久,直看得小二浑身发抖,心说这张桌子,恐怕也保不住了……
  直到小三宝平复了心绪,竟抬手抚了她的小拳头一把,道:“你不必生气,更不必担心,我在山里没问题的!后来我在脸上涂了泥巴,跑到了药铺,谎称自己丢了包袱,又在山上耽搁了几天,巴不得早点儿来拜师,就混了过去。”
  白素贞气怒不减,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组织存在!当即对上三宝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问道:“你后来是怎么知道那家书屋与贩卖人口的事情有关?”
  三宝微微别过脸去,手也收了回来,道:“回到药铺,我不敢查,也不敢出门,每天都在店里忙活,但凡师傅差我出去采买,我就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类似来阁子要人的男人,我记得他的背影,那人很高,很壮,走路歪一边,鞋底外翻,我提着胆子跟着他,见他进了那间书屋。后来我每次出门采买,都会绕到书屋旁守一会儿,也慢慢发现,他们卖的书,都是……”
  “都是淫.秽不堪的刊物。”白素贞明白了,也不想再让他说了,只因她觉得这种龌龊的事情,根本不配出自这孩子的口!
  所以接下来的话,白素贞便替他说:“他们贩卖.淫物,做私窑生意,将那些买来的漂亮‘嫩芽’,包装成缺衣少粮的‘落魄之族’,再让人将那些‘嫩芽’画成画册,供人挑选,本在青楼几两银子可做的生意,摇身一变就卖到几十两甚至几百两,对吗?”
  三宝不说话,但抖动的肩膀却告诉她,这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