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塑料夫妻 第141节
  林青禾笑道,“这丫头不知道随了谁,吃饭的时候不乐意别人打扰她。”
  第115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二更
  卢向阳回来后有一周清闲时间, 第一天早上带着闺女一块送媳妇上学,然后又把哄了一晚上才算哄到能开口叫爸爸的闺女送去幼儿园。
  上午,丈母娘还是没会来, 他估摸着以他丈母娘的体贴该是这周都不会出现了。
  于是卢向阳换下常服, 穿上军装, 手里拎着一个大麻袋, 里头装的是米面粮油。
  他扛着麻袋,骑上自行车往邮局去。
  四个口袋里都塞了钱票还有写着地址的纸条。那是在这次战役中牺牲战友的家庭地址, 他一回来直接在市区下车,还没去团里直接回了家。
  在邮局分门别类寄完东西后,他心里的悲痛没有少一丝。
  那些人的面容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重现。
  那一声声营长犹在耳畔,可下一次全营集合的时候就少了28个人。
  卢向阳走出邮局, 抬头看了眼京都的天。三月中旬了,和往常一样空中飘着柳絮飞着黄沙。西南的天比京都看的天蓝的多,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北方人, 刚过去的时候极其不适应潮湿的天气。可几乎每个人都说过一句, 这儿的天真蓝,山清水秀的。
  赵阳是怎么说的, 他说, “我们沪市的天也有这么蓝,我上趟回去还是来特战团之前,不知道姆妈他们怎么样了,每次信里都说好。他们连儿媳妇都没见过……”
  “多大点事, 叹啥气啊,等我回去了我把假期让给你,你带着徐佳一块回去。”李家和拍拍赵阳的肩膀。
  “就是,我也可以让给你, 我爹妈都跟大哥住一块。我又没成家,还有谁要,跟我说,我今年的休假还没用呢!”
  “我也是,我也是,谁要探亲的,我也能让!”
  这是上战场前一天,大伙儿在水池子里洗澡玩笑打闹的时候说的,那会卢向阳没下水他坐在岸边,看着月亮,听着身后的兄弟们嬉笑的声音。
  一个月后的今天,那群人中他就有好几个没带回来,赵阳、李家和、吴正江、童浩、华红兵。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骑上自行车往团里去。
  驻地静悄悄的,全团都在放假,训练场上少了人听着就热血沸腾的口号声,家属院少了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闹声。整个团静得让人心底发慌。
  卢向阳走到李家和家所在的四楼,门没关,才到门口,卢向阳就看到纪红卫在里头。
  “弟妹,节哀顺变。这是我代表营里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牛牛,来,拿着饼干吃吧。”纪红卫在桌上放了一个信封,桌还有他带来的麦乳精、饼干、罐头等。
  牛牛,也就是李家和的儿子,今年才六岁,他不知道牺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一直在哭的妈妈让他害怕又无助。他怯生生地看着纪红卫,小手不断地绞着衣角。
  纪红卫抱起牛牛放到腿上,替他整了整衣服,“牛牛你听话,以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要勇敢,以后要照顾妈妈。”
  “弟妹,一周后的表彰大会,带着孩子参加。他爸爸是英雄,你和孩子都该骄傲的。祖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部队也不会忘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就找我,不方便说的找我媳妇也行。”
  “嫂子,这是我这个做营长的心意,对不起,是我没把他们一个个都带回来。”卢向阳进了门就对着李家和媳妇王月琴鞠了一躬。
  王月琴避开,擦了把眼泪摇摇头,“这咋能怨你,是他的命,做了军嫂我有这个准备的。就是一时之间难接受,缓过去就行了…我没事,营长、指导员你们放心吧。”
  “那我们先走了。牛牛,你常来找小毛玩哈。”
  两人走时还带上了门,门合上后,屋里传来王月琴压抑的哭声。纪红卫和卢向阳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浓烈的伤痛。
  下一家是赵阳家。
  徐佳那边他们过去的时候,家里人比较多。徐佳的战友都在陪着她,她抱着赵阳的照片和遗书默默流泪。
  卢向阳和纪红卫留下信封、一袋大米、一桶油和一句“需要帮助随时来找。”
  中午,谁都没心思吃饭,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没说话,都红着眼眶。才去了两家他们就觉得喘不过气了,卢向阳是自责。纪红卫除了自责还有后怕,这次又是差一点,如果不是阳子千钧一发的时候推了他一把,他就不是伤在肩膀,而是该被一枪爆头了。那是不是,这个时候阳子就该对着他家徐医生说,“嫂子节哀,以后有困难来找我了。”
  他只要一想象到媳妇或许会在人前忍着悲伤故作坚强,人后,就像李家和媳妇那样。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痛。他瞥了眼阳子,他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沉如水,嘴角绷得紧紧。
  纪红卫在心里叹了口气,阳子的压力比他的大。
  看了眼手表,下午一点一刻,他俩坐着发了两小时的呆。
  “走吧。”卢向阳率先起身,还有其他五家随军烈属要去看望。
  等看完这五家的时候,天阴得更厉害了,一朵朵墨色的云团聚集在一起,好像是在等什么时机一鼓作气好将雷云打出来。
  “快三点四十了,你回去吧,看着像一会就要下雨了。”纪红卫在家属院楼下和卢向阳分开。
  卢向阳蹬着自行车往市区骑,他得先去接安安。
  回去的路上,经过公社农田的时候,那些社员原本在弯腰下种,看到穿着军装的卢向阳,不知道是谁带的头。
  齐刷刷地把手放到脑门边,有的人手里都是泥,有的人搞错了左右,有的人手心手背摆错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当他们满怀感激和真诚地喊了那句,“解放军同志,辛苦了!”
  卢向阳一只手捂着车把手,一只手朝他们挥。这些社员温暖的笑容和有力量的声音穿透闷雷声直达他耳中,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这就是他们豁出命也要保护的人民啊,他们无悔!
  “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
  卢向阳突然想起每一次训练前,李家和这个莽汉子都会对着他们连喊的这句话。
  “不辛苦,应该的!”他大声回应田里的社员们。
  说着他加快了骑行速度,驻地和后海隔的远,他怕安安等急了。
  接到安安的时候将将四点半,幼儿园的孩子都走光了,就剩下安安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看着妈妈给做的识字卡片。
  “安安!”卢向阳隔着铁门叫闺女。
  安安抬起头,对着卢向阳笑了笑,然后她把卡片收进小书包里,冲着屋里喊了声,“陈老师,我爸爸来了。”
  一个穿着蓝色灯芯绒外套的女同志从屋里走出来,她先过去牵住安安,两人一起往大门走。
  “安安爸爸是吧?我是她们小班的老师,我姓陈。”
  “陈老师你好。”
  “她姥姥来接表哥的时候她就不愿意跟姥姥走,说是要等爸爸。不过您下次还是要准时,安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看着其他孩子一个个走了,自己落在最后,她能懂这种感觉的。”陈老师提醒道。
  “好的,谢谢陈老师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迟到了。安安和老师说再见,咱们回去了。”
  “陈老师,明天见。”安安搂着卢向阳的胳膊朝老师挥手。
  “明天见~”
  “安安对不起,爸爸来晚了。”卢向阳骑着自行车,想着小禾和他说过几次,和安安说话的时候不要当孩子哄。
  “好吧,爸爸我原谅你了。但是,我想吃奶油糕糕。”安安趁机提出要求,百货大楼的奶油蛋糕,五毛钱一块,通常林青禾一星期最多给安安吃两回。倒不是心疼钱,主要是怕吃太多甜的对孩子不好。
  “好,明天爸爸第一带着奶油糕糕第一个接你。”卢向阳保证道。
  才到家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林青禾今天要上到五点半的课,说好了卢向阳去接的。
  “安安,爸爸要去接妈妈,你先去花婶家里玩一会好吗?”卢向阳和闺女商量。
  “我不能去吗?”安安问完看了看天空,“好吧,那带点奶糖给玲玲姐姐吃。”
  ……
  “青禾,这刮风响雷的,估计一会就该下暴雨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宿舍今晚对付一宿吧?”最后一课下课铃声响起,林青禾三人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
  “是啊,你的铺位还没人住,我还有套刚洗好的褥子给你睡。”谢茵茵挽着林青禾。
  林青禾很干脆的摇了摇头,看了眼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来。
  “我家卢同志昨天回来了,我妈上我哥家了。这要是下暴雨了,我家安安还不得被吓着啊,我得回家!你们一个没生娃,一个没结婚。这女人有了孩子,不管多大年龄,不管什么性格,这孩子都得是心尖尖第一位的。”
  “我看不止是孩子吧,还有孩子她爸。”何曼玲捂嘴笑,示意林青禾看向楼下。
  疯狂加速骑到北大的卢向阳,此时军帽歪了,脸色和昨天回来时也没差多少,正朝着林青禾挥手。
  “我先走啦!”扔下一句话,林青禾就攥紧书包带子,往楼下冲了下去。
  “我来晚了。”卢向阳道。
  林青禾和往常一样扶着坐垫靠在他后背,“不晚,刚下课。你今天上哪去了,中午有没有准时吃饭,给家里发电报了吗?”
  “吃了,没上哪。”卢向阳不想林青禾担心,捡着开心的说,“给爸妈都发了,他们估计这会才收到。白天应该在地里忙活,这个点邮递员也差不多到咱大队了。”
  “嗯呐,这下爸妈也好安心了。我和你说,我申请跳级了,今天导员和我说有戏,让我们准备下周考试……”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行人匆匆。
  才骑了一半大雨就下来了。
  “我带了伞,你拿着。”卢向阳从前面的篮子里拿出一把雨伞递给林青禾。
  黑色的长柄雨伞,伞面很大,林青禾举着,将他们两个人都罩进了伞下。
  到家,两人半身都湿了,卢向阳去花婶家接安安,林青禾拿了干布稍微擦了擦就进了厨房。已经晚了,得赶紧做饭。
  她走进灶台,却看到上头留了张纸条。是她妈写的:
  “阳子,我中午送鸡汤来,你不在。放在锅里,记得喝。”
  林青禾想到刚才卢向阳说吃过饭的话,心里一紧。
  他是在想回不来的战友吗?
  “媳妇,我来帮你。”
  卢向阳进来看到锅里的饭缸和林青禾手上的纸条。
  “我不是想瞒着你,就是怕你担心。我…我回家属院看那几位…烈属去了。”
  “嗯。”林青禾应了声,她理解。
  “等我放假我也陪你一块去。之前一营送回来住院的那些,我都去看过了。”
  卢向阳看着这样的林青禾,正想说什么,他的肚子就传来两声“咕咕”声。
  “你先喝一碗鸡汤。”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段时间一定是三餐不定,“胃病犯了没?”
  卢向阳本来想否认,然而在她的眼神下点点头,“我以后指定按时吃饭!”
  ……
  关灯很久后。
  林青禾主动搂着卢向阳,她的头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
  两人都没有说话。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窗户关严实了但是还有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