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
  萤火虫夜里出没, 白天便会回到老宅的小花园里休憩。
  因为老宅说,这是它们的繁殖季节,郁清转达了一下, 后来大家也就不再追赶它们,只是轻轻走过,静静欣赏。
  “其实山里也有, 但它们的寿命通常都很短,我每年只见过它们一次。”胡二感叹地说。
  “那是因为在你们的世界,它们的幼年期很漫长, 成年期却很短。”老宅说,“而我们世界的萤火虫,成年期会长一些, 等到孩子长大, 它们才会离开。”
  “所以这个夏天它们会一直都在对吗?”郁清惊奇道。
  他记得萤火虫只能存活几天,就算夏季的夜晚天天都能看到萤火虫,但几天后看到的,就不再是同一群萤火了。
  “是的,它们可以一直玩到冬天到来。明年你们见到的就是它们的孩子了。”老宅慈祥地说,“它们是一种很可爱的精灵, 会给迷途的人引路, 可惜适应不了这个世界的环境,不然可以让那位爱迷路的客人带出去。”
  郁清觉得灵泉村的环境已经够好了,至少这里,家家户户依然取井水喝, 河里也还有鱼虾出没, 没想到还是不能满足老宅的萤火虫生存。
  “它们需要极其干净的食物, 只要食物有一点点受到污染, 就会很快死去。不过放心嚯,我们树屋一族天性会净化自己的领地,只要不离开院子,它们不会有事的。”
  老宅说完,伸出枝桠点了几人脑袋道:“你们也是,要多吃点健康的食物,身体才恢复得快。”
  郁清看他不但点了自己,还点了胡二,不由奇怪:“胡二也有病在身吗?”
  狐狸一下子跳开了,“呸呸呸”道:“没有!”
  老宅道:“很久以前它受过伤。”
  胡二气鼓鼓地:“老头子,说好了不提黑历史的!”
  老宅:“那你不要吃那么多零食。”
  郁清笑道:“我以后监督它。”
  其实他很少买零食,八成都是胡二自己卖萌跟客人们讨的。
  狐狸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妥协道:“知道了。”
  ……
  清晨,萤火虫就失去了踪影,小院里成了蝴蝶的天地。
  这天,周元一早起来便道:“小郁老板,我一会要走了。”
  郁清正剁着小米椒,愣了:“怎么这么急?陈进不是说要带你玩几天,再一起去找工作吗?”
  “我前两天在网上投了简历,昨晚收到面试通知了。”周元高兴地说。
  “恭喜。”郁清也挺替他开心。这两天周元都没怎么出门,白天和其他客人聊天,晚上便看萤火虫发呆。起初他还有点担心他想不开,看来人家只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那请你吃面吧,给你加两个煎蛋,今天的荷包蛋特煎得别成功,祝你面试也一样顺利成功。香菜要吗?牛肉也给你多加点。”
  “啊谢谢……要。”
  食物的香气仿佛能够安定人心,周元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很快其他人也入座,听说他要走,纷纷恭喜,还要帮他打包东西。
  于是周元来时一个背包,走时又多了一个大包。里面塞了小姐姐们给的零食,还有胡二摘的野果,陈进晒的蘑菇,程景画的平安符,章树种的西红柿……就像回了趟家似的满载而归。
  郁清看他满脸通红一副拿不住的样子,道:“东西多也没事,我一会送你出去。”
  陈进则担忧地道:“你真不用我陪你去啊?”
  “不用,其实下星期才面试,我打算提前去认认路。”周元不好意思地说,“程哥说得对,以后实在记不住的地方,我可以把路线画下来。”
  既然他有了自己主意,郁清便不再多说。只是到了车站,临走时给了他一个玻璃瓶,瓶底铺了点沙石,里头装了两条小鱼。
  “这是无尾鱼,我们旅馆的特产,纪念品。”郁清说,“它虽然没有尾巴,游得也很慢,但是永不疲倦。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养着,每天换静置过的水,保持水质干净就行。但是记得不要晒太阳,它们会消失。如果没时间,那就……让它们消失好了。”
  周元有点糊涂。光晒太阳怎么可能让一条鱼消失呢?只有水才会被太阳晒没吧。
  但郁清还叮嘱了其他事,他只顾着应声,没机会多问。
  等到上了车,他一路盯着玻璃瓶,发现小鱼果真游个不停。一边游一边眼睛圆鼓鼓,好奇地瞪着他,卯着劲游的样子,特别可爱。
  尤其是不小心失去方向转过了头,看不到他时,小鱼就会使劲游得快一点——但也只快了那么一点点。转回来,看见他,小鱼便松口气似的吐一个泡泡。
  如此反复。果真永不疲倦。
  周元发着呆,猛然发现太阳出来了,阳光斜射进车厢来,慌忙把瓶子藏起。
  幸好,小鱼只是被猛然晃动的水打乱了方向,等到平静下来,转了几个圈圈,很快又摆正了方位。
  ……
  郁清回来的路上,顺便带了个鱼缸回来,把剩下的无尾鱼放进去。因为老宅说外头空气不对,夜里怕是要下大雨。
  结果雨来得比想象的更早,也更猛烈,天还没黑,倾盆大雨就哗哗下来了。老宅赶紧关门闭户。
  郁清却接了个电话,道:“等等!”
  他撑了伞就顶着风雨跑出去了,急得老宅直想跺脚。
  不过没一会他就回来了,领了辆小汽车进来。
  风雨不小,两人都挺狼狈地进屋来,郁清道:“这是林悦的朋友,许意。”
  戴了口罩和眼镜的男子就颔首一下,跟着郁清去了房间。
  他西装革履的,还提着公文包,和先前的房客差别实在有点大。毕竟来灵泉村的人大多是体验农家乐的,要不就背包客打卡客,穿得都很休闲。
  胡二便有点好奇,等郁清下来了,多嘴问道:“这人穿这么正式,来干啥的?”
  “林悦以前的同事,来疗养一段时间,听说是对粉尘过敏。”郁清道,“我们这边空气好一点,他就过来了。”
  胡二才算理解了。
  它也不喜欢大城市里的空气,总是让它鼻子痒痒。但他是大妖嘛,空气污染没那么严重的时候,为了小钱钱的话,还是可以忍受的。不过,听说这个客人会咳到要命,身上还会起疙瘩痒到不行。太可怜啦。
  于是第二天许意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旅馆里有只白毛大……狗?狐狸?这家伙一直用怜爱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并不是很喜欢宠物,也没想到旅馆里会有狗。虽然这狗看起来很干净,也没什么味道,但还是下意识地保持了距离。
  昨天来得晚,也比较匆忙疲惫,他就没来得及看旅馆的环境。但房里的设施让他很满意,也就没多想。
  这儿太干净了!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虽然房间只有一个小窗,但空气并不闷。才刚进屋,他一切的不适,仿佛都消失了。
  一早起来,他还发现昨天在路上起的疹子也消退了。
  幸亏听了林悦的话过来了!不然正太这儿痒那儿痒,还老打喷嚏的,别说见客户了,办公都静不下心。
  就是他日子挑的不对,居然遇上了暴雨……
  许意想想这儿环境确实好,也就不介意有只动物了。乡下地方,别说狗啊狐狸了,鸡鸭黄鼠狼都有,不奇怪。
  果然,他出了门就见一只公鸡带着小鸡溜达。
  这院里也不脏,草地上铺设有木板小径。左边菜地用竹条做了围栏,围栏上爬了牵牛花,更远处是些果树。
  这里的树真是不少,就连房子也像是木头做的,还带着新鲜的树叶!
  他正想问问是用了怎样的工艺才能建成这样一座浑然天成的宅子的,就见郁清蹲在小水池边发呆。
  然而水池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只有水。
  ……
  确实只有水。
  但郁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宅排出这么浑浊的水。
  起初他以为是昨夜暴雨的缘故,雨水浑浊点没什么奇怪。但雨后的早晨,地面其他地方的积水已经干了,只有这水池是满的。
  水面有时一动不动,有时会起波纹,有时还会一晃一晃,让他觉得,这不是普通的水。或者说,不是水。
  他都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明明是水的状态,不是水又是什么呢?应该是风吹过才让水面起了变化吧……还是说,水里有东西?
  郁清想问老宅来着,但见许意出来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自言自语的样子,便只好忍着,自己猜。
  586紧张道:“这客人不是不喜欢粉尘吗?这怕不是污水吧,碰了会全身发痒那种,宿主你可别手贱啊!”
  郁清当然不会那么莽撞。
  不过,他不用手摸,可以用别的啊。
  他就捡了一块石子扔进去。
  毫无水花。
  水面居然起了个小小漩涡,仿佛把石头吸了进去。
  他再捡了根小树枝,戳戳水面,立即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抓住了树枝另一头,在使劲拉扯。他一惊就松了手。
  树枝没入水中,没了踪影。因为水很浑浊,他也没看清水里到底有什么。
  直到许意在一边经不住肚子饿问道:“这边……哪儿有吃的吗?”
  郁清便指了农家乐,把他支开,然后才赶紧问道:“老宅!这水里有什么?”
  老宅道:“这是雨。”
  郁清有点懵:“什么??雨水吗?”
  “雨,它是活的。”老宅努力解释道。“这是一种讨厌雨的情绪滋生的,平时躲在水中,下雨时听到怨念就会出来,以雨水为食。”
  郁清:“……”
  许意那个家伙,原来对出门下雨的怨念比粉尘过敏的困扰还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