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荒唐的梦
  翌日,离倾已经从那种抓狂失落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她一向心大,当初轻易接受了叶湛可能是容景这件看似匪夷所思之事,也只用了一个晚上,也接受了叶湛不是容景。
  那点失落和惆怅在睡了一觉后,皆抛之脑后。
  离倾一起床就发现他已经在院子中练剑,没有打扰他,出了兰心小院,去了蓬莱之巅上的几个小派,都是这几年被容景接待过的,得到的回应,都确定了容景在重云仙宗之内。
  待她再回来之时,已经快晌午了,叶湛还没有停,大雪天里,浅灰色衣服已经被汗水濡湿,变成了深色。
  离倾蹙眉,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看那狠劲儿,叶湛似乎心情很糟糕,像是宣泄什么一般。
  再练下去,他身体受得了,任夫人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要被他的剑气削秃了。
  离倾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叫他停下,忽然又将话收了回去。她觉得叶湛嘴上对身世之谜不感兴趣,心底怕还是在乎的吧,不然不会如此。
  如果练剑能让他好受一些,就随着他去吧。
  于是,离倾坐在廊下看着叶湛在雪中练剑,见他剑势渐渐有了疏狂混乱之意,这不是个好兆头,忙出声道:“乖徒儿,凝心静神,气沉丹田,切莫……”
  她话音刚落,叶湛手中剑影一乱,将旁白一颗歪脖子数的枝桠销掉半壁,在簌簌砸落的虬枝乱叶里,他收回剑杵着地,胸口剧痛,忽然呕出一口血来。
  离倾一惊,赶紧起身,走到他面前,焦急地问:“怎么了!”
  叶湛擦掉嘴边血,抬眸看了离倾眼,又垂下眼睫,沉声道:“没事,怕是练了太久,一时分神,血气上涌,岔了气。”
  因为练习过猛,或者没调节好体内气,这种状况,也是有的,修整一下便好,不是什么大事。
  离倾放下心:“下次别这样了,容易走火入魔。”
  叶湛嗯了声,收剑入鞘。
  汗水沿着叶湛棱角分明的脸,往下淌着。
  离倾拿出手帕想帮他擦额上汗水,未想叶湛突然后退了一步,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
  离倾手僵在了半空。
  叶湛察觉到了自己反应的过激,接过离倾手上的帕子,依然未看离倾:“师尊,我一身臭汗,还是自己擦。”
  然后,他退后几步,沉默地擦着汗水,并没出声。
  离倾早就察觉叶湛最近的不对劲儿,自从来了蓬莱之巅后,他时不时就一副心神恍惚,愁眉不展的模样,像是有心事。
  之前,她以为是因为要揭开真实身份,而紧张忐忑,眼下她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
  离倾试探地往叶湛走进了一步,果不其然,叶湛就后退了一步。
  果然是在躲自己?离倾想不通,她做了什么惹叶湛避之不及,拢起眉,盯着他片刻,干脆直接问道: “乖徒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为师,为师为你排忧解惑。”
  叶湛擦汗的手一停,轻轻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离倾眉心越蹙越紧,颇有几分不依不饶。
  “……”
  叶湛苦笑,如果有烦恼,他自然会告诉离倾,听她说话,那些烦心事自然会消解,但是当那些烦恼皆因离倾而起,他不知道还能与谁说。
  他甚至不敢直视离倾,一看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因为昨晚,从灵识出来后,他还做了个很离奇的梦。
  他梦到了师尊变成了那个寐貘的样子,穿着暴露的衣服,坐在他腿上,细白的手腕揽住他的脖子,巧笑倩兮地用一双含水的眸子,望着他,媚惑地问他:“乖徒儿,你喜欢为师吗?”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脸,哑着声音回答喜欢。
  离倾掩着嘴笑了片刻,柔软的唇印上了他的。
  叶湛只觉得身体都融成了水,然后搂紧了她,按着她的头,反客为主地狠狠地吻了下去,放纵着自己的情感与欲望。
  两人衣衫不整纠缠成一团之时,门被踢开,任灵儿走了进来。
  她满眼泪水地说:“子骞哥哥,你竟然背叛我!”
  然后,离倾也推开了他,面上春潮不再,只冷冷地看着他,“叶湛,没想到你是这样薄情寡义之人,为师真觉得恶心。”
  叶湛是被那句“恶心”吓醒的。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做这个荒唐的梦,是因为恐慌而生了心障。
  本来昨夜听到离倾和铜镜的对话,哪怕再排斥容景这个身份,为了让师尊开心,他都想告诉她此事,让她开心。
  但是这个梦突然让他意识到,从前他与任灵儿真的是爱侣关系,但是如今他对任灵儿没有半分的心动,更无情感。
  他清楚知道现在他喜欢的是谁,决计不可能再与任灵儿续前缘。
  师尊以前说起话本子里那些抛弃糟糠,移情别恋的男人,言语里都是厌恶。
  他真的正名是容景后,恢复的不仅仅是身份,还要去面对与任灵儿的这一段情。
  可现在的自己,不可能再与任灵儿重修旧好,势必会伤害她。那时候,师尊怕是也会厌恶他吧,从而排斥他,远离他……
  胸口渐渐沉寂的痛,再次卷土重来,愈演愈烈。
  叶湛微微蹙眉,努力想要克制,却起了反效果,那股絮乱的真气在胸腹之间横冲直撞,像要穿破他的静脉血肉而出。
  “……唔。”
  叶湛没忍住,闷哼了声。
  离倾焦急道:“不会真的走火入魔了吧。”
  叶湛咬牙道:“没有。”
  说话间,肺腑之间却燃起了一把火,灼烧得他难受,大脑更是一片昏沉,像随时都要爆炸。
  见叶湛沉默着,面色还时而青时而白,离倾顿生担忧,这个状态,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叶湛似的模样。
  离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脸,烫得惊人:“到底怎么了,乖徒儿,你说话啊?别吓我啊。”
  叶湛沉默着,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
  他抬眼看离倾,眼眶已经血红,他低声问:“师尊,不论我是谁,你都会让我陪着你吗?”
  离倾急忙道:“乖徒儿,胡说什么,不管你是谁,能不能找到你的真实身份,你一辈子都是为师的好徒弟,现在先是好好调息一下内息才好。”
  离倾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却见叶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眶也越来越红,像是即将嗜血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