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厌世状元郎(穿书) 第90节
  接了急报,杨文毅以为此是狙杀漠辽骑兵的大好时机,未作犹豫便点将领兵出营。点了四将,除了未受伤的三位,还有受伤较轻的杨瑜西。领精兵两万,直奔西南银杉林。
  天阴沉沉的,漠辽大军今日也不来了。楚陌拿起千里眼朝京城的方向望去,嘀嘀咕咕起来:“安安,我好想你。小后代快三个月了,他有没有闹你?闹你,你就让辛语给他读书。要是小后代随你,听书肯定会犯困,犯困就消停了。”
  绿野茫茫,看不见思念的人。余光扫到什,身子一转,望向西南,见白烟,嘴角微扬。杨文毅、杨瑜西父子已经“死”了。
  放下千里眼,楚陌凤目清澈,重头戏终于要上戏台了,手背到身后启唇轻语:“安安,等我回去。”脚尖一点,翻身而下。
  不过两刻,一队两百人兵卒离营。南行十里,马贩子周华赶马群迎来。打头的迟潇和陈二道高喊:“兄弟们上马。”
  “是。”
  两百人小队上马后一路向西,往银杉林。疾驰三刻,一匹黑马赶上,正是楚陌。再见好兄弟,迟潇、陈二道除了兴奋,更多的是决绝。身为小队长,他们私领兵卒出营,是大罪。但陌哥让的,他们…听惯了他的话,也愿意拿命陪他走一朝。
  “楚监军,你从小到大有输过吗?”迟潇打马追上。楚陌俯身贴近马背:“有,三月份,输给我媳妇十文钱。”
  兵卒大笑,但笑中含泪,他们知道此行去做什,都在赌命。马群踏过,尘土飞扬。银杉林的陷阱没有记录,只有活地图,刻在北伐军主帅的心中。他昨夜刚得了,杨文毅言传。
  阴沉了大半天了,终于响起隆隆雷声。快马加鞭,不多会豆大的雨滴落下。半个时辰后抵达银杉林外,楚陌不等马停就跃下,迟潇、陈二道紧随他,两百兵卒弃马进林。
  咔嚓轰隆…雨越下越大,天不但不见明亮,反而越发阴沉。楚陌一行才刚进林,银杉林东北方一群残兵强拖着一断眉大汉出林。
  “你们放开本将,我要进去救大将军…放开我。”断眉余大光右手紧握着一柄断刀,满身血污,嚎哭着硬头往林中撞,“大将军…侯爷,你们放开我啊哇”
  兵卒都在哭,有劝说:“副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必须尽快回营,稳定军心。”
  “快走,”又有一队残兵逃出,正是吊梢眉赵学成一行,迎头带上余大光就下令返营。
  磅礴大雨下不停,夜黑漆漆。北望山岭里兵卒集结,断眉余大光和赵学成跪在带伤的八将领面前,痛哭流涕,二人屡要自刎谢罪,都被拦下。
  “你们让我死。”雨水冲刷着余大光嘴角的血,趁人不备,他断刀再次架上脖,几个兵卒摁住他。
  “好了。”将领之中,跟随杨文毅最久的张程眼眶赤红:“如果你死,能换回侯爷,老子第一个动手宰了你。”挂着的右臂血染红了缠绕的白棉,垂在身侧的左手死死握着,“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学成一脸悲痛,目光扫过八将领:“军不能无主帅。”
  “啊…”张程恨得跺足嗷吼一声,他们十人,除了余大光都受伤了。虽不重,但伤不是在右手就是在腿。侯爷之前又未留交代…现在真的是…想到什,转头寻找,“监军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派来的监军呢?
  “监军已经不见半天了。”兵卒回禀完就说道:“张副将,现在侯爷遭伏击战死,北伐军必须得尽快选出新主帅。不然漠辽大军再压境,北伐军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咱们不想死在这。十二副将现只剩十副将,我们选没受伤的。”
  “对,余副将,您得振作起来,带领我们重立北伐军军威。”接连不断的兵卒发声:“我们有家小,不能死在北望山岭。”
  “余副将…余副将”
  听着这齐声,张程第一次正视起了余大光,其什么时候有这般大威信?右臂的疼痛令他愈发清醒,心中百转,他的受伤…余光带过身边姚头,见其同他一般脸色,不由吞咽。看着余大光停止痛哭,伴着高呼声挣扎着站起身,他拉上姚头后退半步。
  他与姚头是同侯爷一道长大的,余大光若真有问题,那么绝不会留他们活口。
  赵学成哭笑着:“还好…还好有一个没受伤,大光,你要撑起北伐军,为侯爷报…”一道黑影掠来,热血洒在脸,一条断臂掉在他膝盖前。
  场面死寂,黑影正是赶回的楚陌,俯视瞪着他的赵学成,神色淡漠语调平静:“现在…他也受伤了。”没了右臂的余大光暴突着眼珠子,嘴大张着半天才嘶喊出声:“啊”
  张程正要说话,就闻马嗤鼻声,扭头望去,一群兵卒带着一身肃杀牵着马。马上挂着一颗颗人头,全是胡虏子的。
  第84章 折笔
  “这…”脖上裹着一层白细绵的姚头, 左腿上绑着夹板,看着那群还紧绷着的兵卒,虎目里泛起泪花, 紧咬着后槽牙沙哑着声道:“好…好啊。”
  “你放肆。”回过神来的赵学成霍得站起,长臂一挥:“来呀, 拿下这阵前大伤将领的狗监军。”
  刚带头叫嚣,推举余大光为北伐军主帅的兵卒欲上前。不料才跨出半步, 就见牵马的兵卒统一放开缰绳,卸下挂在马上的人头,一致扔向”大军阵前。嘭嘭的, 水花四溅。一个个暴突的眼珠子中即便没了神光, 惊惧仍在。
  楚陌漫不经心地将软剑收入玉带暗格里, 扣好剑柄。一身湿透的黑衣, 黏贴着, 很是不适。瞥了一眼抱断臂不敢再嚎叫的余大光,望向两步外已露惊慌的赵学成。
  隆隆雷音才走过,一条银蛇滑过天际, 咔嚓一声, 似击在人心头,诸位不自禁地一耸。大雨哗啦啦,显得此刻北望山岭的大营更是静谧。张程盯着那青年监军, 一眼不眨。
  “你也说我是监军。”楚陌面上冷然:“监军担督军之责,见有意图霍乱军心者, 是不是该出手阻止?”
  “余副将跟了侯爷多年…”
  “所以特别了解他领兵布阵的路子。”赵学成还想狡辩,楚陌却不欲再纠缠:“迟潇、陈二道,把人带过来。”
  话音一落,随楚陌赴银杉林的兵卒立时牵马往两边撤, 让出条道来。缀在马群后的迟潇、陈二道,拖着被绑缚的钟明义上前,啪一下将人丢在楚陌脚边。
  面白斯文的钟明义,怒瞪着余大光:“说好的同生共死,一起富贵,就是这般样儿?”三人图谋,凭什是他陪着侯爷死,“享富贵?哈哈…到了地底下,侯爷不撕了我,那些被坑杀在银杉林的小兵卒子也能一口一口啃了我。”叛军之罪啊…双目一凛,紧抿唇一咬。
  话都说得如此直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程怒极:“侯爷待你们不薄,你们罪该万死。”跨步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姚头一把拽住。
  “听监军的,由他处置。”
  另外六位将领气息多有不平,但此刻除了叱骂,亦是不敢妄动。军中将领存异,害得主帅身死三十万胡虏子虎视眈眈,他们都不敢想接下来会是何结局。
  楚陌垂目看着血丝渗出嘴角的钟明义,轻嗤一笑,慢慢掀起眼皮,幽幽道:“这个也可怜,死了就算了。”拿起挂在腰上的玉坠把玩,“但有些人…死不得,我也要向皇上交代,来啊…”
  “到,”迟潇、陈二道大声应和,与站在马边的兵卒仰首挺胸,目光坚毅。
  “拿下他他他他…”楚陌手点过余大光、赵学成、一个个兵卒子:“绑了卸掉下巴,关押起来,严加看管。”
  见之,赵学成领着被点到的兵卒,拔刀相向:“你不能这样,我是北伐军副将…你算什么东西…”
  经银杉林捕杀,迟潇、陈二道一众已对楚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会他的话就是将令。毫不退缩,步步逼近。
  “我是监军。”楚陌浅笑过后,神色徒然冷峻,沉声道:“拿下,留余大光、赵学成活口,其他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一时间刀剑撞击,只迟潇、陈二道等人才历经过银杉林捕杀,气势正盛,且仍亢奋着,攻袭极猛烈。楚陌还站在原地,似周遭的乱象与他无关一样。这叫张程看了牙根都发疼。
  眨眼的工夫,混乱平息,赵学成、余大光数十人被摁在地上,对着那些胡虏子的脑袋。天上落下的雨滴渐渐小了,在场站着的都看向那位年轻的监军,事发到现在,他不见一丝乱。
  新帝派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主儿?
  “张副将,着人去拿他们的家小吧,尤其是…美眷。”
  张程锁眉,迟疑瞬息还是遵从:“是。”
  沉静片刻,有兵卒大着胆子问道:“监军…”声带哽咽,“您把侯爷和杨副将带回来了吗?”
  楚陌眼睫下落,回道:“我的人太少,赶到得太晚,没找到他们的尸身。”
  “夺回来…一定要夺回来。”姚头噙着泪,文毅,你要我和张程怎么向老太君交代?手锤伤了的腿,他真的太没用了。
  张程喉间梗塞,迟迟才举拳高呼:“一定要夺回大将军尸身,夺回来夺回来”
  才陷入低沉的北伐军,化悲伤愤懑为决绝,跟着齐呼:“夺回来夺回来…”呼声震天。
  楚陌敛目,这才对。胡虏子可是恨极了永宁侯府杨氏,四十年前就扬言要杀尽杨家男子,将他们剥皮断骨,制成草人,送予大景皇帝。若真叫胡虏子成事,大景国威将荡然无存。抬手打住高呼,示意迟潇、陈二道,将余大光等人押下去。
  “八副将,两刻后帅帐议事。”
  背手转身,楚陌漫步,低头看地:“不想来的,也不用勉强,就待在自个帐里好好养伤。最后忠告一句,叛国通敌是要灭族的。”
  “两刻后见。”有余大光的乱做比较,姚头更信这监军。观其处事手段,便知他绝不是平庸之辈。侯爷、瑜西战死,也许等不到天明,漠辽大军就将再次来袭。此回…他们不会轻易退兵了。
  没了主心骨的北伐军,战力必将大减。一想到…胡虏子的铁骑踩踏北望山岭,他心如刀绞,恨不能提刀去将余大光几人剁成肉泥。
  他们上没老下没小的吗?是畜生…畜生!
  “我也到。”张程服姓楚的这份镇定了,眼望着地上那些脑袋,还有余大光那条断臂。姓楚的…只当监军可惜了。
  其他几位虽没出声,但目光都跟随着楚陌。楚陌进了自己的帐房,马贩子周华正等着:“少爷。”
  换下湿衣,绞干发,楚陌走至桌案后。案上笔墨已备好,他提笔直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虽一介书生,但也顶天立地。今国逢大难,宁抱胡虏死不做亡国奴,折笔为誓。”最后一笔完成,修长的指一收,笔杆拦中折。
  “送去京城。”
  “是。”周华上前,小心翼翼收断笔、书信于牛皮袋中,退后拱礼:“少爷,您可有话要带给老太爷和少奶奶。”
  楚陌抿嘴,他笔折早了,眼睫落下:“你让他们安心,我一切都好。还有…吩咐辛语,没什事就捧书念予安安听。”小后代喜欢,那就随他,可以从小教起。若不喜欢,听了犯困,正好闹不着他娘。
  “行,”周华退出营帐,与迟潇和陈二道碰上,见两人皮子粗了不少,压声叮嘱:“看着点我家少爷。”
  “放心吧,华叔。”迟潇拍了拍周华的肩头,他家少爷哪需要人看?以前总觉陌哥身上少了点人味,现在证实了,他确实没人味,比志怪里写的恶鬼还狠厉。在银杉林里游走,就跟那黑豹子似的,神出鬼没。杀胡虏子,就像砍白菜。
  两百兵卒,包括他和二道,看得热血沸腾,个个豁出去了生不畏死。
  进帐站定,陈二道瞧着隐隐有些不快意的楚陌:“怎么了?”现在还有谁敢惹他吗?回头望了一眼进帐的迟潇。
  “没事。”楚陌只是在想,之前于虎口矮崖遇着老和尚时,该向他借了黑鹰:“我想养几头海东青。”
  “什么?”迟潇抬手掏了掏耳朵,还几头海东青?能遇着一头就不错了,他心怎这么大?
  陈二道不知他又犯什么病,但有一事必须得告知:“刚上报朝廷的加急信件已经出营地了,最多不过七日,京里就知永宁侯战死。”说到此,心闷喉咙发堵,他们去得太晚了。
  轻嗯一声,楚陌抬眼看向帐门。有兵卒报:“监军,八位副将都来了。”
  “放他们进来。”楚陌拿了案上角的地舆图,平铺到桌上。走进营帐,张程、姚头面上还好,其余六位多沉着脸。瞄了一眼长相过于俊美的青年,这位请他们到帅帐,但却一直待在自个营帐。
  换句话说,自他们踏进其营帐的那一刻,便意味着“认同”。认同了…楚陌主帅的身份。
  “过来看。”楚陌手点北望山岭,在八副将站定在案边时,拖指来到东角:“漠辽已知北伐军主帅战死,最迟天明,他们必将倾巢而出,意图一举攻破北望山岭。我准备拔营后撤至户汉山埋伏。”
  “不行。”八副将几乎是异口同声:“北望山岭不能丢。”
  “不是丢。”楚陌没看他们:“知道北伐军主帅战死,他们正张狂。我们退,顺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会得意忘形。忘形了,更加轻敌。”
  迟潇双目晶亮:“咱们再在户汉山迎头痛击,打得他们抱头鼠窜。”三岁就喝墨水的主儿,跟他们这些不懂经义的莽夫可不一样。
  另,户汉山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六十年前程隐太子领北伐军堆砌的,这些年逐渐拉长。是中原西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亦十分适合分散作战。
  楚陌点头:“退了再回,也能增士气。”手指划着北望山岭与户汉山之间的空地,这一片多是山丘,少有人烟。但过了户汉山,便是边城。所以…户汉山不能失守。
  “你能肯定打赢?”张程心里偏向死守北望山岭,但现在的北伐军瞧着好像是士气十足,实则内里虚得很。主帅战死,就连他眼前都模糊不清,茫然得很。
  “哪有必赢的?”姚头看向低头仍盯着地舆图的楚陌,道:“我赞成。”楚陌此行,只要在户汉山打赢,不但可以重创漠辽,还能重塑军心,好谋算。
  楚陌抬眼:“两大营留守迷惑敌军,谁留?”
  “我,”陈二道和迟潇想都没想,就抢了先。
  “你们两是副将吗?”一花白发瘪口大汉瞪着牛眼:“还你们留?”一把丢掉拐,跺了跺脚,“老子伤轻,领我的先锋营留下引敌。”
  “不是副将,这不正努力着吗?”迟潇捡起地上的拐,塞他腋下:“陈副将,别强撑了。再跺两下脚,您一口好牙都给咬碎了。”回身一把搂住好兄弟,“陌哥,你点兵,我跟二道留下。等户汉山一战赢了,我就顶余大光的位。”
  “我顶赵学成的。”陈二道那张娃娃脸稚嫩得很。
  “他们没有领过兵,还是我…”
  “就迟潇和陈二道吧,你们撤往户汉山。”楚陌看向含着话的张程:“不要浪费时辰在这无谓的事上,赶紧下去指挥拔营。漠辽大军,不会等你们撤完了再来。”
  八副将互相看了一眼,挺胸铿锵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