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骨灰
  第四百三十五章 骨灰
  而她,虽一直都活在赫连锐绝为她设好的圈套中,可她的身边始终有人相伴,草儿啊,她连个支撑她的人都没。
  “草儿,有我在呢。”
  纤细的手掌,费力的探着草儿拽着缰绳的手掌,触及那冰凉的指尖,用手心包裹,微微用力。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只知,草儿此刻定然是需要一个依靠的,她只想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草儿微微一愣,泛红的眸子染上几分湿意,对着沐千寻浅浅一笑,反手握紧她的手掌。
  她在,她从未怀疑过,从谨嬷嬷将她托付给她,从她死乞白赖的赖在沐府开始,就没有怀疑过。
  奔的太远,跑的太累,一旦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孤独,很需要这样一句窝心的安慰。
  嘴唇蠕动了半下,终是没有将剩下的原委告知,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是她无法吐露的,人,总有一些心事,是说不出口的,譬如……赫连卓凡。
  接着,是她说,草儿听,她们试图将一团糟的命运归整清楚,又似乎,永远都理不清楚,就算理清楚,也不是原先的模样了。
  她跟草儿说,赫连锐绝是怎么设计他们的,魅影和轩辕浠是怎么背叛她的,浅言是怎么因她而死的,陌弦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暗卫们是怎么几乎全军覆没的,他们,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在南邵谷,他们还知晓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一路的艰险,到如今,她竟也能心平气和的讲述了,望着彼此眼中强忍的泪光,不由得笑了,笑的没心没肺,笑的天地失色。
  相比她们之间细致入微的讲述,慕宥宸对凌泽的解释,要简洁明了的多,好在,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概括,凌泽也听得懂。
  得知夜晨还被困在宣王宫中,生死不明,凌泽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赫连锐绝的凶残阴狠,光是慕宥宸透露的只言片语,都令人头皮发麻,那么,夜晨落在他手中,会是怎样的境遇。
  眼看着心爱之人掉入魔窟,他又岂能坐视不理,好不容易,才解开心中的隔阂,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他多怕,也会像浅言和陌弦一样天人永隔。
  凌泽一向都是理智沉稳的,今日,却是难以镇定,慕宥宸能理解他的心情,却是不能赞同他的做法。
  冲动是人之常情,可若是不拦着,就是他的过失了,现在回樊宁,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不管凌泽等不等的了,他们都不能贸然行事,夜晨该出事,赫连锐绝就绝不会留她到现在。
  若是此刻无恙,那她定然还有她的价值的,赫连锐绝便不会轻易动她,凌泽这般横冲直撞的,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根本就于事无补。
  赫连锐绝能煞费苦心的对他动手,能赔上魅影及他的随从置他的暗卫于死地,就定然不会对凌泽留手,指不定,赫连锐绝正盼着凌泽回城,好一举歼灭,永除后患呢。
  瞧着凌泽的急躁,陌弦的颓废,慕宥宸不由得一阵心酸,他这个主子,真是……
  顾城还是一如既往的韵味十足,各式的瓷器琳琅满目,唯有一些微妙之处,变之又变,其实,变得并不是这座城,而是心绪。
  瓷器呵,人命都脆弱的很,这些易碎的瓷器,主人又该怎样万般呵护,才能保它永久呢……
  南宫部落的王宫,亦是繁华偌大的,厌倦了这样的宫殿,还是玉面婆婆的那处小小的竹园,更得他们的喜爱。
  宫墙,阁楼上印着的八卦、星象图文,磨损的暗淡的符咒,少了几分鲜活气儿,冷冰冰的,瞧着有几分诡异。
  “这宫中……你可准备重置?”
  从宫门口到竹屋,沿着长长的青石大道,沐千寻忽然有意无意的询问。
  听闻南宫部落,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承大位者,可按着自己的意愿装饰这宫殿,遂,南宫沫继位之后,这宫中才会是这般模样。
  “不了,母亲喜欢,便这样吧,再变,也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也改造不出人气儿,这宫中,一向如此。”
  草儿摇摇头,轻笑,恬淡的神情,却是平添了几分压抑。
  沐千寻微微发痴,脚下的步伐不见减慢,草儿虽说不似浅言、浅宁她们闹腾,可也是个灵活的性子,如今看来,倒是沉稳了不少。
  长大了,性子总是会变的,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无论好坏,也总不是由着自己的。
  南宫部落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境遇,边境战事堪忧,这个时候,也的确不宜大肆改造。
  玉面婆婆辞世以来,这竹园草儿从不叫任何人接近,连打扫的宫女也不准,一时间,那本就奇特的竹屋,更是成了这宫中的禁地。
  接管南宫部落之后,草儿命人将屋中的摆设恢复成了玉面婆婆在世之前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在疲倦之时,才能在此处找到几分安心的感觉。
  这南宫部落,她最熟悉的,就是这处竹园,就是那个慈祥的老婆婆,现下,人没了,她也只好睹物思人。
  站在那扇朱红色的小竹门前,沐千寻眯着双目,略带伤感,不过短短几月,已是物是人非了。
  初临此地,玉面婆婆还好生的捉弄了她一番,玉面婆婆的性子还真是让人艳羡,爱曾分明,随心所欲,谁的面子都不给……
  院中似乎还飘荡着他们临行之前,南宫沫亲手包的那顿水饺的味道,暖暖的,香味四溢,经久不散,难以忘怀……
  小院,一层不染的,只是那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中荡漾着寂静的冷旧,或许,他们不该住到此处的……
  秋日的阳光,依旧燥热,门上的锁炙热的,有几分烫手。
  院中的平静被踏踏的,凌乱的脚步声打乱,草儿拉着沐千寻的手,将她拽到了侧屋。
  这一间,正是之前沐千寻安身的那一处,避光的墙角,安放着一张竹木桌子,微绿泛黄的颜色。
  桌上相比之前,多出一个方方正正,被黑布袋包裹着的接贴着墙壁的盒子,布袋上的皱纹都有抹平过的痕迹,看得出,摆放的人是何等的重视。
  草儿小心翼翼的合上了屋门,神色间满是紧张,走动之间,手臂都是僵直的。
  站在桌边,细长的玉手抚着布袋的顶端,声音柔柔的,语出惊人:
  “主子,这是母亲的骨灰。”
  沐千寻眼瞳一缩,张口结舌,一时间转不过弯,草儿明明告诉她,南宫沫是安葬在南宫家族的陵墓里的。
  “之前……人多眼杂的,我说了谎,母亲不想葬在家族的陵墓里,可,生在南宫皇族之人,总是生不由己的。
  就算是一具骨骸,照样不能为自己所愿,母亲这一生,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她死后,还被困在她不喜欢的地方。”
  草儿那双灵动的眸,闪烁着莹莹的光芒,浅笑的嘴角,微微抽搐。
  “母亲说,她最向往的,是夏国的大雪,是南山先生口中描绘的大雪。
  白茫茫的,冰凉凉的,漫天飘舞,温一杯热茶,外冷内热,定然是惬意的。
  可惜,她这一生,都无幸去看一次夏国的大雪了,连无南山先生相伴的独行,也做不到了。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筹谋去看一次夏国的冬天,感受一次那样刺骨的冷冽。
  可是,意外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她说,她想将她的骨灰撒在夏国的雪原上。
  这样,她就能一直看雪,骨灰融入雪原,一起融化,一起消失,相依相伴,一次看个够,感受个彻底了。”
  草儿的眼中泛着湿意,晶莹的泪在眼中打着转,搭在布袋上的手,微微用力。
  被她莫名的情绪感染着,沐千寻不禁鼻子一算,未曾见过的,极度向往的,总是那么美好的,求之不得,遗憾的美。
  “所以……你想将这骨灰带回夏国去?”
  走近,拿出帕子擦拭草儿眼中的泪光,手掌抚着草儿的肩,语气温和。
  “嗯,这宫中虽大,可能藏一方骨灰的,也只有这小屋了。
  母亲的陵墓现下是空的,一旦被发现,此事就包不住了,那些长老,是不会妥协的。
  所以……这几日我想委屈主子,就住在这个屋里,这样,才无人敢打扰,不然……这小院人多起来,就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了。”
  “傻丫头,这有什么,你放心好了,这屋子,我定然不会让外人踏入。”
  草儿身形高挑,此刻,她只能微微仰视,这个高高瘦瘦的丫头,有时候,让人心头柔软的,恨不得将她像个婴孩,包裹起来,拥进怀里。
  她不让人靠近这主屋,不仅是玉面婆婆生前就不喜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更多的,是怕这骨灰的秘密被发现。
  她本可以拒绝沐千寻留宿在此的要求的,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总是在无声的成全着所有人,哪怕再微小,她自己,倒似乎是无欲无求的。
  腰身弯曲,脑袋重重的靠在沐千寻的肩上,半掩着眸,她是真的累了:
  “我还想找到南山先生,母亲的人,他是见不到了,母亲的骨灰,他总该亲手埋葬的。
  我就想……问问,当初为何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为何能活的那么洒脱,他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吗。
  母亲很想他,真的很想他,二十多年了,她还是未能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