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重撩耻辱
  刚进得屋子,已感受到四年前的耻辱仍然弥散在空气中,当汤雨蝶进得屋里,全部向她冲过来,包围、缠绕、收缩,犹如一只只手掐住了脖子、掐住了心、甚至掐住了每一个毛孔,直至连皮肤都不能呼吸。用残存的最后一口气让脚机械的向前挪动,可每挪动一步脚步,脸色就白一分。十来步之后,已经没有站立得稳的力气了,跌坐在沙发里,希望软软的沙发就是坟墓,可以把自己埋葬。
  华天昊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弯腰低头看她。那眼神,让四年来努力忘记的画面更加清晰。心在颤抖、害怕的颤抖,她怕四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现。
  “雨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仍是如四年前一样的温柔关怀,却更让雨蝶恐惧,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华总,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根本理解不了那件事带给她的伤害,不解的问她:“这里不好吗?我记得,这是我们有最美记忆的地方。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先进去休息,我给你做饭去,我记得你喜欢吃糖醋排骨、黑胡椒牛排、西红柿牛腩、上汤娃娃菜……我为你专门去学了,水平已经可以与大厨媲美了。冰箱时随时都备着材料,就是要在你回来时,可以立即做给你吃。”
  这是让任何人听到都会感动的事,可是,深入骨髓的伤害早已形成,又岂是几道菜就可治愈的。
  与他在此房间共餐,只会形同嚼蜡,不,是形同吃毒药。
  卧室,更是梦魇。
  雨蝶有逃跑的念头,可是,逃跑容易,女儿回来的事就落空了,不能逃,绝对不能逃。那就只能迎合他的喜好留下来。
  既然要迎合他的喜欢,刚才的要求就不该从嘴里说出来,现在再说换地方就更不合适了,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真实内心,他不喜欢怯弱的人。
  “华总……”
  “我以前就给你说过,不要与我这么见外,叫我天昊。”
  他已经忘记了他给我的侮辱言语了吗?他忘记了他说的那句“叫我华总,天昊的名字从现在起,你不配再叫。”的话了吗?她想拿这话塞回去,为了女儿,最终还是忍下了,只淡淡的说:“还没习惯。”
  “你应该习惯。”
  “等你要回我女儿吧!”
  “看来我得加快速度才行。雨蝶,进去换条漂亮的裙子,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从哪儿下手。”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这里的所有,没有别人用过,就是这房子,也只有钟点工来过。你忘了吗?我给你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为你准备的。我一直期盼着与你在这里生活。”
  与你一起生活,还不如让我下地狱。我也是正常的女人,我也有情欲,如果没有外界的挑逗引诱,我可以摈弃性的欲念,可是,要我在你的柔情里溶化时,在你在爱意里沉醉时,却要我将天性的反应强行禁锢,你,是很享受,对我呢,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是你这个变态能了解的吗?禁不住冷哼出声:“与我在这里生活?”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家。”
  “既然是我参与的生活,是不是应该让我参与选择?
  “这也对。那我们现在去按你的意思选择。”
  “你当买大白菜啊?”话一出口,她想起了阿朵钦。花上百万买大白菜,是她对阿朵钦的嗔怪之言。
  想起了他,也想起了他买给她的房。那时,拒绝得很坚决,现在为何像是开口让华天昊给自己买房?唉,汤雨蝶,拿自己交易,失去尊严,是为了女儿,为什么还要把原则破坏到连底线都没有?只是为了远离耻辱吗?可是离开这房间就能当耻辱没有发生过吗?离开了四年、相距了几千公里都记忆犹新,数公里耻辱的距离,给予耻辱的人朝夕相对,怕是更难有成效吧?还是面对吧,只有在这耻辱之地,残忍地强迫自己去面对给我耻辱的人,一次次的想起,一次次的疼痛,才可让伤了的心变得坚强。
  “华总,不用了。我只是交易的物品,没有资格提意见,更没资格抱怨。我会服从你的所有安排和命令,只求早日让女儿回到我身边。”
  “你也说了,不就是买大白菜嘛,这算什么意见?趁时间还早,去选你满意的大白菜。”
  “房子就是房子,与大白菜没有半点儿关系。”其实,她是觉得这种比喻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对阿朵钦的不公平和侮辱,她不想。岔开了话题:“我现在进去换衣服,你要看我穿什么衣服?”
  “你的品味不会差的,我给你准备也都是好的,你随便挑。”
  雨蝶进到房间,愣住了,眼前的一切与抹之不去的印象完全不同,不是耻辱,取而代之的是讽刺。
  入眼的一切,是她与李原和结婚时自画的设计图的实物版。家俱、灯光、摆件都是按她设计的打造,几乎每一样都不是商店里出售的成品,必须特殊订制,只说绣品一项,大到被子、窗帘,小到台灯罩、纸巾盒、都是手绣的郁金香,同形状、同底色,不同的是每一物件郁金香的颜色和大小,绣工之好,绝不是学徒的手艺,还要在古韵中体现时尚的元素,是雨蝶五年服饰设计经营生涯中一直寻找,却始终未能如愿的遗憾。
  可想而知,华天昊在此事上花费了多大的心力。
  如果不是有四年前的耻辱,她保证自己定会心动得抱住他、感动的接受他。而此时,有更重要的问题浮上心头:他怎么如此详尽知道我当时的设计?这个只有李原和知道,他怎么会把设计图给他?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李原和与他达成了某种交易。
  目光缓缓的转向华天昊,平缓却不失严厉的质问:“你早知道李原和,你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者,你也是其中的参与者?”
  华开昊皱眉,他确实没想到,为她做了这么多,换来的竟然是质问,受伤的反问:“在你眼中,我是那么无耻的人吗?”
  “至少,我不认为你有多高尚。”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是嫌我不够高尚。我出入的是高级会所,我的房子都是在高尚住宅区,我的办公室在最高层,我买的东西全都是好的。”拉开两扇平滑的衣橱门,指着里面说:“你看,我给你买的,又有哪一样不是好的?你说,还要怎样才算是你心中的高尚?”
  这就是他对高尚的理解?为何他对很平常很普通的词语的理解都与常人不一样呢?他生活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的,造就他如此的性格?
  来不及想更多,他被他拉进与过道一样的宽敞的衣橱里,走在两排挂满衣物的间距里,准确的说,是四排,因为那是上下两层,密密的让人数不过来。转拐后,两面墙用玻璃一层一层的格成货架般叠上了顶,一边放鞋,一边放包。与挂衣服的架子一样,不用担心手不能及,每一层,都可以摇控着任意升降。这不能不说他的煞费苦心。
  雨蝶有瞬间的失神,因为他的苦心,也因为物品的数量。
  华天昊以为目的达到了,炫耀着说:“这些全是我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为我准备的?全部?”
  “当然了。不信的话,你随便试,保证每一样都合身。”
  雨蝶第一次有了衣服多鞋多也是头痛的事的感觉。“华总,太奢侈、太浪费了,别说我穿不了,就算穿得了,也得穿到我老死的那一天吧!”
  “没让你全部都穿,多放了些,只是让你好挑选。”
  “我更乐意到商场里去挑选。华总,太多了,无谓浪费,还回去吧,再不然,拿去拍卖、义卖,甚至捐赠都行,可以救助很多人的。”
  “雨蝶,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求人也不低声下气。”
  “不止,还有你对物质的淡然。很多时候,我觉得你不属于这个肮脏的尘世。你应该是清新脱俗得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从他的话里,雨蝶只感到讽刺,冷哼着问:“是吗?我怎么觉得我早已被淤泥污染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那是胡寅、李原和实在是太脏太臭,他们给不了你的纯洁,有我,放心吧,我会尽我能力,让你……”
  “不用说下去了,我已是你手中的面人,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过不是现在,是在你替我要回女儿之后。”
  “怎么听起来像是不相信我?雨蝶,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无所谓真话假话。”
  “对你,我不会说假话。”
  也许他是不会说假话,他本身就是心态有问题的人,他的话当然与常人不一样。任谁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改变他的人生价值观。
  他的拥有很富庶,却仍是可怜人。雨蝶的同情心又泛滥了,本想回敬他的嘲讽话也咽回了肚里。
  “谢谢你,华总,请你把为我买东西所花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投入到为我找回女儿的事上。”
  “我会的。没找回女儿,你也不会把心思放我身上的。一会儿我就让人着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