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孙钊面露讶色,薄若幽便道:“我昨日去过侯府。”
  孙钊恍然,又往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侯爷此番去西南,一番雷霆手段引的许多人惧怕,胆小的一早就缴械投降了,可有些将这生意当做命根子的,却要去做那亡命之徒,光我知道,侯爷已遇到几波行刺了。”
  薄若幽心底又漫过一阵冰冷的窒涩,眉眼间亦笼上了轻愁,却是只是道:“侯爷定是吉人天相的。”
  她比孙钊想象之中要镇定许多,他便又安抚了两句,与吴襄说起庵堂的案子来,吴襄提起昨夜的审问,“那另外两个女尼已经审完了,倒是说的利落,其中一人因为得刘家二爷宠爱,对刘家的事知道的多些,她说了一件让我很惊讶的事。”
  薄若幽看着吴襄,吴襄道:“她说刘家这位小姐,其实在几年之前便被逐出族谱了。”
  “几年之前便被逐出族谱?”薄若幽很是意外,“可此番出事不过在去岁五月,几年之前是为何要将她逐出族谱呢?她可是刘家五房唯一的血脉。”
  吴襄摇头,“这我便不知了,是真是假,还要核实,我打算稍后再去一趟刘家,你可要同去?”
  薄若幽自然颔首,她不由凝眸沉思,起初猜到水月庵和刘家的龌龊勾连之时,她和吴襄都怀疑刘瑶出事可能与几位堂兄弟有关,可后来却得知刘家只有那二老爷好此道,既然刘家人并非人人都是寡廉鲜耻之辈,那早前的猜测,便稍有些失礼了。
  如今又得知刘瑶多年之前便被逐出族谱,薄若幽心底便生了一念出来。
  待吴襄命人备好马儿之时,薄若幽与他一同朝衙门之外走,到了马车前,薄若幽没忍住的问吴襄,“捕头,若我们早前猜测是真的,那有没有可能,刘瑶并非刘家血脉?”
  第139章 七娘子09
  吴襄御马跟在薄若幽马车之外, “若是如此,那咱们的怀疑便越是有凭据了,只是刘瑶若非刘家血脉, 那当年又是怎么回事?”
  薄若幽掀着帘络朝外道:“这便不知了,想来有些故事。”
  十多年前, 刘家老伯爷尚在人世, 刘家这般的伯爵府邸, 不会随便为小辈娶妻,倘若刘瑶生父并非刘五爷,那刘家一开始是如何认她的?
  薄若幽心底狐疑深重, “等到了刘家便知了, 又或许她被逐出族谱是因为别的事端。”
  吴襄应声,一行人驾马驱车往刘府去,待到了平康坊刘府门前, 又是刘焱出来迎接,见到吴襄, 刘焱颇为关切的问起案子进展来, 待入了花厅,吴襄方才问:“暂时还未有明确线索, 不过有个疑问要来问问你们。”
  “捕头请讲——”
  吴襄沉声道:“七小姐乃是你过世五叔的女儿,可对?”
  刘焱一脸莫名的点头, 吴襄又道:“可是我却听闻早在四年之前,刘瑶便被逐出了你们刘氏族谱, 可是真的?”
  “被逐出族谱?”刘焱面色顿变, “这怎么可能?捕头是从何处听闻?”
  吴襄眯眸打量着刘焱,见他不似做伪方才道:“你不必管是从何处听闻,你是不知道这件事?”
  刘焱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啊,而且怎么可能呢?”
  吴襄想了想,“你父亲今日可在府中?”
  刘焱摇头,“父亲去了衙门——”
  吴襄便不多言,“那好,且等你父亲回来吧。”
  刘焱很是纳罕,可看吴襄神色严正,他自己也觉此事非同小可,便立刻命人去传话请刘家大老爷刘勋早些归来。
  等刘勋的功夫,花厅之外有人探头探脑的,吴襄拧眉看向刘焱,“那是谁的下人?”
  刘焱也看到了那人,便答:“是五弟的下人。”
  五公子刘希……吴襄和薄若幽对视一眼,吴襄又问道:“刘瑶小时候在府里过的可好?有没有因为犯错被什么人惩罚过,又或者,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刘焱蹙眉,“惩罚……她小时候,被祖母惩罚这样算吗?”
  薄若幽皱眉,“被府上老夫人惩罚?”
  “不错,有几次吧,祖母对她十分严厉,动手也颇为严厉,小时候,祖母不许她来主院,不过她年纪小,总是不守规矩,祖母便会令下人拿竹篾鞭打她。”
  刘焱说完面上有些不自在,“祖母十分信那些和尚道士的说辞,觉得她克了五叔五婶,所以对她有些怨怼,可如果七妹妹守规矩,那祖母也不会亏待她。”
  薄若幽想到刘瑶身上的疤痕,那些疤痕年代久远,除了外伤所致的疤痕之外,还有被烧伤留下的,她忙问,“她幼时可被烧伤过?”
  刘焱先想摇头,可很快他眉头一扬,“有过,有过一次,大概在十年之前,府内生过一场火,当时五弟被困在火场内,七妹妹虽然年纪小,却将五弟从火场内救了出来。”
  他眯着眸子回想,“那时着火之地在院内西北的竹楼里,那竹楼乃是赏景之地,着火之后火势蔓延的极快,因为距离七妹妹的院子近,她又对竹楼十分熟悉,便义无反顾的跑进去救人,最后还当真将五弟救了出来,只是二人身上都被火舌烧伤了许多处。”
  薄若幽又与吴襄对视了一瞬,看到刘瑶身上疤痕之时,他二人都下意识的以为刘瑶是被虐待过,可如今看来,除却被老夫人责打过,那烧伤倒是因意外而生。
  薄若幽不由道:“所以五公子对七姑娘格外关怀?”
  刘焱颔首,“的确如此,那件事之后,祖母也对她和气了些,所以你们刚才问我七妹妹是否被逐出家谱,我很是意外,她是五叔的亲女儿,怎会被逐出家谱呢?”
  吴襄咂摸片刻,也有些怀疑那女尼证供,等到了午时前后,二人方才等到了刘勋归来,听闻衙门的人到了,刘勋直入厅中,面上和气温文。
  然而等吴襄道出疑问,刘勋的神色却沉重了下来,“此事与瑶儿的案子应当无干系吧?”
  吴襄严肃的道,“若无干系,我们便不会专门跑这一趟,还请老爷明白告之。”
  刘勋拧着眉头,此状让一旁的刘焱有些意外,若是不曾将刘瑶除名,那直接否认便是,刘勋如此迟疑,几乎是默认确有此事。
  “父亲,难道当真将七妹妹逐出族谱了?”
  刘勋看了眼刘焱,沉沉的呼出口气,“罢了,既然已经查问到了此处,也无甚好隐瞒的,瑶儿的确被逐出家谱了,这也是我母亲的遗愿。”
  吴襄凝眸,“是否因为七姑娘并非刘氏血脉?”
  刘勋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艰难的答出一字,“是。”
  刘焱倒吸一口凉气,“父亲,怎会……”
  刘勋沉默几瞬,这才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当年弟妹入刘家家门之时已经身怀有孕了,且还是别人的血脉,我五弟爱弟妹至深,将此事隐瞒下来。可后来弟妹生下瑶儿之时血崩而亡,五弟就此消沉下来,或许知道瑶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并无多少关怀,一次酒醉之后,不小心将此事露了出来,被母亲知晓。母亲当时便大怒,而母亲更未曾想到,五弟之后会意外而亡,因为这个,母亲对瑶儿更是厌弃。”
  “此事只有我与二弟知晓,后来那些年,母亲不许瑶儿在府内走动,想眼不见心不烦,后来生过些事端,母亲暂忍了下来,不过她临终之时,仍然不愿瑶儿留在刘家家谱之上,便命我们悄悄将她的名字去除,而后为她寻个人家将她嫁出去,此事便算了了,可没想到,后来瑶儿竟然与人生了私情——”
  刘勋落在椅臂上的拳头紧攥,面上阴沉之色更甚。
  吴襄见事情果然如薄若幽猜测的那般,心神微动,“几位公子之中,可有知晓此事的?”
  刘勋略一思忖,“不知道,此事只有我与二弟知晓,便是焱儿两兄弟都不知道。”
  刘焱的确不知,可其他人呢?
  兄弟姐妹们本就自小长在一处,若当做有血缘的亲妹妹自然不会生出旖念,可若知道并无亲缘,结果便会大不一样。刘瑶模样生的清雅秀丽,性子亦是乖巧,既能常为兄长们做女红,又敢去火场救人,也可算对兄长们尽心尽力,因此对她生出怜惜,实在是很容易的事。
  吴襄不死心,“老爷再好好想想,但凡有一点可能,老爷也不可隐瞒。”
  刘勋有些不快的蹙眉,“难道府衙怀疑焱儿几个?”
  吴襄看了一眼刘焱,“三少爷眼下并无嫌疑,可其他几位公子却并不一定——”
  “可他们明面上乃是同宗兄妹。”
  吴襄摇头,“老爷也说了,这只是明面上,如果有公子一早知道了真相呢?都是年纪小的公子小姐,未免有稳不住心神之时。”
  刘勋浓眉拧成川字,沉思了半晌方才道:“只有一种可能知道此事,就是去祠堂祭拜祖宗之时将族谱拿出来看,可族谱寻常锁在祠堂柜阁之中,一般人也拿不出。”
  “钥匙在何处?”吴襄问。
  刘勋道:“钥匙在我这里,寻常无事,旁人也不敢来我这里拿。”
  吴襄沉思几瞬,此事他是从与二老爷欢好的女尼口中知晓,既然这女尼都知道,那会不会有其他人也知道了此事呢?
  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两遍,刘勋肯定的道:“族谱只有过年和族中添了人口之时才拿出来,且这时也都有我在场,我和二弟有心瞒着他们,不会令他们轻易知道,若非如此,焱儿也早该知道了。”
  刘焱跟着附和,“祭祀之时父亲很重礼法。”
  吴襄便道:“二老爷在何处?”
  刘勋看向刘焱,刘焱道:“孩儿也不知,二叔不在府中。”
  刘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露出厌恶来,“派人去找——”
  吴襄想了想,又道:“烦请三公子将五公子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五公子。”
  刘勋见状沉着脸离开,很快,刘希被请了过来,吴襄看到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七小姐对五公子有救命之恩,难怪对七小姐格外关切,五公子在城南备下的宅子,可是为七小姐准备的?”
  刘希听着此话果然微微色变,“不知捕头在说什么。”
  吴襄叹了口气,“五公子不必再做遮掩,适才大老爷已经将当年旧事告知我们,五公子是否已经知道七小姐身世?”
  刘希薄唇紧抿,沉着脸不语,却并无意外质疑之色,一旁刘焱看的惊讶,“五弟果然知道?”
  刘希拧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浮着沉痛,吴襄便继续道:“五公子若总是遮遮掩掩,便不利于衙门找到谋害七小姐的凶手,又或者,五公子便是谋害七小姐的凶手?”
  “我不是。”刘希阴沉的望着吴襄,“我怎会害她!”
  “那五公子不想找出害七小姐的凶手吗?五公子是如何知道七小姐的身世的?可还有其他人也一并知晓?”
  刘希深吸口气,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之后,他眸色平和下来,“是,我的确知道,我在两年之前便已知道了……”
  第140章 七娘子10
  众人都望着刘希, 刘希阴沉的面上现出了满脸苦涩,“刘家的规矩,每年过年祭祀先祖时, 都要有一儿孙在祠堂守岁,那年新年, 守岁之人便是我, 也是那年, 大伯他们本来已经离去,可大伯忽然匆匆返回,要去查看放置族谱的柜阁, 好似害怕族谱被人看见一般, 当时我便起了疑心。”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大伯开始令人为七妹妹说亲,一次偶然的机会, 我去寻大伯二伯通禀铺子里的事之时,听见他们说起了七妹妹, 二伯的意思是瞒着外人, 只要将七妹妹嫁出去便罢了,大伯则担忧, 说族谱除名之事被知晓,七妹妹在夫家的日子定不好过, 二伯说那也没法子,她本就不是刘家血脉。”
  刘焱听的瞪大了眸子, “五弟那时便知道了……”
  吴襄拧眉, “你前次说的去水月庵找过她多次是为何?”
  “为了问她到底是谁害了她。”刘希眼底露出几分阴郁来,扫了一眼刘焱,干脆的将话说明白了, “她从不独自出府门,家里若有宴客,她也极少出来走动,她叫得上名字的外男只怕一只手的数的过来,我不觉得她会与哪个外人生出私情。”
  刘焱忍不住开口,“五弟,你莫要乱说。”
  刘希却不管不顾,“我能知道这件事,那别的兄弟也可能知道,这府里介怀厌恶她的人远多过喜欢她的人,便是我自己从小也不会拿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若非她当年救过我的命,这些年我又知她是哪般人,只怕也会想着令她早些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有兄妹亲缘,便有伦理礼法束缚,可若知道不是亲兄妹,便没了悖德的顾忌,尤其时间越来越长,便越难以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看——”
  刘希眼底敛眸片刻,又看向吴襄,“因此,谋害她的人必定是府内之人,只是她死活不愿意说出那人是谁,便是我都问不出来。”
  刘焱欲言又止,纵然刘瑶非刘氏血脉,可在外人眼底,她也是刘家的小姐,若此事传扬出去,便是可比扒灰的丑闻,到时候刘家必定遭人非议。
  吴襄见刘希眼底浮着痛苦之色,并未问他对刘瑶是哪般心思,只是道:“那你可知,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刘希摇头唏嘘,“若是知道便好了。”
  吴襄蹙眉,“眼下问你几位哥哥,只怕他们都要说不知。”
  吴襄又看向刘焱,刘焱面带不适的道:“我是真的不知,在我心中,七妹妹是妹妹,为何待她没那般关切的原因我也说了,不可能是我害他。”
  吴襄略一沉吟,“二公子和四公子可在府中?”
  刘焱忙点头,“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