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沈树林在往嘴里送的那一刻,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程瑶当时说的话。
好像是让他别吃东西来着，于是当时就把挑着面的筷子又放回了碗里。
“累了一天, 咋还不让人吃东西呢？难道就饿着？”沈树林心想说, 也不知道程知青心里怎么想的，竟然要他别吃东西。
对于这个，沈树林一脸莫名其妙,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是铁, 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更何况是沈树林这样的半大小子。
老话不是说了, 半大小子, 吃穷老子。
孩子长身体正是需要能量的时候, 沈树林实在是没忍住。
“管她呢, 先吃了再说, 吃饱了才有力气。”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树林不想再体验。
沈树林刚嘟囔完这话，厨房里头他妈出来了。
老二媳妇是专门出来看情况的，结果发现沈树林碗里的面一丝未动, 心中有些生气。
“你这孩子, 这面就是得趁热吃才好吃, 你怎么不吃, 还不饿？”她脸上有几分讶异, 往常沈树林的胃口大得很, 饭一到手就开始扒拉,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全部扒拉到嘴里，一丁点都不带剩的。
怎么今天就磨磨唧唧一口没吃？
难道说沈树林因为今天白天在大队长家发生的事儿，心中有了芥蒂？
不, 不可能。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妈, 养了这么多年，是条狗都养熟了，何况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而且往常这孩子也孝顺得很，一直勤劳努力干活，巴望着得到她的夸奖，哪怕心中有几分不舒服，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大队长夫妻那几句话就把多年的习惯都改变。
老二媳妇往四周特别是厨房看了一圈，悄声道：“快吃吧，等下他们看见你还没吃完，你碗里的怕是保不住。”
听了这话，沈树林心中一惊。
大房三房的堂兄堂弟们，可不是好惹的。万一他们没吃饱，看见他碗里还有，那是肯定要被抢过去的。
这也是沈树林以前吃饭很快的原因。
因为动作不快点，东西多半就会成为别人碗里的。
“妈，我知道了，我这就吃。”沈树林挑起面，就要往嘴里送。
老二媳妇眼睛紧紧地盯着沈树林的动作，眼睛都不带眨的。
年轻的沈树林，本来就有注意力放在他妈身上，哪能感觉不到自家妈那道灼热的视线。
沈树林心想说，妈这眼神怎么觉得怪怪的。
就这么盯着我，我哪里还吃得下。
而且，怎么感觉他妈非要他吃下这碗酸汤子，不吃不罢休似的。
沈树林的心里生气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难道说，这碗酸汤子有问题不成？
沈树林其实不笨，常年被兄弟姐妹们欺负，让他更加懂得保护自己。
更别说今天白天的时候，程知青还说了那样的话。
就好似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沈树林忍不住发散了思维。
若自己真的不是他妈的亲生孩子，而是从大队长家偷过来的，那么……
再结合以前听说过的后妈后爸的故事。
沈树林忍不住心中一个哆嗦。
“妈，您看着我干啥，是我脸上不干净吗？”沈树林提着的筷子，又放下了。
见状，老二媳妇的脸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
一脸慈爱的跟沈树林说道：“你这孩子，妈还不是怕你饿肚子。”再多的，老二媳妇也说不出口。
又不是亲生的，打从抱过来之后，她就对沈树林亲近不起来。
一直抱着随便养，只要不饿死的态度对待沈树林。
日常生活中，也是奉行忽略沈树林的态度。
因为每次看见沈树林，都会让她想起自己当初干下的事情，夜里多少次让她睡不着觉。
后来还是看着自己亲女儿在大队长家过得跟大小姐似的，她这心才渐渐稳下。
沈树林神色惊喜地“哦”了一声，然后对他妈说，“妈，您是不是也没吃东西，要不，这碗酸汤子就给您吃吧？锅里不是还有红薯粥，我吃那个就行，其实我不喜欢这个酸不拉几的味道，我喜欢吃甜口的，呵呵……”
沈树林作势，就要把酸汤子往他妈的手里塞。
老二媳妇惊得连连后退两步。
“这个妈特意留给你的，让你吃你就吃，推来推去的，像什么话！快吃！”老二媳妇板起了脸，已经很不爽。
“好好好，我这就吃。不过，妈，你也赶紧去吧，不然等下估计啥都没了。”
家里人是什么性子，沈树林虽然还小，但也清楚得很。
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他妈去晚了，那铁定只剩锅底捞不起的那点儿。
说完这句话，沈树林就站起身，往院子外面一走。
老二媳妇心中一紧，心说这个死孩子，怎么还不吃！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听见了，沈树林稀里哗啦吸溜面条的声音。
轻轻舒了一口气。
沈树林这边解决了，那事情也就解决得差不多。
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话说回程瑶这边。
程瑶见自己使的小法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就知道沈树林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大碍。
想来是沈树林听了她的话，晚上并没有吃的缘故。
程瑶今天也是看见沈树林的印堂发黑得厉害，掐指盘算过后，心知沈树林今天有一个生死大劫，怜惜这个孩子是个苦命的，所有才出声提醒。
现在见沈树林没事，便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此时的她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
夜里，沈老头开始上吐下泻恶心呕吐。
不单单是沈老头如此，家里其他人也开始有了症状。
起先，大家伙还以为只是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
后来随着症状越来越严重。
沈老头开始吐血，尿血，抽搐，大家伙的情况也不好，立马把做饭的老二媳妇从床上给揪了出来。
几个没吃的，症状轻的，把老二媳妇好一顿毒打。
“说，你是不是在晚饭里头下毒了！”
“你个恶婆娘，快说你吓了什么毒！”
“现在还追究这个干什么，赶紧上医院！”
“这大晚上的，上医院也不方便。先去公社里头的卫生院，我去大队长家借牛车，家里的板车也赶紧拉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吃酸汤子的，至少老三夫妇都不喜欢，所以这个时候这两人闹得最厉害。
至于老大夫妻两个，还有老二，吃完饭的时候都吃得挺欢实。
马娟先这东西酸不溜秋的，一口都没吃。舀了一碗红薯粥就捧着会自己屋去了。
所以马娟也没事儿。
只是沈旦贵被老二媳妇喂了一整碗，这会儿在床上疼得整个人都在打滚。
“二哥，二哥，你怎么样了？我带人送你们上卫生院……”
除此之外，沈老三还打发了沈树林上大队长家报信。
沈树林不是大队长的亲儿子吗？
只要是沈树林去，想必大队长一定会帮忙的。
被殴打了多时的老二媳妇，此时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沈树林。
明明沈树林已经吃了酸汤子，怎么就沈树林没事？
明明其他人都有了症状，上吐下泻痛不欲生的，怎么唯独这沈树林没事？
老二媳妇咬牙切齿，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最该死的人，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老二媳妇恨不得现在暴起把沈树林弄死，可是她不能。
不能。
“三弟三弟妹，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你看我家树林跟树林他爸都吃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能让他们吃吗？这可是我的男人和我的儿子啊！”
老二媳妇叫屈。
“我呸！什么你家树林也吃了，你家树林可活奔乱跳着呢，吃个屁！我瞧你就是怀恨在心，想要临死之前疯狂一把，把平日里欺负你的人，全都给弄死了！”
老三媳妇往老二媳妇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眼睛红的厉害。
她的闺女倒是没事，可是唯一的儿子，却是中了毒。
现在正在上吐下泻的，整个人都虚了。
“媳妇，别跟她废话。咱们把她捆起来，关到房间里。先救人要紧。”沈老三拉着自家媳妇赶紧说道。
眼瞅着唯一的儿子这般虚弱，沈老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这要是儿子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叫他怎么活！
老三媳妇的神智立马被唤回。
老大家的几个孩子，连忙一拥而上，连踢带踹，把老二媳妇捆了个结结实实。
沈树林都傻眼了，老二家的几个女儿面对如狼似虎的亲人，更是缩在角落，连动都不敢动。
此时的沈树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天出事的亲人，全都是晚饭时吃了酸汤子的。
怪不得，程知青让他别吃东西，什么都别吃。
原来如此。
可是沈树林转念一想，这程知青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她看见了？
还是说，猜中了他妈的心思？
这二者不论哪个，都说明程知青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沈树林慌慌张张离开家，来到了大队长家。
“啪！啪！啪！”
“大队长，大队长！快开门啊！”
“大队长，我家出事了！你快开门啊！”
沈树林疯狂拍门，生怕晚了家里人要出事。
大队长两口子琢磨这沈树林的事情到深夜。
没想到刚眯瞪过去，就听见了有人拍门。
“这大半夜的，谁啊？”李金花揉了揉眼睛，而后才睁开眼。
“听声音是树林那小子。这大半夜的来拍门，肯定是家里出事儿了，而且还是大事儿。”
沈忠明一边扣扣子，一边对李金花说道，“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还不及李金花说些什么，沈忠明已经套上鞋子，打着手电筒出去。
片刻之后，大门口。
“树林，大半夜的，咋了？”沈忠明打开大门一看，发现果然是沈树林。
此时的沈树林一脸焦急，满头都是汗。显然是发生了大事儿。
“大队长，我家……我家出事儿了，您能过去看看吗？”沈树林小心翼翼地问。
大队长顿时眉头一皱，“你家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沈树林一缩脖子，心一横然后说道，“大队长，我家好多人中毒了，想借牛车去卫生院。他们又拉又吐，我爷爷还吐了血，瞧着很吓人……”
沈树林壮着胆子，总算是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了沈树林的叙述，沈忠明也深知此时的重要性。
赶紧大儿子吩咐了一些事情，就连忙带着沈树林去了老吴那边。
把老吴从被窝里挖出来之后，又带着牛车上了沈老头家。
一进沈老头家，沈忠明就见到了一地的哀嚎声。
顿时，他的脑子一紧。
查看片刻后，他可以确定，这些人真的极有可能跟沈树林说的那般，是中毒了。
当下，沈忠明也顾不得什么要报仇不报仇的，赶紧搭手把人抬上牛车。
生死关头，大家伙的手脚都十分麻利。
不过一两份分钟的功夫，大家就启程去最近的卫生院。
此间，老吴疯狂挥着鞭子。
好在今天月明星稀，加上手电筒还有油灯的光亮，地上又是干的，倒是好走。
但即便如此，到了公社卫生院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
卫生院的大夫一看这病情，就知道自己看不了。
直接让他们上县城的医院看。
沈老头一家子顿时如遭雷劈。
卫生院的大夫都说看不了，那岂不是说很严重？
“大夫，大夫，去县城还要一段挺长的路，您这儿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缓解吗？有的话，我们先用上……我看他们的样子，挺严重的……”
这话是沈忠明说的，尽管沈忠明对这一家子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代表就要让这家子全都去死。
再说了，大队里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不管。
大夫倒是没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们，催吐会有一点效果。但这效果因人而异，最好多催吐几次，把肚子里不好的东西都吐出来。
沈家人都是惜命的，不管是中毒的还是没中毒的，当下就开始疯狂催吐。
离开的时候，卫生院里弥漫着一股子酸臭味，着实难闻得很。
在去县城的路上，沈忠明又打听了一遍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而为什么说是又？
因为先前沈忠明问的时候，沈家人都不肯说。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吃坏了肚子。”沈老头缓过来一点，给了一个解释。
先来在家的时候，沈老头就警告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一来是老二媳妇不承认，二来这件事情若是说出去最难看的还他们自己家。
他们沈家，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波。
“你真觉得是吃坏了肚子而已？”老爷子都吐血了，竟然还不承认？
先前来的时候，沈树林可是说了，家里人中毒想求他帮忙。
想到此，沈忠明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这老头，是真傻，还是装傻？
“沈老头，这事儿，就是上了医院，医院也会问起来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说辞吧，要是一个不慎，可是会耽误医治的。”
“而且我看你病得挺厉害。别的不说，命可是自己的呐。”
这一家子中毒的，可就沈老头最为厉害。
要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都要丧命。
吐血可不是小问题。
搁以前，八成就是要命的病。
不过，沈老头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
反正他在沈树林那儿打听到了不少，即便是这些人不说，他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等上了医院，他到时候再抽空去趟公安局，跟公安同志们说一下这个事儿。
届时两件事情一起查，不怕沈老二媳妇不露馅。
说真的，沈忠明心中已经肯定，这下毒的八成就是沈老二媳妇。
晚饭可是沈老二媳妇掌的勺，帮忙的也都是她的女儿们。
甚至沈家一家子都怀疑的是她，而不是别人，说明她的嫌疑最大。
其他人，并没有干下这种“大事”的动机。
沈忠明望着牛车上的人，看着完好无损的沈树林，心中松了口气。
沈老头一家子他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沈树林。
所以这沈老头家的事，他必然是要出头。
更别说他还有着大队长这个身份。
随着牛车的摇晃中，一行人终于在凌晨时分到达了县城的医院。
先不说医院这边的情况，红星生产大队这边，沈老头家。
老二媳妇这时候还被捆在柴房中。
说是柴房，但因为前两年刚修过，倒也还算结实。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老二媳妇，根本没办法解开绳索。
她想大声喊来孩子们帮她解开绳索，可要命的是那天杀的沈家人，竟然拿了一块破抹布堵住了她的嘴，让她求救不能。
老二媳妇恨得要死，然而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最后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几个女儿的身上。
可是一直等到后半夜，几个女儿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越等，老二媳妇心里越凉。
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
那坏了的酸汤子能毒死人的事情，她还是在一次上县城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当时她就听了一耳朵，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用上。
这家里，她最恨的第一是朱老太，第二就是沈老头。
要不是有沈老头只顾着清静，惯着朱老太，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第三就是她男人沈旦华，沈旦华着实是怂包。
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自己当牛做马，还拉着她跟她的孩子们。
剩下的就是几个妯娌还有叔伯。
而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可不就是只剩下下毒这个法子。
好在沈老头跟她男人都好吃这口，晚上没少吃。
就是没死，也能让他们脱层皮。
她不亏。
当然，她是不亏，可是她的几个孩子们却是战战兢兢，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大姐，咱们把妈放出来吗？”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大，几个姐妹身上带着伤躺一张床上。
至于身上的伤，都是混乱的时候被另外两房的孩子们打的。
大姐抽了抽嘴角，“我刚才出去偷摸看过了，那边有人看着呢，咱们怎么去？打又打不过人家，过去也不过是再挨一顿打。”
她是真的没想到，家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爸先前上吐下泻，疼得在床上直叫唤的模样，着实吓坏了她。
“二妹，你说，真的是妈下毒么？”
“大姐，咱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妈又温柔又老实，还勤劳能干，对咱们又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事情，咱们都是一家人呐……”
沈二妹是说什么都不相信。
沈三妹亦是如此，“大姐，妈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可以怀疑她？”
听了两个妹妹的话，沈大姐沉默了。
事情真的会是这样吗？
当时晚饭的时候，本来掌厨的是她妈，现在都已经分家了，妈完全可以给她们留些好的。
可是妈既没有留酸汤子，也没有留红薯稀饭。
反而只有烤红薯。
而那些吃了酸汤子的，都是今天出事的。
她怎么就觉得，会成这个模样，就是那酸汤子害的。
连她都想到了，那些人又如何会想不到。
也正是因为吃，事情才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真的是她妈下毒，那也太……
只要一想，大姐就吓出一身的冷汗。
可别真是，大姐在心中祈祷。
“大姐，这会儿都这么晚，他们肯定睡着了，咱们偷摸过去把妈放开呗。”三妹心疼妈，想让妈舒服点。
大姐咬了咬嘴唇，“你们要去的话，你们就去吧。我可怕被他们抓住。”她马上就要出门子了，要是被打断腿或者折了胳膊，那对方肯定不会要她。
所以，还是悠着点吧。
再说……
不知怎么的，她心中隐隐觉得，三叔三婶他们说的是对的。
是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妹妹听了这个，纷纷缩了头，不敢再提去找她们妈的事情。
一夜无话。
这边程瑶沉迷修炼，等到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照例，程瑶给自己弄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等吃完之后，太阳已经升起。
程瑶信步来到村口。
赶巧就看见了大队长坐在牛车上回来，风尘仆仆，神色十分难看。同行的还有马娟，对方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显然，一行人是从外头刚回来，甚至昨天夜里都没有回来。
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当然不是幽会的那种。
“大队长，早。”程瑶打招呼。
沈忠明神色沉重地点头，并没有说话。
牛车晃晃悠悠过去，程瑶就坠在后面，慢慢走。
程瑶还以为沈忠明会直接回家，哪知道对方直接去了沈老头的家宣布了一个事情。
好像是让他别吃东西来着，于是当时就把挑着面的筷子又放回了碗里。
“累了一天, 咋还不让人吃东西呢？难道就饿着？”沈树林心想说, 也不知道程知青心里怎么想的，竟然要他别吃东西。
对于这个，沈树林一脸莫名其妙,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是铁, 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更何况是沈树林这样的半大小子。
老话不是说了, 半大小子, 吃穷老子。
孩子长身体正是需要能量的时候, 沈树林实在是没忍住。
“管她呢, 先吃了再说, 吃饱了才有力气。”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树林不想再体验。
沈树林刚嘟囔完这话，厨房里头他妈出来了。
老二媳妇是专门出来看情况的，结果发现沈树林碗里的面一丝未动, 心中有些生气。
“你这孩子, 这面就是得趁热吃才好吃, 你怎么不吃, 还不饿？”她脸上有几分讶异, 往常沈树林的胃口大得很, 饭一到手就开始扒拉,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能全部扒拉到嘴里，一丁点都不带剩的。
怎么今天就磨磨唧唧一口没吃？
难道说沈树林因为今天白天在大队长家发生的事儿，心中有了芥蒂？
不, 不可能。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妈, 养了这么多年，是条狗都养熟了，何况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而且往常这孩子也孝顺得很，一直勤劳努力干活，巴望着得到她的夸奖，哪怕心中有几分不舒服，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大队长夫妻那几句话就把多年的习惯都改变。
老二媳妇往四周特别是厨房看了一圈，悄声道：“快吃吧，等下他们看见你还没吃完，你碗里的怕是保不住。”
听了这话，沈树林心中一惊。
大房三房的堂兄堂弟们，可不是好惹的。万一他们没吃饱，看见他碗里还有，那是肯定要被抢过去的。
这也是沈树林以前吃饭很快的原因。
因为动作不快点，东西多半就会成为别人碗里的。
“妈，我知道了，我这就吃。”沈树林挑起面，就要往嘴里送。
老二媳妇眼睛紧紧地盯着沈树林的动作，眼睛都不带眨的。
年轻的沈树林，本来就有注意力放在他妈身上，哪能感觉不到自家妈那道灼热的视线。
沈树林心想说，妈这眼神怎么觉得怪怪的。
就这么盯着我，我哪里还吃得下。
而且，怎么感觉他妈非要他吃下这碗酸汤子，不吃不罢休似的。
沈树林的心里生气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难道说，这碗酸汤子有问题不成？
沈树林其实不笨，常年被兄弟姐妹们欺负，让他更加懂得保护自己。
更别说今天白天的时候，程知青还说了那样的话。
就好似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沈树林忍不住发散了思维。
若自己真的不是他妈的亲生孩子，而是从大队长家偷过来的，那么……
再结合以前听说过的后妈后爸的故事。
沈树林忍不住心中一个哆嗦。
“妈，您看着我干啥，是我脸上不干净吗？”沈树林提着的筷子，又放下了。
见状，老二媳妇的脸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
一脸慈爱的跟沈树林说道：“你这孩子，妈还不是怕你饿肚子。”再多的，老二媳妇也说不出口。
又不是亲生的，打从抱过来之后，她就对沈树林亲近不起来。
一直抱着随便养，只要不饿死的态度对待沈树林。
日常生活中，也是奉行忽略沈树林的态度。
因为每次看见沈树林，都会让她想起自己当初干下的事情，夜里多少次让她睡不着觉。
后来还是看着自己亲女儿在大队长家过得跟大小姐似的，她这心才渐渐稳下。
沈树林神色惊喜地“哦”了一声，然后对他妈说，“妈，您是不是也没吃东西，要不，这碗酸汤子就给您吃吧？锅里不是还有红薯粥，我吃那个就行，其实我不喜欢这个酸不拉几的味道，我喜欢吃甜口的，呵呵……”
沈树林作势，就要把酸汤子往他妈的手里塞。
老二媳妇惊得连连后退两步。
“这个妈特意留给你的，让你吃你就吃，推来推去的，像什么话！快吃！”老二媳妇板起了脸，已经很不爽。
“好好好，我这就吃。不过，妈，你也赶紧去吧，不然等下估计啥都没了。”
家里人是什么性子，沈树林虽然还小，但也清楚得很。
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他妈去晚了，那铁定只剩锅底捞不起的那点儿。
说完这句话，沈树林就站起身，往院子外面一走。
老二媳妇心中一紧，心说这个死孩子，怎么还不吃！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听见了，沈树林稀里哗啦吸溜面条的声音。
轻轻舒了一口气。
沈树林这边解决了，那事情也就解决得差不多。
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话说回程瑶这边。
程瑶见自己使的小法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就知道沈树林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大碍。
想来是沈树林听了她的话，晚上并没有吃的缘故。
程瑶今天也是看见沈树林的印堂发黑得厉害，掐指盘算过后，心知沈树林今天有一个生死大劫，怜惜这个孩子是个苦命的，所有才出声提醒。
现在见沈树林没事，便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此时的她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
夜里，沈老头开始上吐下泻恶心呕吐。
不单单是沈老头如此，家里其他人也开始有了症状。
起先，大家伙还以为只是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
后来随着症状越来越严重。
沈老头开始吐血，尿血，抽搐，大家伙的情况也不好，立马把做饭的老二媳妇从床上给揪了出来。
几个没吃的，症状轻的，把老二媳妇好一顿毒打。
“说，你是不是在晚饭里头下毒了！”
“你个恶婆娘，快说你吓了什么毒！”
“现在还追究这个干什么，赶紧上医院！”
“这大晚上的，上医院也不方便。先去公社里头的卫生院，我去大队长家借牛车，家里的板车也赶紧拉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吃酸汤子的，至少老三夫妇都不喜欢，所以这个时候这两人闹得最厉害。
至于老大夫妻两个，还有老二，吃完饭的时候都吃得挺欢实。
马娟先这东西酸不溜秋的，一口都没吃。舀了一碗红薯粥就捧着会自己屋去了。
所以马娟也没事儿。
只是沈旦贵被老二媳妇喂了一整碗，这会儿在床上疼得整个人都在打滚。
“二哥，二哥，你怎么样了？我带人送你们上卫生院……”
除此之外，沈老三还打发了沈树林上大队长家报信。
沈树林不是大队长的亲儿子吗？
只要是沈树林去，想必大队长一定会帮忙的。
被殴打了多时的老二媳妇，此时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沈树林。
明明沈树林已经吃了酸汤子，怎么就沈树林没事？
明明其他人都有了症状，上吐下泻痛不欲生的，怎么唯独这沈树林没事？
老二媳妇咬牙切齿，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最该死的人，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老二媳妇恨不得现在暴起把沈树林弄死，可是她不能。
不能。
“三弟三弟妹，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你看我家树林跟树林他爸都吃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能让他们吃吗？这可是我的男人和我的儿子啊！”
老二媳妇叫屈。
“我呸！什么你家树林也吃了，你家树林可活奔乱跳着呢，吃个屁！我瞧你就是怀恨在心，想要临死之前疯狂一把，把平日里欺负你的人，全都给弄死了！”
老三媳妇往老二媳妇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眼睛红的厉害。
她的闺女倒是没事，可是唯一的儿子，却是中了毒。
现在正在上吐下泻的，整个人都虚了。
“媳妇，别跟她废话。咱们把她捆起来，关到房间里。先救人要紧。”沈老三拉着自家媳妇赶紧说道。
眼瞅着唯一的儿子这般虚弱，沈老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这要是儿子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叫他怎么活！
老三媳妇的神智立马被唤回。
老大家的几个孩子，连忙一拥而上，连踢带踹，把老二媳妇捆了个结结实实。
沈树林都傻眼了，老二家的几个女儿面对如狼似虎的亲人，更是缩在角落，连动都不敢动。
此时的沈树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天出事的亲人，全都是晚饭时吃了酸汤子的。
怪不得，程知青让他别吃东西，什么都别吃。
原来如此。
可是沈树林转念一想，这程知青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她看见了？
还是说，猜中了他妈的心思？
这二者不论哪个，都说明程知青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沈树林慌慌张张离开家，来到了大队长家。
“啪！啪！啪！”
“大队长，大队长！快开门啊！”
“大队长，我家出事了！你快开门啊！”
沈树林疯狂拍门，生怕晚了家里人要出事。
大队长两口子琢磨这沈树林的事情到深夜。
没想到刚眯瞪过去，就听见了有人拍门。
“这大半夜的，谁啊？”李金花揉了揉眼睛，而后才睁开眼。
“听声音是树林那小子。这大半夜的来拍门，肯定是家里出事儿了，而且还是大事儿。”
沈忠明一边扣扣子，一边对李金花说道，“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还不及李金花说些什么，沈忠明已经套上鞋子，打着手电筒出去。
片刻之后，大门口。
“树林，大半夜的，咋了？”沈忠明打开大门一看，发现果然是沈树林。
此时的沈树林一脸焦急，满头都是汗。显然是发生了大事儿。
“大队长，我家……我家出事儿了，您能过去看看吗？”沈树林小心翼翼地问。
大队长顿时眉头一皱，“你家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沈树林一缩脖子，心一横然后说道，“大队长，我家好多人中毒了，想借牛车去卫生院。他们又拉又吐，我爷爷还吐了血，瞧着很吓人……”
沈树林壮着胆子，总算是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了沈树林的叙述，沈忠明也深知此时的重要性。
赶紧大儿子吩咐了一些事情，就连忙带着沈树林去了老吴那边。
把老吴从被窝里挖出来之后，又带着牛车上了沈老头家。
一进沈老头家，沈忠明就见到了一地的哀嚎声。
顿时，他的脑子一紧。
查看片刻后，他可以确定，这些人真的极有可能跟沈树林说的那般，是中毒了。
当下，沈忠明也顾不得什么要报仇不报仇的，赶紧搭手把人抬上牛车。
生死关头，大家伙的手脚都十分麻利。
不过一两份分钟的功夫，大家就启程去最近的卫生院。
此间，老吴疯狂挥着鞭子。
好在今天月明星稀，加上手电筒还有油灯的光亮，地上又是干的，倒是好走。
但即便如此，到了公社卫生院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
卫生院的大夫一看这病情，就知道自己看不了。
直接让他们上县城的医院看。
沈老头一家子顿时如遭雷劈。
卫生院的大夫都说看不了，那岂不是说很严重？
“大夫，大夫，去县城还要一段挺长的路，您这儿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缓解吗？有的话，我们先用上……我看他们的样子，挺严重的……”
这话是沈忠明说的，尽管沈忠明对这一家子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代表就要让这家子全都去死。
再说了，大队里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不管。
大夫倒是没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们，催吐会有一点效果。但这效果因人而异，最好多催吐几次，把肚子里不好的东西都吐出来。
沈家人都是惜命的，不管是中毒的还是没中毒的，当下就开始疯狂催吐。
离开的时候，卫生院里弥漫着一股子酸臭味，着实难闻得很。
在去县城的路上，沈忠明又打听了一遍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
而为什么说是又？
因为先前沈忠明问的时候，沈家人都不肯说。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吃坏了肚子。”沈老头缓过来一点，给了一个解释。
先来在家的时候，沈老头就警告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一来是老二媳妇不承认，二来这件事情若是说出去最难看的还他们自己家。
他们沈家，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波。
“你真觉得是吃坏了肚子而已？”老爷子都吐血了，竟然还不承认？
先前来的时候，沈树林可是说了，家里人中毒想求他帮忙。
想到此，沈忠明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这老头，是真傻，还是装傻？
“沈老头，这事儿，就是上了医院，医院也会问起来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说辞吧，要是一个不慎，可是会耽误医治的。”
“而且我看你病得挺厉害。别的不说，命可是自己的呐。”
这一家子中毒的，可就沈老头最为厉害。
要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都要丧命。
吐血可不是小问题。
搁以前，八成就是要命的病。
不过，沈老头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
反正他在沈树林那儿打听到了不少，即便是这些人不说，他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等上了医院，他到时候再抽空去趟公安局，跟公安同志们说一下这个事儿。
届时两件事情一起查，不怕沈老二媳妇不露馅。
说真的，沈忠明心中已经肯定，这下毒的八成就是沈老二媳妇。
晚饭可是沈老二媳妇掌的勺，帮忙的也都是她的女儿们。
甚至沈家一家子都怀疑的是她，而不是别人，说明她的嫌疑最大。
其他人，并没有干下这种“大事”的动机。
沈忠明望着牛车上的人，看着完好无损的沈树林，心中松了口气。
沈老头一家子他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沈树林。
所以这沈老头家的事，他必然是要出头。
更别说他还有着大队长这个身份。
随着牛车的摇晃中，一行人终于在凌晨时分到达了县城的医院。
先不说医院这边的情况，红星生产大队这边，沈老头家。
老二媳妇这时候还被捆在柴房中。
说是柴房，但因为前两年刚修过，倒也还算结实。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老二媳妇，根本没办法解开绳索。
她想大声喊来孩子们帮她解开绳索，可要命的是那天杀的沈家人，竟然拿了一块破抹布堵住了她的嘴，让她求救不能。
老二媳妇恨得要死，然而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最后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几个女儿的身上。
可是一直等到后半夜，几个女儿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越等，老二媳妇心里越凉。
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
那坏了的酸汤子能毒死人的事情，她还是在一次上县城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当时她就听了一耳朵，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用上。
这家里，她最恨的第一是朱老太，第二就是沈老头。
要不是有沈老头只顾着清静，惯着朱老太，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第三就是她男人沈旦华，沈旦华着实是怂包。
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自己当牛做马，还拉着她跟她的孩子们。
剩下的就是几个妯娌还有叔伯。
而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可不就是只剩下下毒这个法子。
好在沈老头跟她男人都好吃这口，晚上没少吃。
就是没死，也能让他们脱层皮。
她不亏。
当然，她是不亏，可是她的几个孩子们却是战战兢兢，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大姐，咱们把妈放出来吗？”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大，几个姐妹身上带着伤躺一张床上。
至于身上的伤，都是混乱的时候被另外两房的孩子们打的。
大姐抽了抽嘴角，“我刚才出去偷摸看过了，那边有人看着呢，咱们怎么去？打又打不过人家，过去也不过是再挨一顿打。”
她是真的没想到，家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爸先前上吐下泻，疼得在床上直叫唤的模样，着实吓坏了她。
“二妹，你说，真的是妈下毒么？”
“大姐，咱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妈又温柔又老实，还勤劳能干，对咱们又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事情，咱们都是一家人呐……”
沈二妹是说什么都不相信。
沈三妹亦是如此，“大姐，妈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可以怀疑她？”
听了两个妹妹的话，沈大姐沉默了。
事情真的会是这样吗？
当时晚饭的时候，本来掌厨的是她妈，现在都已经分家了，妈完全可以给她们留些好的。
可是妈既没有留酸汤子，也没有留红薯稀饭。
反而只有烤红薯。
而那些吃了酸汤子的，都是今天出事的。
她怎么就觉得，会成这个模样，就是那酸汤子害的。
连她都想到了，那些人又如何会想不到。
也正是因为吃，事情才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真的是她妈下毒，那也太……
只要一想，大姐就吓出一身的冷汗。
可别真是，大姐在心中祈祷。
“大姐，这会儿都这么晚，他们肯定睡着了，咱们偷摸过去把妈放开呗。”三妹心疼妈，想让妈舒服点。
大姐咬了咬嘴唇，“你们要去的话，你们就去吧。我可怕被他们抓住。”她马上就要出门子了，要是被打断腿或者折了胳膊，那对方肯定不会要她。
所以，还是悠着点吧。
再说……
不知怎么的，她心中隐隐觉得，三叔三婶他们说的是对的。
是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妹妹听了这个，纷纷缩了头，不敢再提去找她们妈的事情。
一夜无话。
这边程瑶沉迷修炼，等到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照例，程瑶给自己弄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等吃完之后，太阳已经升起。
程瑶信步来到村口。
赶巧就看见了大队长坐在牛车上回来，风尘仆仆，神色十分难看。同行的还有马娟，对方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显然，一行人是从外头刚回来，甚至昨天夜里都没有回来。
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当然不是幽会的那种。
“大队长，早。”程瑶打招呼。
沈忠明神色沉重地点头，并没有说话。
牛车晃晃悠悠过去，程瑶就坠在后面，慢慢走。
程瑶还以为沈忠明会直接回家，哪知道对方直接去了沈老头的家宣布了一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