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白发咒术师吊儿郎当地晃了晃食指。
  五条悟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家入硝子心累极了,她双指并拢,刚往上举了点,又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把烟熄了,最后无精打采地睁着眼睛:我的行医执照是作弊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五条悟点点头:所以我能看见就行了,还有二十秒左右。
  三、二硝子,拜托了。
  太宰治苍白的脸渐渐红润起来,他很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呼吸从微弱到急促,又慢慢趋于平稳。
  没准这小鬼之后会气得跳脚。
  白发咒术师漫不经心地扯起嘴角,一只手拎着太宰的后颈脖提溜起来,像提溜一只幼猫一样轻松,然后非常粗暴地晃了晃。
  醒醒。
  第19章
  [父亲曾在童年时问我和兄弟姊妹对死后世界的幻想,我难得不含任何讨好搞笑的心思,想必是纯粹的无上极乐吧。我端正地说道,父亲大吃一惊,神龛前顿时爆发出了大笑]
  《造花之慌》
  太宰闭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他身下躺着的地方似乎很硬,像极了幼时侍女为他铺的榻榻米,身体没什么力气,胸口没有任何疼痛,四肢和关节却密密麻麻地泛起酸来,那是经年累月的旧伤所导致的。
  失望。
  如果这是死后的世界,未免也太寒碜凄惨了些,太宰治觉得人死了以后就不该继续思考,偏偏大脑又活跃得够呛,感官也前所未有的灵敏,甚至连风拂过脸上的感觉都一清二楚。
  你醒了。
  太宰骤然睁开眼睛,神色莫名地盯着床边的人,对方像是强忍着疲惫,眼底挂青,那头精神抖擞的海胆脑袋,居然看着也没那么扎手了。
  他定定地盯着伏黑惠看了一会,敛下眸子:伏黑君。
  嗯?
  现在有两个假设,其一,你和我一样已经死了,其二,我还活着。太宰治的声音又是轻飘飘的:你觉得是哪种。
  其二。
  其二呢,太好了,我能活下来,真是万幸中的万幸了。太宰轻巧地冲着伏黑惠弯了弯眼睛,乖巧无害地:伏黑君,手给我一下。
  伏黑惠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他虽然不知道太宰治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太宰治把玩他的手指,再插进指缝,慢慢收拢。
  多亏了伏黑君,最后英雄地救下了我。太宰治带着笑意,他口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丝微妙的韵味。
  太宰!伏黑惠颇为狼狈地想要抽回手,无论如何,这种黏黏糊糊的姿态实在太过了,他正想着,掌心里却陡然塞进一只精致小巧的枪,而太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牢牢地扣住他的关节,瘦弱的指头轻轻一扭,他就已经以标准的握枪姿势,被诱导着拿住那只枪。
  枪口直直地对准太宰的眉心。
  非常感谢。太宰治的半张脸藏进了黑暗。
  伏黑惠心跳陡然一停,他近乎惊恐地看着太宰治硬生生地拗下他的食指,机括细微弹动,子弹出膛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伏黑惠猛地站起,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得翻了过去,七海建人神情严肃,一手持刀挡在枪口前,子弹击中刀身,再嵌进墙里,紧接着,他习惯性甩了下刀,并向上推了推眼镜。
  太宰。他像是要训斥,最后面上还是闪过无奈: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伏黑惠。太宰治靠着床头,鸭绒被松松地拢着他,将他的身形对比得更加孱弱不堪,可伏黑惠刚一对上太宰的眼睛,他顿时就噎住了。
  那是人类看见异常时本能的不适。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双鸢色眼眸阴郁得透不出半分光亮,犹如沉睡着怪物的深湖,太宰治没有笑,也没有刻意作出平日那副讨巧模样,仿佛有无法化开的污浊缠绕着他。
  伏黑惠喉咙干涩:你身上黏了一只远程操纵型式神,它被激活后,用你之前的那把匕首
  我知道,到这里都还是我的计划,而我的计划不可能出错。太宰面无表情地说:那么,是谁救了我呢?
  伏黑惠低声:我拜托五条老师
  真不愧是伏黑君呢。太宰声调陡然上扬,他满身杀意地望进对方墨蓝色的眼瞳:托你的福,我又要在这个世界多活一阵子了。
  伏黑惠像是脚被钉子钉进地面,在太宰治这种令他无所遁形的目光下,他浑身僵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见状,七海建人暗暗叹了口气。
  太宰。他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太宰治的脑袋,警告道:适可而止。
  别再欺负惠了。
  年长者绕到床的另一头,伸手扶上伏黑惠的肩膀:你一点都没做错,别被这小鬼带偏,如果我处于你的位置,我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他平淡却又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就算这小鬼真的要找人报复,他也该去找五条悟,毕竟他才是做决定的人。
  七海建人不闪不避地对上那双鸢色瞳孔,一言不发,面容平静,几十秒后,太宰治犹如一只被驯服的猫一样,转过头,不悦地看向窗外,撅起嘴。
  嘁。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瞬间消散。
  太宰治无精打采地趴上被子,试图把自己对折起来,再用脸贴着柔软的床单,他的身体实在过于柔韧,做这种动作竟然显得丝毫不费力气。
  你是小孩子吗?七海建人无语极了:因为不能找五条悟撒气,就把脾气发泄到惠身上,明明你知道他一定会救你,倒是他不选择救你才会奇怪吧。
  太宰治拖长声音:我唯独不想被娜娜米吐槽呢。
  真是糟糕透顶的性格,七海建人想。
  到底是什么糟糕的监护人才能养出太宰治这种小鬼天真而又世故,狡猾而又聪慧。
  要说他不够识相,可这小鬼分明掌握好了底线,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却仍然半点都不提五条悟。
  要说他乖巧,可他偏偏又抓着伏黑惠使劲折腾,任性到了极点。
  他真怕伏黑惠哪天一不小心被太宰治折腾得心态崩溃,这孩子他也算从小看着长大,就算国中叛逆过一段时间,归根结底还是个心肠柔软的好人,眼下就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被太宰刺激得不轻。
  七海建人捏了捏鼻梁,很是头疼:要叫我七海先生算了,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闹出这么大的麻烦?
  太宰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一副坚决不合作的模样。
  惠,我有些事想和太宰单独聊聊。七海建人说完,站起来,以不容分说的态度将太宰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再端正地放到床上。
  为什么要自杀。
  太宰治愣了一瞬,颇为惊奇地睁大眼睛,接着嘴角又熟练地挂起笑:我不是有在好好的活着?
  七海建人:如果五条悟没有及时赶到,你就真的死了,虽然我不知道死后是什么样,但我始终觉得,活着还是比死掉好一些。
  太宰无聊地倒回床上,胡乱敷衍着,他之前真的烦躁得差点发疯,好不容易平和一点,现在疲惫得只想钻进被子,再把自己团成一只被子卷。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向来知道自己在七海建人面前拥有任性的权力,于是他撒娇似的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翻了个身:娜娜米。
  又怎么了。
  我之前在遇到那只咒灵的时候。他嗖地侧过脸,冲着年长者哼哼唧唧:我在想,我本来要去你家里蹭吃蹭喝的。
  是不想弄脏自己的公寓,所以才想来我这里吧。年长者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
  太宰冲着他,无声地弯了弯眼睛,一骨碌翻了个身。
  七海建人:
  本来被打理得很好的棉被,现在被太宰滚来滚去,弄得乱七八糟,七海建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取出一根香烟,点燃打火机,火苗快要舔上香烟,他又想起还有太宰治在这里,身体顿了顿,熄灭火,将烟收回烟盒。
  沉默。
  这些沉默就是太宰治无言的抗拒,他懒洋洋地闭上眼睛,竖着耳朵,等着听七海建人离开的脚步声,在他心目中七海建人是个十足的好人,沉稳理智,从不惹人厌烦。
  如果你好好活着,冬天我带你去马来西亚的关丹怎么样?
  太宰治的后背悄悄动了一下。
  有很漂亮的海滩,能在木屋里直接看到大海,气候也很好,你喜欢的蟹肉也有最新鲜的,我准备以后退休就去关丹居住,依我来看,死之前去一次关丹,估计能少点遗憾。七海建人用循循善诱的口吻说。
  太宰坐了起来,笑了笑,用少年人顽劣的口吻:我才不要去。
  他抽了抽鼻子,很是嫌弃地说:海水又咸又腥,就算是看起来很干净的地方,近距离看也脏兮兮的,海风还会吹得我关节痛,就算有蟹肉这个优点,可是在沙滩上走,万一被子弹壳硌到脚了怎么办?
  哦。七海建人坦诚道:我其实也没去过。
  太宰治很奇怪地看了看他。
  但我还是想去。七海建人认真道:我在网络上查了很多点评,至少不会有子弹壳硌到脚。
  太宰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愣住了。
  继而他飞快收回视线,沉寂的瞳孔突然掠过一丝光,转瞬即逝,他仍然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却比起之前蔫巴巴的时候好了许多。
  好吧。他慢吞吞地回答。
  那么七海建人将椅子拉过来,俨然是要趁胜追击:第二件事,我替你向夜蛾校长办理了入学手续。
  太宰:
  他慌慌张张地扒开被子,却又被绊得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却仍然不忘嚷嚷:什么?娜娜米?啊我受伤了,医生在哪?我的耳朵痛,从之前开始就嗡嗡
  字面意思。年长者不为所动,四平八稳地宣布。
  从明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上学。
  第20章
  娜娜米!太宰提高声音。
  七海建人对太宰治滚来滚去的耍赖模样视而不见,也没打断他的表演,一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等到太宰治自己腻味,他才开口。
  我始终觉得人生必须经历一些事,加完班便利店的面包就卖完了,吃完饭要将碗里的残渣倒进垃圾桶,不然下水道会堵住年轻人就应该毫无烦恼地去上学,抱着远大理想躺在天台上幻想未来,而且你要写作的话,也需要经历丰富多彩的人生。
  嘶。太宰倒抽一口凉气:还是不了吧。
  如果以七海建人的定义,那他的人生可真是丰富到了极致。
  太宰治很清楚七海建人没有挑明的原因只有在咒术高专,他的人身安全才能得到保证,之前的事件中,他的特殊性暴露在了某些人眼里,还有对他虎视眈眈的凶手,总的来说,他目前处于一种很不安全的境地。
  但娜娜米像是怕他被这些可怖的事吓到一样,自顾自地对他隐瞒起来,竟然只字不提。
  来高专读书吧。
  不要。
  宿舍条件和教学环境都很不错,老师的能力也很强,没有你厌恶的规矩,除此之外,有一位老师在东大校长那里很有面子,他可以帮你要到东京大学校长的推荐信,毕业后免试入学。
  七海建人本来以为让咒术高专允许太宰治入学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太宰治这人简直和夜蛾正道的理念格格不入,所以在去拜访校长之前,他先去找了五条悟。
  可以哦。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白发咒术师没等他说明来意,就一口答应:夜蛾那边我去处理。
  太宰不爽地揉着头发,移开视线:不要!绝对不要绝对!
  七海建人凝视了他一会,纵容地叹了口气,身体顿了顿。
  咒高的学生会被上层指派一些祓除咒灵的任务。
  七海建人的声音低沉了些:作为咒术师,你可以在任务中接触你想要的绝望恐怖,那是种和日常生活完全脱节的生活。
  所以你不用再特意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这样能省不少精力。
  太宰治的手陡然一滞。
  他慢慢放下手,抬起头,毫无波澜地回望着七海建人的脸,没了那些他刻意伪装出的面具,此时那双瞳孔反射不出任何光亮,苍白的皮肤犹如精美却毫无生气的瓷具
  七海建人神情不变,依然平淡地看着他,好像他并未看穿那身漂亮皮囊下藏着的怪物。
  太宰治冷酷地凝视了七海建人一会,倏然眨了眨眼睛,再塌下肩膀:啊呀,这是咒术高专得出的结论?
  只是我的个人观点。
  七海建人坦然道:希望你能在咒高读书也仅仅是我的想法。
  太宰治和金发男人对视了几秒,很突兀地扭过头,移开目光,仿佛这个动作能掩盖他心底的异样:啊啊,娜娜米真的好烦
  这种感觉很奇特,世界上的聪明人并不少,例如森鸥外,他在和他初次见面时就看清了太宰治的内在,作为一个具有绝对优势的成年人,蜜糖和鞭子、玩具与棍棒种种手段,人总是可以被驯服的,即使是太宰治,即使再聪慧,也不过是个瘦弱的孩童。
  但娜娜米却不一样,太宰治咬着唇,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