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他真的很冷漠,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吧。”
  “还是我死吧,我死了你就满意了?”
  “白昼以灯细晃,是河山在流淌日光,是他步履缓缓,心脏方寸大乱……”
  近乎呓语的痴言,让人分不清是小范的想象,还是她被折磨的现实。
  隋鸢抿唇,她不由自主看了看简默云发来的消息,往上一条条地翻阅。
  这个男人的回复总是理智、迷人,不是那种会对女生的精神状态进行控制,致使她们丧失自我的蝗虫啊……
  想了想,果然还是要听简医生亲口来说。
  坐新干线一小时四十分钟,就能从东京抵达热海。
  夕阳下的各种风景,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她的眼前,不管是商业街还是居民区,一栋栋屋子都挤挤挨挨排列在一块,旧的铺子与新的咖啡馆挨在一起。
  日本的国土不大,他们总是把空间利用到极致。
  远处还有静水深流的湖泊,阳光投下长长的、方方的光影,隋鸢靠着墙,面对着浮动的灰尘,心里竟然开始着急了,越来越急,想要快点抵达目的地。
  就像有人打开了心底的闸门,突然那些焦虑、难耐和紧张的心情一同涌了出来,让她完全抑制不住。
  终于,隋鸢拖着小行李箱踏上站点,但她没想到的是,简默云算好了班次的时间,就站在车站外边等她。
  她经不住地眨了眨眼,看到他修长的手腕插在口袋里,还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露出来的那一分肌肤洁白,腕骨分明,轮廓流畅。
  尽管天气炎热,他还是穿着衬衫,袖子卷起来,多了几分闲适。
  热海的车站前还有一处免费的露天足汤,专为旅人洗去风霜尘埃,隋鸢多看了几眼,简默云很自然地提过她的行李箱,带着她往外走:“路上挺顺利吧?累不累,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了一间套房,有私汤,还能看见大海,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是?小?月?亮?整?理?哒^o^
  隋鸢总算笑了:“还好,这几天都休息饱了,也不是太累。”
  简默云带她上了定好的私家车,两人并排坐在后面,车子启动。
  他们离的很近,这么热的天,这男人竟然也可以无时无刻保持着干净清爽,身上还有一股沐浴露的气味,衬衫贴在他的胸前,隐出肌肉的轮廓,颀长的脖颈尤其优雅好看。
  车厢在这一瞬变得狭小,空气也变得稀薄不少。
  隋鸢呼吸一滞,心跳慢了半拍,“你怎么特意来这里接我啊,会不会打扰你开会?”
  “没关系,今天下午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安排,这次来研讨会也是因为一个医疗器械的赞助商硬要找我来……”简默云揉了揉眉心,看向她的时候,顺便拧开了一瓶乌龙茶,递给她,“对了,今晚在海边有烟火大会,吃过晚饭我们散步过去看看。”
  其实,这种医学研讨会和她的学术论坛相差无几,也总有一些招待酒会抑或晚宴,简默云恐怕也疲于应付这些场合。
  而隋鸢对烟火大会这种浪漫的东西来者不拒,一时情绪高涨不少。
  简默云看她随手拢了拢耳边的乌发,露出轻快的笑来,他似放心地扬了扬嘴唇。
  下午,简默云回到研讨会的会场,隋鸢在酒店房里休整了一下,得知他已经提前预订好了晚餐的地点,是一家星野集团酒店里的餐厅,这地方有吃自助餐,也有传统怀石料理,环境优雅又能随时随地欣赏到烟火的全盛美景。
  现在有钱人这么多,这种vip座位不提前预约根本不可能有位子。
  隋鸢琢磨着,“简医生,你本来是打算和谁来的?”
  简默云侧了一下头,故意蹙了蹙眉说:“本来打算一个人在会场附近解决的,今天临时订的地方,幸好这次会议的主办方与他们这边有交情。”
  隋鸢穿着一件和风印花的t恤,头发盘成小髻,抬头看他的时候,眼仁像黑水晶般透亮,清爽宜人。
  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落下,夜色落入了海上。
  她移开目光,又转回来,望着男人的眸底,想要看个究竟:“既然这样,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之前你不是在机场见到过豆豆吗?她和我说……认得你。”
  简默云点了点头,心中似也有了猜测,他告诉她:“我在想,假如你还不愿意问的话,我就要自己说了。”
  但他是期望她主动来问的,因为至少证明了她在乎那些事情。
  隋鸢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你是猜到了?”
  男人面对着她,他们隔了一张日式餐桌的距离,外头的海边是逐渐聚拢的人流,眼前那双幽深的眼睛,像一盏烛光闪亮了满室,两人却许久没有说话。
  隋鸢感觉有一双手,在她的骨头上刮出轻痒,她必须压下这种不适的感觉。
  “隋鸢,你信我吗?”
  简默云这样问。
  她端着杯子抿唇,点头:“我是相信,但事关人命,我总要听你说一下经过。”
  其实说到底,这事和隋鸢没有直接关系,他说不说是他的私事。
  只不过……势必会影响她对他的评判,还有他们之间的相处罢了。
  简默云翻开菜单,先将服务生叫来,用英语点了餐,待人走后,才语气沉缓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豆豆是不是和你说了那个女孩……小范的事?”
  隋鸢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紧。
  当年,还在念初中的小范与豆豆一样,因为简默云的一张马术照开始单相思,远在彼岸的年轻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暗恋多年。
  在得知简默云出现在s市之后,她大胆地找上门,以看牙、洗牙等各种理由接近他,却不断撞到南墙。
  面对她强烈到偏执的示爱,起初,刚从英国回来的简医生想尽一切委婉和含蓄的方法拒绝,可惜还是很难办到。
  “她只是还没接触过社会的小女孩,我没有留心她的异常,没想到她可能会有精神疾病……”
  隋鸢觉得好笑,他又怎么能发觉,简默云对这样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女生,只有基本的礼貌和绅士风范罢了,连最普通的病人也算不上。
  不似豆豆一时“追星”般的新鲜好奇,小范就像武侠小说中所说的走火入魔,对简默云犯了癔症。
  每当夜晚,她就想象简默云摸自己的头,叫她傻孩子。
  想象他对自己温柔地说:“你要快点长大”。
  这些都在她留下的日记中有所描述。
  “小范来过几次之后,也不和我说话了,就站在诊室外不停掉眼泪,还到处跟踪我,我不堪其扰,刚来中国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准备去找派出所帮忙……”
  谁料到,这样的情况并没持续多久,突然间小范的母亲就吵上了门,还带来了女儿的死讯,一口咬定女儿是被他骗了,才会为情自杀,从三楼的窗台跳了下去。
  “我和她说话次数不超过十句,但还是觉得愧疚。”简默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小范母亲在女儿死后,来向我讨要赔偿和损失,我同情他们的遭遇,就给了她一点钱,希望她节哀顺变。”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口子,让这女人将女儿的死当做借口和靠山,贪婪与欲念旺盛,她变得就像当初的小范一样,骚扰简默云的生活,问他要钱。
  范母是只能勉强维系生活的市井小民,没想到女儿单相思的对象会这么高大上,这个男人门第非凡,并不是她这样的女人可以惹得起,但光脚不怕穿鞋的,有钱有权的大人物也要名声,她能捞多少是多少。
  第22章 迷恋
  隋鸢想过简默云是被骚扰的,也为他编织过类似的故事。
  事实上他在和陌生人的相处上并没有任何问题。
  但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 简医生对所有的病人除了应尽的职责外, 更添了几分疏离,就是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发生。
  “你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告诉她, 我决定报警。我希望他们调查小范的死因, 因为我问心无愧, 而她会被我反告勒索罪。”
  听完这一切, 隋鸢糟糕的情绪已经轻松了几分。
  简默云当真无辜。
  他可以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也可以用更霸道的方式来处理此事……
  但要一开始就这么做了,他就不是从英国回来的简医生。
  男人微侧过头, 看向高楼的窗外,声音沉得就像浸过水的棉花:“可惜了, 本来这小姑娘能找到喜欢的人,与他一起来看烟火。”
  隋鸢淡淡地叹气, 语气柔软又细腻:“日本人说, 一生要与情人看一次烟火, 才不辜负青春。”
  简默云敛去笑意, 正要说什么, 看到隋鸢扭头, 对他笑起来:“以后我要和情人再来一次。”
  夜晚的美,被热海的天与地表现的淋漓尽致。
  天边有类似曦色的光出现,一缕缕投入餐厅的窗中,距离烟火腾飞的时间不远了。
  两人的桌上摆满怀石料理的餐具, 隋鸢吃了几口,见简默云冷着脸,以为他还在想小范的事,就主动问道:“除了小范,你遇到过其他女病人向你示好吗?”
  久院也好,傲卢也是,医院来来往往都是人,医生和护士、病人、家属还有药代,各种关系层出不穷,根本避免不了接触。
  简默云露出一个“饶了我吧”的表情,“除了工作时间,我尽量与别人保持距离。”
  隋鸢挤眉弄眼:“是不是真的啊,就那天,庄霁楠来你医院,你对她也很警惕吗?”
  他默认,又笑了笑:“我怕那种事再发生,如今看到女病人躲还来不及,哪怕工作的手机号也不会自己给。何况,医生和病人的感情,很多时候只是一种迷恋,基于双方专业不了解产生的关系,它不一定是平等的,比如偶像和粉丝,老师和学生……”
  隋鸢觉得这话有歧义,她陪庞初初第一来的时候,他就很温和亲切。
  哦,不对,当时他已经知道她是隋家的女儿了吧。
  她想到庄霁楠在他面前吃瘪的样子,有点小私心,觉得乐了,强行忘记自己当初和他也是“医患关系”。
  “你是不该对别人太好了,特别是对人家没意思的时候,不然双方产生误会,容易酿成悲剧的,‘中央空调’知道什么意思吗?”
  简默云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嗯,我应该再凶一点,可能就会避免这种……”
  “你能凶的起来?不瞒你说,简医生是我见过脾气最好,最有礼貌的人,就连你哥都比不上……”
  简默云对着她,勉强冷了冷脸:“我凶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隋鸢哈哈笑着:“拜托你是想笑死我……”
  简默云忽然打断她: “你看,开始了。”
  几乎下一秒,远处海面上腾起的花火,就这么映照在女孩脸上,皙白的皮肤镀上一层蜜色,眼睛看起来晶莹剔透,装着五彩的光芒。
  简默云没有去看烟花,而是望着她的侧颜,只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很踏实,也很开心。
  热海的海上花火大会一年四季都有,那一簇簇的火焰,就像人们冉冉升起的希望,尽管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熄灭,但很快又随之燃起。
  简默云觉得,这小姑娘就像夜空中最闪耀的烟火,她身上总是有许多让人惊喜的意外,有时候感觉她要精疲力尽,快要示弱服软,但她又马上振作起来,蹬起马达。
  隋鸢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说话怕无聊,就问简医生:“我记得你还会骑马?”
  “会的,不过在英国并不稀奇。父母在我小时候送过我小马,以前学校也教过,这算是我的兴趣爱好,以前一有时间就往马场跑,我的马叫david,是一匹英国纯血马……英国是英纯种马的发源地,这你肯定知道。我也有参加过马术比赛,还受过伤的。”
  “受伤?要不要紧?”
  “差点摔下来,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至少……不影响任何‘运动’。”简默云着重了后面的发音,“骑马是很不错的健身项目,你要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英国赛马业拥有三百年历史,是国家最重要的产业之一,这是它们发扬绅士风范的一项竞技运动,没想到一张照片却酿成了多年后的一个悲剧。
  简默云谦谦尔雅,给隋鸢科普赛马知识,她倒是想起另一桩事,乔斯达太太好像在几年前去世了。
  所以说,他已经失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