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李家怎么说,不是说李家夫妇极为疼宠这个嫡女吗?怎么舍得呢!”
  “再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圣旨都下了,可怜那李家小姐,不想嫁都要嫁过去。”
  原本大家还觉得京城多出这么个绝顶美人儿会不舒服,现在看她这么惨,又躲不掉赐婚,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守活寡了,又有些唏嘘。
  “你别听她们这群嘴碎的,就是嫉妒羡慕你。”纪梓潼不爽地安慰她。
  “我明白,没放心里去。而且……”云栖想起昨日,某人突然造访李家,与李昶在书房中商谈了许久,出来时春光满面的样子。
  李昶和余氏甚至在那之后,轮流安慰云栖,告诉她看事情不要看表面,以后自然能让那些流言碎语自打脸得到。就差直接告诉云栖那是端王自毁名声,以后风头过去了自然就好了,谁都能看的出来,他们对魏司承极为满意。
  云栖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出魏司承用了什么说辞。
  谁能想到一个王爷居然能够舍得下颜面,不惜自断后路与名声,杜绝了正妃、侧妃共同进门的要求。
  父母亲怎么可能不喜爱这样的女婿。
  但云栖知道,魏司承真正的目的,应该与日益激烈的诸位之争有关。
  他选择不惜毁了名声,也许是为了釜底抽薪,这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男人。
  “怎么停了?”魏司承摆手在云栖面前晃了晃,“你也嫌弃我了吗?”
  云栖怔然,想到那日听到传闻后来到宫中,此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遥望着天际的背影。
  仿若天地间只剩他一人般寂缪。
  她没说话,他亦然。
  良久,他开口道:“你听说了?”
  云栖:“嗯。”
  云栖明知道这可能是他装的,但还是被他表现出的孤寂感染,陪了他一下午。
  她没忍心看外面流言蜚语的时候,他意志消沉的样子。在她心里,她敬佩此人的气节,也了解他的卧薪尝胆,也因为他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李嘉玉,所以哪怕知道事情不简单,还是安静地陪着,装作自己没发现。
  直到某一日,她没让宫婢通报,入内时看到他兴奋地选着婚嫁当日的喜服与配饰,挑挑练练的好不快乐,指着几个绣娘就是一顿教训,哪有半分消沉模样。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无语凝噎。
  那以后,魏司承装得就含蓄了许多,两人达成了一种没明说,但仿佛了解对方的默契。
  云栖最近几日按帝王的口谕时不时来宫中探望“重伤”的端王,特别是魏司承“不行”的谣言后,帝王还在下朝后偶遇时问云栖,是否介意青雀受伤,言辞之中多是让她受了委屈的意思。
  云栖将手中剥好的葡萄放在果盘里,看着魏司承闷闷不乐的表情。
  “受伤”对他的打击很大,还时不时忧伤地望着自己:“你是不是想退婚?”
  这问题,已经问了十几次了。
  还演,你是演上瘾了是吧。
  云栖冷眼瞧着他表演,冰凉的目光落在端王那仿佛丧失了斗志的苍白脸孔上。
  魏司承不罢休地又问了一次,在伪装之下隐藏着内心深处的躁动不安。
  云栖瞥了他一眼:“您给我退婚吗?”
  魏司承吃着心上人给自己剥的葡萄,这是方才与云栖玩投壶输了的惩罚,似笑非笑着:“怎么可能。”你做什么美梦呢。
  那笑,温暖动人心。
  却偏偏在云栖看不到的阴影处,透着抹不去的占有欲。
  第106章 分道扬镳
  沙漠尘土飞扬,烈日灼灼,热浪中一红裙女子翩然起舞,朝着远处的李崇音微笑。
  曼妙身姿在风中摇动,头上纱巾飞扬,一阵风吹起,落入他手中。
  再抬头,只见女子身上起了火焰,火势熊熊,她脚尖点地起舞。
  当他快步走向她时,悬在半空的手指却碰不到人,眼看着她一点点化为焦炭。
  那焦炭转瞬间化为尘土飞扬离散,触不到,碰不着,空留来人一场空。
  李崇音猛地睁开了眼,呼吸略微急促,他凝视着书舍上方的房梁,坐起了身。
  是梦,纠缠他数月的噩梦。
  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汗珠沿着眉骨滑落,他缓缓闭上了眼。
  “请将她交于臣。”
  “她是朕明媒正娶的妻,你又是什么身份。”
  …………
  你又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你以什么立场来对朕说这些话,李崇音?
  墨砚敲了敲书舍门,见无人应答,便捧着书册入内。
  见自家公子少有的在坐在床榻边闭目养神,不温习,也不看最新情报,以往公子总是不知疲倦地东奔西跑,似乎万事都了然于胸的模样,却在这几日不见了踪影。
  自从被主公派来的四个侍从时刻追踪左右后,公子如同被折去了臂膀般,消沉地留在书院,每日在外与寻常无异,上课堂、参与学术研讨、进行甲乙班堂侧,没任何人发现公子的异常。
  公子太.安静了,安静地仿佛不是一个被受制的人。
  李崇音没理会欲言又止的墨砚,他走向院落,外头的桃树上的花骨朵早已凋谢,他看着满树桃叶,折下一枝,落叶洒下满地。
  梦境中的闷痛感如此真实,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痛觉的李崇音神情有些恍惚。
  他轻抚着还在颤抖的眼皮:“我让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墨砚往左右一看,见那四人并未出现,小声道:“按照公子吩咐,已送达。”
  他也是趁着那四人不留意的空挡,跑出去送信联络的。
  李崇音点头:“看时间,应当是到了。”
  李崇音直接走向松山书院后门,后门是一条石板小弄,与一大户人家的墙垣对门,平日只有调皮孩童会偶尔经过,鲜少有人进出。
  李崇音与来往同窗们微笑招呼,同在书院里的书生对鼎鼎大名的李崇音都很是推崇。
  不仅因为他容貌似仙气度不凡,更因为此人品貌俱佳。他不分贵贱以礼待人,曾遇一贫苦书生,因家中老母病重而无法入书院,李崇音得知后让自家大夫免除医治银钱看诊,为书生入学,谁想那书生真有读书天赋,一次便过了童试。如果说对贫民草根一视同仁,在上层贵公子中亦是渐渐以他为首,毕竟他的诗词是受到当世大儒闻舍先生的极力赞扬,平日里就是杜相府上的纨绔杜耀祖都对其赞赏有加。
  游学三年,众人以为他将与这次乡试失之交臂,没想到一来便是甲等成绩。他三年来亦没有荒废学业,在术业上颇有建树,出了几本游记书册。归来后,对自己不明的地方也会向其他学子虚心讨教。
  这样的人,简直像一个没有任何缺陷的完人,谁能不喜爱。
  也许是秋闱将近,李崇音难得在书院连续两月温书,见他两月来第一次要出门,众人都是友好打招呼,嘱咐他定要好好游玩,放松一下心情,无人起疑。
  到了后门,四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外,他们都是小厮打扮,平日根据需要在暗中与明处交替监视李崇音。
  为首武人摆了手:“李公子,你不能出书院。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样的事,在这两个多月来时有发生,李崇音也的确没让几人为难过,他似乎真的被魏司承给震慑住了。如若他强行出去,是将他们近四年的主仆情谊毁于一旦,亦是将自己多年谋划亲手断绝,还平白多了端王这个敌人。
  魏司承给的这个,是最后谈和机会,他相信以李崇音的心性绝无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
  事实亦是如此,李崇音安静了两个月,没有任何动静。
  李崇音“砰”一声关上身后的门,隔绝了书院与外界。
  这一道短促的声音,犹如号角。
  他嘴边溢出一丝笑意:“若我偏偏要让你们为难呢。”
  还没等对面人反应过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他们腰间的剑,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四人皆是一剑封喉,丧命倒地。
  此时两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小弄,来人白面无须,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的场面,摇了摇头:“啧啧啧,真不愧是咱家的堂弟,出手时一丝情面都不留,与当初真是一个样。”
  来人下了马车,李崇音让墨砚将那四具尸体放入后面的马车里。
  李嘉鸿眼中暗藏阴霾,语气阴阳怪气:“你要将他们带去城外的乱葬岗?”
  “不,另有去处。”
  “那辆马车可是咱家用一两银子租来的。”
  墨砚在李崇音的示意下给了一锭银子。
  李崇音看着今非昔比的李嘉鸿,只一句就震住了对方:“娘娘可好?”
  李嘉鸿脸色一变,感觉下方隐隐作痛,被割掉命.根的那一幕久久无法忘怀,而眼前的是罪魁,他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咱家问你一件事,赵顺是不是也被你收买了?”李嘉鸿本来只是个小太监,虽然被李家人打点过,比其余没背景的小太监要好过不少。但宫中生活依旧让他备受精神与身体的折磨,他有心靠近几位大太监,但庆朝皇宫数得上牌面的大太监,哪个不是小太监们争相讨好的对象,哪里轮得到他。
  直到某一日,赵顺忽然看中了他,将他提拔到皇后的凤仪宫,那以后李嘉鸿凭借以前学会的花言巧语与各种小手段,终于与这后宫最高贵的女人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但他一直对赵顺看中自己这一点,耿耿于怀。
  这宫中好看的小太监也不少,有些比他还娇嫩好看,为什么赵顺偏偏看中了他?
  直到最近收到了几封密信,没想到会再遇此生最憎恨的男人。
  “赵顺是御前太监,岂是我的身份能收买的。”李崇音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彻底否认。
  李嘉鸿看他不像说谎,可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越发忌惮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赵顺这样的大太监不可能被轻易收买,能做到赵顺这样的御前统领,那是连几位皇子的面儿都可以不卖的,哪会看上连实权都没有的李崇音。
  李崇音当然不会告诉李嘉鸿,他的亲生父亲是叛逃到詹国的江陵侯,而赵顺是原皇位继承人江陵侯的心腹。
  早在身份大白的时候,李崇音就开始寻找与联系生父的原本属下。
  没条件的时候都能搅动风云,身世这个极为有利的条件摆在面前,如何能不用。
  魏司承从未彻底信任过李崇音,李崇音又何尝不是?
  狡兔三窟,何况是他。
  底牌,只有无人发觉的时候,才能发挥出用处。
  李崇音:“你没浪费我让你进宫的机会。”
  “是啊,帮你有机会在百花宴削减了守卫,好不容易偷走李映月,又把她重新送回去。”李嘉鸿抓住李崇音的衣领,怒意蓬勃,“你可知道咱家冒了多大的风险!若是被娘娘发现,咱家的项上人头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