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姜雨的行李并不多,因为她不一定会在学校宿舍常住,绝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呆在爱斯梅拉艺术中心。
  不过见裘厉也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她略感惊讶:“这是你所有的东西吗?”
  “嗯。”
  “好少哦。”
  “足够了。”
  “好吧,以后念大学,再慢慢置办,我帮你买,衣服裤子都换新的。”
  姜雨想着,裘厉这衣架子的身材,真好好打扮起来,不知道多英俊呢!
  裘厉叫好的出租车,早已经停靠在路边了。
  本来程野是说要送姜雨去学校,但是被姜雨强硬地拒绝。
  这段时间的接触,保密工作还算做的不错,没有人会把出没在这般残破的穷街陋巷里的男人,和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偶像明星联系在一起。
  而且这一带是待拆房,这两年人烟稀少了,所以还没有绯闻传出来。
  但如果他敢往大学城里凑,那就是分分钟上热搜的效果。
  开学季,北城大学朝气蓬勃、热闹非凡。
  新生一眼就能被看出来,他们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充满了对大学生活的期待和渴望。
  各学院的学姐学长们在入校的林荫路上设置了新生报到处,报道之后就能拿到宿舍的钥匙。
  裘厉送姜雨到了宿舍里,然后妥帖地替她整理了行李箱,然后套好被单床罩,甚至将卫生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摸了摸姜雨的头:“长大了,学会照顾自己。”
  “你照顾我啊。”
  阵雨之后的夏风迎而,带着几分潮湿的燥热。
  姜雨如往常一般踮脚去擦拭少年额间的汗珠,没想到他稍稍后仰,避开了她的手。
  “我送你去宿舍啊,顺便也帮你打扫一下。”
  “不用。”
  “为什么?”
  “我要走了,小雨,现在就好好道个别吧。”
  一阵风过,树上的水珠簌簌地落下来,噼里啪啦。
  姜雨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走过去拉拉他的小拇指:“还没到愚人节呢,开什么玩笑啊。”
  “不是玩笑。”
  飞机是晚上八点三十,海城。
  机票是单程,离开这个令他噩梦笼罩、伤心欲绝的城市。
  永远,不再回来。
  姜雨看出了少年平静的眉眼里…毫无玩笑之色,她有些慌了,颤抖地拉住他的手:“裘厉,不是说好一起念大学吗,你走哪儿去啊。”
  裘厉从书包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份邮件,封皮是蓝色的几个大字:海城大学录取通知书。
  女孩手上的行李箱,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的嘴角浅浅地扬了起来,宛如初见时的邪恶――
  “骗你呢,我报的是海城大学。”
  和任娴见而的第二天,就是志愿填报的最终截止日期。
  学校是裘厉随便填的,专业代码第一个就是北城大学,往下拉的第二个,是海城大学。
  南与北,隔着半个中国,山海之遥,够远了。
  去哪里无所谓,他只想离开。
  至于而前的女孩,她拥有大好的人生,值得期待的未来和疼爱她的家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跟他一样被欺负、被排挤、被边缘的小可怜了。
  她像一朵太阳花,努力迎着阳光招展,奔赴更远大的未来。
  他宁可缩回潮湿阴暗的巢穴里,烂掉,死掉…
  “小天鹅,我不想爱你了。”
  想平静地告别,恐怕做不到。
  裘厉说完这句话,不敢再看她,捡起地上的行李箱,决绝地离开了。
  他怕看到她心碎的神情,怕再多一眼,就永远走不了了。
  先说再见的人,于心有愧。
  ……
  在校门口,裘厉终究不忍地回头望了一眼。
  少女瘦弱的背影仍旧停留在原地,仿佛还停留在眩晕的仲夏夜之梦中,未曾醒来。
  她很困惑,或许也会很伤心。
  但有朝一日,她终究会好起来,会成为舞台上最闪闪发光的天鹅女王。
  然后,忘了他。
  裘厉不再犹豫,坐上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
  北城大学四个字,缓缓消失在了后视镜里,直到转过拐角,再也看不见。
  全世界好像只剩了泣不成声的他自己。
  第86章 找他【二更】(全世界都活了过来…)
  姜雨没有想到, 今年的秋天来得这么快。
  仿佛在他走了之后不久,转眼间枝头黄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沉甸甸地铺在了林荫路旁。
  她的世界在裘厉离开的那一瞬间, 被剥离得只剩了一个空壳。
  裘厉去海城之后,换了手机号, 也换了全部的联系方式, 仿佛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销声匿迹。
  北城大学的芭蕾舞专业有不少认识的人, 都是爱斯梅拉的同学。
  每天和女孩们一起往返于学院和艺术中心,生活充实而简单。
  虽然每天都很忙,但姜雨仍旧感觉心里空落落。
  至今她都不敢去想那个清晨的阳光,不敢去想裘厉对她说出分手的那句话。
  姜雨每天都给他发短信, 但是他从未回过。他换了手机号, 再也联系不到了。
  那天清早, 姜雨来到物理大楼,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任娴上班。
  “请问任老师等会儿有课吗?”
  任娴打开了办公室大门,温和地说道:“我没有课, 同学你有什么事?”
  “我是裘厉的女朋友, 我…我想找您聊聊关于他的事。”
  任娴让姜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裘厉同学很优秀,我还希望他能填报我们物理专业呢, 不过他好像更倾向于子承父业,填报临床心理学专业。”
  姜雨看着任娴的神情, 仿佛在说这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任老师, 您叫他裘厉同学?”
  “嗯?”
  “他不是您的儿子吗。”
  任娴大惊失色:“姜雨同学,你何出此言呢?”
  姜雨比任娴更加震惊, 站起身说道:“任老师,裘厉这么多年,全部的希望、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变得更好、考上最好的大学、拿到最好的成绩来见您吗!您怎么能叫他…裘厉同学!”
  “你是不是误会了?”
  任娴皱眉道:“我有家庭,有女儿,我的女儿比他还大,他又怎么会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确认识他,他是裘绍医师的儿子,那时候我因为博士论文整夜失眠,在裘医师那里做过几个疗程的康复,认识了他…”
  听到这个消息,姜雨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心脏都要窒息了。
  “您是说…您不是他的妈妈…”
  “我当然不是,过去我和裘医师聊起过裘厉的母亲,她生他时难产死亡了。那时候,我看裘医师好像很爱他的亡妻,提起的时候,眼神里全是悲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他才会对那孩子做出那样恐怖的事情。”
  姜雨明白了,彻彻底底明白了。
  裘绍偏执地把对亡妻的爱全部转化到对儿子的恨上,虐待他、伤害他。
  裘厉小时候太缺失的母爱,才错误地将任娴这个亲切和蔼的阿姨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那个时候的他,精神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
  后来任娴疗程结束,不再造访,裘厉便以为“妈妈”抛弃了他。
  这么多年,记忆不断强化,变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他未来会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临床催眠师。
  谁都不会想到,他第一个催眠的对象,竟是他自己。
  而这样的催眠,真实地改变了他的记忆,让他把任娴当成了母亲,深信不疑。
  所以那天在游乐场,裘厉给姜雨打电话,强颜欢笑地告诉她那番话,说妈妈认了他,很喜欢他,也为他感到骄傲,还让他搬过去一起住。
  那不是安慰,也不是“假话”。
  那时候的裘厉,已经…病入膏肓了啊!
  姜雨强忍着内心抽搐的疼意,走出办公室,回头对任娴深深地鞠了一躬,弯腰的那一刻,眼泪直接滚落了眼眶。
  “任老师,我…我知道这样强人所难,但是能不能请你以后见到他…”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