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会象棋么?”
  “一点点。”
  “来,杀一盘。”
  江浔说一点点,水平也是中等偏上,跟老爷子比当然不是对手,但也能玩儿。他好胜心强,落败后兴致更高。直到天晚,干脆就住老爷子这里了。
  晚上休息时老太太还跟老爷子念叨,“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是个好孩子。”老爷子棋下的很尽兴,眼中含笑,“举止大方,言语坦率,难得跟老二这样投缘。”
  老太太笑,“真是奇异。老大小时候还好,老二在阿浔这个年纪的时候,是有些桀骜不驯的,你们父子就如同上辈子仇人一般,彼此看不顺眼。你看阿浔跟老二,父慈子孝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老爷子说,“等下星期把阿静一家叫过来,再叫上老二他们,一起吃顿饭,也让阿浔认认姑姑姑父。守拙在外地,过年时再聚是一样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得了江浔这个孙子,老爷子有说不出的心畅意顺,第二天顾守锋早上去上班,顾繁月做题,江浔就陪着老爷子下下棋跟老太太说说话什么的。
  老爷子问起他小时候的生活,江浔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挺好的。当然比不了爷爷这里的生活条件,不过我舅舅舅妈都是大好人。我们老家是传统平原地区,既没高山,也没溪流,也发展不了旅游业,村里人都是种地或是去工厂上班。要说富也没多富,说穷也算不上穷,就是普通地方。”
  江浔说着突然笑了,老爷子看他,“什么事,这么可乐?”
  “我姥姥跟我舅妈有个毛病,说出来爷爷肯定也觉着有意思。”江浔笑着落下一子,“你知道我姥姥舅妈特爱干什么事么?这件事一年两次,每次升级考、年考之后,等学校刚发完成绩排名,我姥姥跟舅妈就开始到处串门子,哪儿人多往哪儿去。因为我家每次都能得着奖状,她俩就出去等人问,你家孩子考的怎么样啊?然后俩人就很得瑟的说还行,拿着奖状了。显摆一圈回家,饭都能多吃两碗。”
  老爷子也觉有趣,笑出声,“长辈都这样,只要你们有出息,比什么事都高兴。”
  “嗯。我姥爷跟我舅舅都是我们村有名的老实人,你不知道,他们俩坚决要把我跟斌斌的奖状贴在外间墙上。外间贴满了把旧的揭下来挪里屋,新的还是要贴外间,因为村里来人都是先经过外间。”
  老爷子乐,“你学习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您跟我爸爸真是亲父子,我爸爸也问过我。好多人都问过我,这能有什么诀窍,哪儿不会学哪儿。我小时候开始学习也不好,以前还考过倒数。”
  “那怎么突然好了?”
  “慢慢大了就懂事了,成绩差多难看啊,一说倒数,人家还当我弱智呢,多没面子。”
  江浔是个洒脱爽快的性子,就像他从不在老人家面前诉苦一般,过去的事都过去的,许多困难都克服了,何必再提,倒显矫情。江浔有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神采飞扬,落落大方。
  老爷子简直爱不释手。
  不过,顾守锋住不惯老爷子这里,住三天就打算带儿子回家了。
  其实,要按老爷子的意思,儿子愿去哪儿去哪儿,孙子他留下。
  只是,江浔虽然与爷爷奶奶也相处的很好,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他爸爸。他们父子刚相认,江浔不想跟爸爸分开。
  这样长情的孩子。
  老爷子把早年用过的一支钢笔送给江浔,“阿浔是做学问的人,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你拿着,以后好好做学问。”
  江浔双手接过,打开钢笔匣,里面是一支乌黑雅光的钢笔,拿起来,沉甸甸的,样式有些老派,用得久了,上面烫金的一行字被磨的有些旧了。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支笔,江浔认真的说,“以后我也要像爷爷一样传给我孙子。”
  逗的老爷子又是一乐。
  回家后,江浔让爸爸给他在房间装个保险柜,他要用来存放东西。顾守锋让他放陈列室或是自己房间的保险柜,江浔都拒绝了,理由是他要放的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跟爸爸的收藏混在一处。
  第33章 珍珠
  顾守静接到老太太电话时微微撇了下嘴, 语气很温和,“前几天我听说就打电话给二弟了,我已经把给侄子的见面礼准备好了, 就等着见侄子的面儿了。”
  老太太笑弯了眼, “上个星期六叫阿浔回家吃饭, 我和你爸爸都见过了,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我和你爸爸都很喜欢。”
  “那肯定是个好孩子。”顾守静眼中不掩嫌恶,语气里都是亲热,“以前也听小月说过, a大的高材生, 上次小月过生日, 我见过那孩子一面, 长的也好。只是他早跟二弟认识了,怎么现在才来认咱们。”
  “这里头是有缘故的,阿浔妈妈过逝的早, 他一直在找爸爸,哪里知道就在身边。这说来也是巧的很,我都说是他们父子的缘分, 早早就相识了。”
  助理敲门进来,顾守静说, “看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星期六我提早过去,妈你说给我听。”
  这种定时到祖父母家吃饭的经历对江浔而言有些新奇,不过,他并不讨厌。爷爷奶奶待他很好,他也愿意与亲人亲近。
  听说顾守静一家过来, 江浔找了身相当正式的衣服,米色长裤配白色休闲款丝质衬衣,白衬衣将江浔的少年感衬托的淋漓尽致,顾繁月都说,“阿浔哥真是比明星都漂亮。”
  江浔拨拨头发,“请夸我帅气,英俊,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顾繁月说,“你这么正式,我也不好穿t恤了。”
  “我是第一次见姑父,当然要正式些,你与姑父早就熟了,随便一些没关系的。”
  “上次去吃饭也没这样啊。”
  “姑父是因为姑姑才成为一家人的,算是间接亲人。尊重姑父,就是尊重姑姑。”江浔对顾守静夫妻没什么感觉,哪怕时堰曾经跟妈妈谈过恋爱,但谈过恋爱不代表什么,既然没有结婚,分手便不涉道德问题。
  江浔最看重的亲人是爸爸,爷爷奶奶喜欢他,他也不吝于回报长辈的感情。顾守静是爸爸的亲人,江浔也愿意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给予她尊重。
  顾守静提前空出时间,顾繁琳在车上问,“江浔不就是小叔的私生子么。妈妈,我要叫他哥哥吗?”
  “要。你小叔很看重他,爷爷奶奶也喜欢他,你对他要亲近热情有礼貌。”顾守静对女儿道,“起码在长辈面前要这样。”
  时堰在一畔说,“那是亲堂兄,跟小月是一样的。”
  顾守静道,“我倒也想当他小月一样,到底要多看看,察其品性再说。”
  时堰阖上眼睛,闭口不言。
  顾守静一家到的早些,顾繁琳围在爷爷奶奶身边说话,顾守静打听江浔认亲的过程,感叹道,“真是千折百回,难为这孩子有这样的心气儿,换第二个人也办不到这样的事。”
  顾繁琳说,“像电视剧似的,千里寻父。”
  顾守静拿个葡萄慢慢剥皮,“电视上是假的,你二哥这个可是真的。妈,这孩子妈妈听说不在了?”
  “是啊,阿浔小时候他妈妈出事故过逝了。”
  “咱们不该抱怨人家,阿浔这孩子不容易,可他妈妈也是太好强,当初哪怕能留个信儿,咱们也不至于让阿浔在舅舅家长大。”
  “都过去了。”老顾家没管过一天,人家江浔一句抱怨没有,用老爷子的话说,老顾家就该烧高香。对江奕,更不能有一句抱怨,不然就太没良心了。老太太笑,“阿浔平安长大,又这样自立自强,跟你二弟亲的不行,说不得就是他妈妈在天上保佑着他。”
  顾守静露出好奇模样,“他妈妈是跟二弟怎么认识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正要说话,听到外面车响,佣人过去开门,顾守锋带着江浔顾繁月提着礼物进来。屋内顿时热闹起来,江浔正式见过姑姑姑父,顾守静拉着他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一早我就觉着看阿浔投缘,果然咱们就是一家人。虽早就见过,认姑姑姑父却是第一次,也不知道你们男孩子喜欢什么,我们想着阿浔你读书好,买了这支钢笔给你,看喜不喜欢?”将一个礼盒递给江浔。
  江浔打开来,碎钻装饰的鸢尾与玫瑰蜿蜒而上,在室内光线中折射出耀眼华光,好华贵的钢笔。江浔客气的说,“谢谢姑姑,太贵重了。”看他平时穿戴也不应该准备这种风格的礼物吧。江浔大致明白自己在这位姑姑心中的位置了,他未露端倪,收下钢笔,取出一旁的礼品袋,亲自打开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我也给繁琳准备了礼物,希望繁琳喜欢。”
  江浔准备的是一条项链,“不知道繁琳的喜好,我问了繁月,繁月说你喜欢这个品牌。希望你喜欢。”
  顾繁琳眼睛一亮,接了过来,“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江浔笑看顾守锋,“不用谢我,刷的爸爸的卡。”
  “那也谢二哥,款式很漂亮。小舅哪里会选款式,小舅从来都是,卡给你,自己去刷吧。”顾家孩子在大学毕业前都是只能固定领零用钱,顾繁琳学顾守锋的说话语气惟妙惟肖,逗的大家都露出笑容。
  顾守锋很满意这个儿子,甚至是骄傲的。
  老爷子老太太看着也高兴,江浔跟顾繁琳说话很有耐心,顾繁琳显然也愿意跟江浔搞好关系。顾守静想到前番的话让二弟不高兴,二弟这么喜欢这私生子,索性给二弟个人情,“说来你们这一辈都是繁字上取的名字,繁灯已经工作了,不在a市,你比小月年长,在兄弟里排第二,改姓氏的时候不如名字也似兄弟这样排,也亲近。”
  江浔惊讶的看向顾守锋,顾守锋不能说没想过这件事,不过,他不认为江浔愿意改姓。顾守锋说,“我还跟没阿浔提,不过我倒是想过了,这事看阿浔的意思。阿浔你愿意跟爸爸姓就跟爸爸姓,不改也没什么。”
  “不用改了。”江浔笑,“姑姑好意关心我,不过,我都叫惯江浔二十年了,突然改姓,朋友们问起来又是一番聒噪。我姓什么叫什么都是爸爸的儿子,都是管您叫姑姑,血脉亲人,不在姓什么。”
  老爷子点头,“是这个理。”对江浔高看一眼。
  老太太有些遗憾,倒也觉着江浔在舅家长大,不愿意改姓也是人之常情。
  顾守静笑容不变,却仿佛贴在脸上的面具一般,笑吟吟说了句,“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个性,随你们吧。”
  顾繁琳问,“二哥,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历史。”
  “历史啊。二哥你该再读些管理,或者是金融经济类,这样以后就能帮上小舅了。”顾繁琳很成熟的建议。
  “天哪,我对做生意完全没兴趣。”江浔笑着摇头,摆着手道,“这可算了。”
  玉嫂端来水果茶,顾守锋接一杯给江浔,“生意有生意的乐趣。”
  “我喜欢悠闲一些的生活。做学者,一辈子沉浸于学问之中,既受人尊敬,又能专注于专业。”水果茶酸甜正好,江浔惬意的眯起眼睛,“以前还会担心生活费的事,现在有爸爸就不用愁这些,能踏踏实实的读书了。”
  “嗯,都随你。”顾守锋喜欢江浔对他的不见外,口吻中不自觉透出宠溺,虽然这话说的完全没什么诚意。
  时堰的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怅然。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见面,有着亲人之间的热情亲近。顾守静一家要住一夜,顾守锋傍晚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江浔第二天要去学校跟指导老师碰头,建模大赛就在九月份开学初。虽然姜老师说这个比赛对江浔而言难度不大,江浔仍然很认真的在准备。
  直到晚饭后,顾守静才能与老太太继续早上的话题。老爷子老太太都快把这私生子捧手心儿了,哪儿来的这么个私生子就这么招人稀罕。
  外头人心思多,老爷子老太太上了年纪,见着孙子只顾高兴,别叫人糊弄了。
  好端端的,平地长出这么个大小伙子,就没人觉着可疑。
  顾守静先打听江浔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太太道,“当年阿浔妈妈也是a大高材生,有学问着哪。要不阿浔学习这么好,国际奥林匹克的奖牌都拿好几块。”
  “我不是说这个。她怎么跟二弟认识的,怎么就生了孩子,二弟还丁点不知道。”
  “说来也是意外。”母女私下说话,老太太也没瞒着闺女。
  “是江奕!”
  顾守静显然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她神色剧变,猛的站了起来,身体甚至因震惊太过打了个晃!
  “你也记得小江?”老太太点头,“是啊,当初给阿锋补习,你肯定也见过。我还记得,那会儿阿锋成绩很一般,还是小路帮他找的补习老师,具体小江长什么样有些记不清了,不过隐约还记得是个很漂亮很出众的女孩子。阿浔说他长的就是像他妈妈,阿浔多漂亮啊。”
  顾守静的内心经过何等剧烈的震动,无人能知,她喃喃的说了句,“她可是阿锋的补习老师,怎么能跟阿锋……”
  “只是给阿锋补补课,又不是讲台上的老师,再说这也不是人家小江一个人的责任。”老太太的话很公道,“要说还是咱家更对不住小江,这些年,也没对阿浔尽过抚养责任。”
  顾守静坐回沙发中,随手整理了下头发,红唇勾起个讽刺的弧度,“妈你总把人往好地方想,在你眼里世上就没有坏人。可那个江奕我是知道的,心机深不可测,当初二弟才多大,她多大,怎么就悄不声的有了孩子!她心里想的什么,不问也知道。”
  “人家能想什么?两个成年的年轻人,彼此都是自由的。虽然是意外,但人家承担得起,人家提都没提一句,自己生自己养。你以为人家是那种见钱眼开,拿孩子换钱的人吗?你才是别想多,端看阿浔长的这么好,就知道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老太太何等样的阅历,听这话不禁沉了脸,“人家可能就是寻常家境,可若不是家风厚道的人家,养不出阿浔这么好的孩子。”
  “阿静,倒是你,如何这样市侩了?你才应该是最不在意家境的人,当初你跟女婿恋爱,不就是倾心他的才华。我跟你爸爸也没有反对过,咱家可从来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势利人家。”
  顾守静被老太太说的脸上一热,她依旧要把想说的话说完,“这是江奕去的早,她要是活到现在,那可说不准的事!时堰这十几年所作所为都能证明他的品行,江奕拿什么证明?”
  “阿浔就是证明。”老太太道,“这孩子通透、宽厚、自强、优秀。”
  顾守静知道再说下去估计母亲也不会听,一笑道,“我知道阿浔好。我也没说阿浔不好,这是我亲侄儿呢。我就是觉着江奕占了二弟便宜,毕竟二弟当时才高中,江奕年纪大,怎么也是她的责任更大一些。”
  老太太有面色也缓了缓,“俩人都有责任,你是偏心自己弟弟。可想想,人家小江那会儿多不容易。”
  老太太点头,惋惜道,“这可是个有本事的女孩子,就是去的太早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她说都不说一声,也不能叫阿浔吃这些年的苦。”顾守静拉着母亲的手,“咱们得多疼阿浔一些,这些年也没管过,想想真心疼。小月琳琳怎么长大的,阿浔又怎么长大的,这孩子得吃多少苦才考到a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