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七十)
  这件事该如何讲起,如果要说明白,那就先让时间倒退到叁十年前。
  彼时的李研善二十五岁,是S大计算机科学学院的研究生,专攻人工智能,前途一片光明,后来在导师推荐下进入了崔氏科技。当时的崔氏科技女员工照样很少,也并不是没有。只能说崔氏的门槛对女学生很高,进入公司里的女人都极其优秀。
  崔氏的人工智能技术在H国算是成熟,背后又有成氏这座大山提供源源不断地支持,李研善在研发部,每天都在与最新型的机器打交道,这让她兴奋,她天生对这类东西有与旁人不同的敏感度。而且,她还在实验室里结识到毕生的挚友,孙彩娜。
  公司里传李研善和孙彩娜是连体人,没日没夜窝在实验室,是两个疯婆子。可就是这两个疯婆子创造出了初代安全系统的雏形,花了整整八年时间。
  李研善现在都记得,在深夜的实验室里,静的只有机器运作的电流声。她与彩娜按下启动运行键,幽幽蓝光瞬间照亮每个黑暗的角落,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大眼睛像素表情,眨巴眨巴。
  【晚上好,吃了吗?】
  滋滋有些卡带的电流音显得很笨拙却又可爱,两人激动喜极而泣抱成一团,终于可以洗头了!她们还没有给ta命名,这个消息就传遍整个公司,不少人惊叹,崔氏科技又将所有工作重心放到安全系统上,希望继续有所突破,两个人的小组突然变成大研究组。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那一天。她和孙彩娜难得的休息日,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研善,你还记得我的那个秘密男友吗?”
  “嗯?”大概在一年前孙彩娜提过自己交了男朋友,即使谈恋爱孙彩娜最多的还是和她呆在一起。至于彩娜的男朋友,她既没见过更没听过名字,据说是公司的人,因为不能办公室恋爱所以一直在秘密交往。
  孙彩娜咬住下唇,有点忐忑:“其实,最近我们有了结婚的打算……”
  李研善心猛地一跳,咬碎一块薯片,“已经决定好了吗?”她们两人早就过了被催促结婚的年纪,以为就这样两人过一辈子好了,但事情总有变数。
  “是,而且,”孙彩娜有些难以开口,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结婚后我不会再待在公司了。”
  “为什么?!”即使禁止办公室恋情,也没必要是孙彩娜辞职吧,况且她们的系统还在优化中。
  “珉泰说有他在不需要我这么劳累,而且……”孙彩娜温柔地低头抚摸微微凸起的小腹,“ta也准备来到这个世界了。”
  “珉泰?是李珉泰吗?成氏那个——”得到肯定答案后李研善平时好用的脑子在此刻也当机住,不仅是因为彩娜有孕,还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成氏集团的李珉泰,他经常在成氏与崔氏之间往来。
  可她看着彩娜幸福的表情,再难以接受的事情也只能接受。李研善将耳朵贴近她的小腹,“可以听到声音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ta现在还很小,要过段日子。”
  叁个月后孙彩娜从公司离职,搬出了两人的公寓,与李珉泰结婚并举办了婚礼。所有的事情好像就在一瞬间改变,只有李研善继续在实验室里与机器人打交道,偶尔会去看看彩娜,直到她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叫李正。
  几年过后,安全系统的优化也越来越成熟,即将上市,小组内却为命名的事情争吵起来。
  “为什么?明明我和孙彩娜才是研发者,为什么名字不是由我们来决定?”而且研发团队里她也排在后头,甚至没有孙彩娜的名字。
  “就叫‘亚当’!上面是这么决定的!”男人将文件摔在一旁埋冤,“孙彩娜早就回家当富太太了,现在出力最多的是我们好吧!”
  “啊?你们这群人算什么!”李研善气急一巴掌挥过去,数据是她们整理的,程序也是她们写的,晚上实验室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调试,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是整整八年的时间!现在他们说自己和彩娜什么都不是!
  男人捂着脸起身一把抓住李研善的衣领,“疯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疯婆子!”
  李研善被迫踮起脚,撑住桌边借力直击男人的裤裆,男人痛呼摔在地上大呼大叫。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烂裤裆!小偷!”李研善猛击男人的下体,他痛苦泪流鼻涕糊满肮脏的脸。她现在不年轻了,却依然有活力,每周都固定时间去运动。
  最后当然是被叫去社长办公室,当时崔氏的社长还是崔贤的父亲,他劝住李研善,这些问题都可以再议,一定会让她满意。而那时候崔贤和高盛进入崔氏学习。
  “这是你父亲的公司,你一定听说过吧。”高盛偷偷在崔贤耳边八卦,“安全系统是那个凶巴巴的老婆子做出来的。”
  “她实验室里一定有很多东西,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会做这种事。”崔贤拒绝,再说他们没有这个权限。
  “别这样啊……”
  最后是高盛借着崔贤名义一起把他拉下水了,挑的是李研善不在公司的那天,孙彩娜与她有约会。
  “哇哦,这些在学校里根本没见过!”高盛兴奋地翻阅各种资料,很新奇。
  【你们是谁?】
  电子音把他们下一大跳,下意识回头看向大屏幕:一个大大疑惑的像素表情。
  “这就是‘亚当’吗?”
  【请不要叫我‘亚当’】
  生气的表情,冒几团火。
  “崔贤,这个系统,好像和另一个实验室里的不太一样。”高盛勾他肩,“不如我们把ta……”
  崔贤不可置信推开他,“你在想什么?这是你轻易能做到的?”且不说有权限,这个安全系统的防护级别也很高。
  “我们就试试而已,不是有你在吗?天才。”试试当然可以,没成功就是了,还被人抓包,还是那时被李研善踢到断根子的男人。
  “你们在干什么——”闯进来的男人吓了他两一大跳。
  可是,你说。这么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头李研善正在在和孙彩娜聊天,李正此时已经十岁了,个子窜得很高,打声招呼后就躲在房间里。
  “最近我总是不太安心。”孙彩娜降低音量,“我觉得李珉泰在外面有人。”
  “真的?”
  “其实已经确定了,领带的口红印,香水味……”孙彩娜苦笑,头靠在李研善肩上,“我很久以前就想离婚,可是正现在才十岁,李珉泰不会让我带走他的。”
  ……
  那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么愤怒,可李研善现在却记不太清,她断断续续给郑妍她们讲了很多。程序代码偷不走,但数据可以。她就在男人们洋洋得意地嘴脸下被赶出小组,‘亚当’上市后引起一片轰动,她最终一气之下选择离职,对于一举成功的他们,渺小的她像只蚂蚁,微不足道。
  门口相框里另一个女人就是孙彩娜,郑妍仔细看发现李正的眉眼与她很像。孙彩娜在李正十叁岁时去世了,一场急病带走她,可李研善连她的葬礼也不能去,她无法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而李珉泰也在那时背叛成多俊,自己创立L集团,后来很多事她也不太清楚。
  “我很后悔。”李研善叹息,“如果那时候坚定地让彩娜和李珉泰离婚会不会不是这个结果,我们两个人可以成立自己的公司,也很好,对吧?”耷拉的眼眶里有点泪光,郑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生气。
  她看过很多书,知道以前很多发明并非男人创造,而是背后的她们。他们最擅长偷走历史并篡改‘她’,口口声声说那些伟大而遥远的神是‘他’,从来就如此,从来没改变过。
  可她不会再让他们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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