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娇纵起来真要命 第29节
  “小道的娘亲哥哥都在仙鹤门外等着呢,您要召见她们吗?”
  皇帝向来眼睛长在额头上,哪里能看得到凡人,此时心里正矛盾着,听星落这般说,心里就突突起来了。
  这小妖道忽然说要让他见她的亲长,这是何意?
  他微抬手,肩舆便落了地,便有内侍为他端来一把圈椅,皇帝长腿微抬,这便落了座,说了一声好。
  星落傻了眼。
  原就是不能直说您别废话了,我家人还等着接我这等话,故而转弯抹角了一句,结果陛下还当了真,连椅子都坐下了。
  无奈只得听阮英高声传了娘亲和哥哥们进来,娘亲身为国公府世子夫人,又是出身江南望族,入宫入惯了的,倒是两位哥哥,从未出入过宫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此时都收起来了,都装出了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待娘亲同哥哥们跪拜天子起了身,皇帝便点了点头,先是问了句容夫人近来可好,便说起来黎大将军的事。
  “大将军乃朕之肱骨,他在外为国守边,夫人操持家事、养育儿女,功劳至高。”他将视线缓缓落在躬身而战的黎立庵和黎立观二子身上,“二位舅子……”
  这一句二位舅子甫一出口,惊了一圈人。
  容夫人疑心自己听岔了,险些愕目抬头,黎立庵同黎立观听的明明白白,却也疑心自己听左了——那座上可是九五至尊,二位舅子这样的用词从他口中说出来,简直比让自家妹妹话少些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星落却没听明白,只知道陛下及时住了口,这便微侧了头望住了陛下。
  皇帝的手指在扶手上微微颤抖,这几日他的手总是因了各种缘由抖来抖去,若不是他自知才二十一岁、身体一向康健,都要疑心自己快要中风了。
  如何能脱口而出舅子这二字?大约是前些时日议论林国舅时,黎立庵恰巧出现有关。
  一个人出现的场合、氛围甚至气味都很重要,这将决定未来旁人想起你时的初印象,皇帝自我开解了一时,这才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虚虚一咳,掩饰过去。
  “二位公子更是仪表不凡。”他内心有些错乱,急着遮掩过去,“朕希冀二位能够努力进学,为国效力。”
  黎立庵同黎立观闻言谢恩,皇帝方才出了这样的口误,便不欲再多说什么,起了身上了肩舆,众人忙跪拜山呼,心中都舒了一口气。
  容夫人忙拉着自家女儿,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她眉宇间仍是一贯的稚气,这便放下心来,先搂在怀里使劲儿抱了一会儿。
  “……两宫娘娘待你如何?陛下待你如何?”
  星落便躲在娘亲怀里,搂着娘亲的腰,慢慢儿往仙鹤门走。
  “左不过就六日,面都没见几次,能多好?我还多赚了一日的银子——祖母该后悔了吧。”她向来报喜不报忧,不愿拿糟心事来烦娘亲,“便是陛下,都十分器重女儿的才华。”
  黎立庵就在后头一嗤,“器重你能吃会睡,最会气人?”
  因着妹妹出宫了,他心里高兴便多说了几句,“我瞧着陛下眼底乌青,像是被气出了精神错乱——才刚怎么冒出了两位舅子这样的话。”
  因还没出仙鹤门,容夫人这便一巴掌,扇在了自家长子的脑袋上,咬牙切齿,“我看你是作了大病了,敢这么编排陛下,滚滚滚,离咱们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黎立观虽才十七岁的年纪,却是比黎立庵沉稳许多,他环视了左右,见并无什么人在侧,才低声道:“那一句舅子实在清晰,糖墩儿莫不是真要做皇后了?”
  他担忧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儿子实在难以想象,半夜偷吃糖馓子洒一床的人,能母仪天下?”
  容夫人又是一巴掌把次子打了个懵圈,刚想再来一巴掌,便听身后有清朗之音响起,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容夫人安好。
  母子三人回身,正见那亲军卫统领辜连星,清清落落地站在天光下,端的是英挺清俊的好样貌。
  星落一阵惊喜,一阵歉疚,唤了一声辜家哥哥,容夫人因着上回他帮忙找糖墩儿的事,一直感念在心,这回见了,便慈笑地应了一声。
  辜连星向着黎家两兄弟颔首,浅笑致歉:“……原说好了要来送糖墩儿,却因公务耽搁了,实在抱歉。”
  容夫人不知还有这样的约定,只是一笑,“你在宫中当差,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怎好耽搁你的公务。”
  辜连星便陪着母子三人慢慢向外走,出了仙鹤门,目送了糖墩儿上车轿,在车窗下温声交待她。
  “端午那日,舍妹在朝雨楼设宴观赛龙舟,你若想瞧个欢喜,我叫她下请帖与你——那一日我也会下场比赛。”
  星落远离俗世的这些热闹已久,心里又藏着对辜连星的愧疚,这便小小声地应下来。
  “……爹爹妈妈应当会同意。届时哥哥赛完了龙舟,我也有话想同你说。”
  小小的姑娘眉眼低垂,有些黯然的样子,辜连星怔忡,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黯然起来,便轻轻嗯了一声。
  约定好了,车轿便起了,辜连星心里有说不出的怅惘,目送着国公府的车轿慢慢儿地驶离了。
  这一厢糖墩儿离了宫,皇帝这一日过的却十分劳累,军机、朝政、各地络绎送来的有关赋税的折子,不停来军机处奏报的臣工,将皇帝的时间塞得满满。
  忙碌一直持续到了夜半,皇帝更了衣,在那窗下站定,看那稀蓝天幕上,悬着一轮孤月,忽然觉得心里有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到了第二日,皇帝视了朝回了西配殿处理政务,便听有内监唱道礼部尚书石岚清有奏。
  皇帝听到他的名字,精神一振。
  这老小子,回回奏禀都是催他大婚、催他选秀、催他早立国本,他从前烦他烦得要死,不知为何今日竟有些期待。
  石岚清躬身进来了,有些头皮发麻——他这些年因着催婚,在皇帝眼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上个月人人涨了俸禄,就他还是老样子,故而他近来便不想再做那个恶人,今次来,也不过是为着过些时日泰山封禅一事,来讨要陛下的主意。
  他给陛下行了礼之后,站在下头向上觑了一眼,不料正好同陛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石岚清的心腔子都在颤抖,刚想开口把来意说出来,以消除陛下对自己的误会,岂料陛下却清咳一声,先开了口。
  “朕知道你的来意。”皇帝和颜悦色地望着石岚轻,头一次觉得这老小子也并不是那么的讨人厌烦,“朕从前读史书,总觉得那些个为了平衡朝政,而被迫纳权臣之女入后宫的皇帝,不能使朕共情,未曾想,近来朕也遇上了这样的难题。”
  “安国公为国守边二十年,民间声望颇盛,如今黎大将军又接连打胜仗,朕已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倘若他有不臣之心,朕这般年轻,应当如何制衡?”
  “你觉得,朕该不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妥协一次?”皇帝十分苦恼地蹙起了眉,“朕真的很为难啊。”
  作者有话说:
  石岚清:???又下套?您别妥协,做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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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百鬼夜行
  室中空寂无声, 石岚清镇定地抬起了头,看了陛下一眼。
  皇帝也淡然地看了石岚清一眼。
  石岚清表面很镇定,内心已经疯了。
  座上那人, 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才不管你乐意不乐意,爱不爱听, 妥当不妥当。
  可臣子听了就要瞎琢磨了:陛下几个意思呢?是在暗示什么呢?
  首先绝不是要他领头弹劾黎大将军, 他只是个礼部侍郎,干不来御史台的事儿。
  再想想陛下方才最后一句话, 仿佛是在暗示他:朕要为国妥协,妥协什么呢?
  陛下最抗拒的是他总举荐中宫人选, 听方才的意思,竟像是下了很艰难的决定, 打算立后了?
  再想到这几日安国公府的六姑娘, 入了宫伴太皇太后的驾, 石岚清琢磨明白了,登时就觉得加薪有望, 谨慎地向上抬眼道:“……古来天子为平衡朝政,选忠臣之女充盈后宫宠幸常有之, 陛下治国虽雷霆万钧,但也要适当亲近朝臣……”
  皇帝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朕的妥协很珍贵,你要抓住机会。”
  石岚清忽得便有肩扛重任之感, 他年过不惑, 有个嫡亲的妹妹在宫里头, 封了娴太妃,皇帝十分优待先帝时的后妃,石岚清一直感念在心。
  如今陛下信任他,有了妥协的念头,第一时间便告诉了他,这是拿他当自己人呢。
  他郑重其事地向陛下保证:“您放心,臣一定做到事事有着落,件件有回音,使命必达!”
  ……
  皇帝挥了挥手,石岚清这便躬身却步而出,只是还没出大殿,就尴尬地想起来自己的事儿还没办,这便又小心翼翼地折回来,同陛下讨要封禅的主意。
  这厢皇帝在宫中理政,糖墩儿却在家中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第二日神清气爽地开始在小窗下写信。
  给静真、世仙、合贞女冠各自写了一封信,封在一处皆捎给静真,届时让她慢慢分配,又同青团儿一道,将太后赏的金元宝、金头面、祖母给的两千两尾款、陛下给的小金牌,全都归置在一块,仔仔细细地商讨了起来。
  青团儿托着腮,看着自家姑娘扔小金牌玩儿,给她出主意。
  “静真尼师那里最是需要现银,这些金元宝小金印委实派不上用场,倒不如去钱庄把金元宝兑成银子,叫刑铨一道捎回去了。”
  刑铨是青团儿的同胞哥哥,就在府里给大爷当差,因着从前跑过镖,所以府里若是送信跑腿,也都是他来。
  星落玩儿金拐骨似的,把陛下给的小金牌扔着玩儿,听了青团儿的话,觉得甚是赞成。
  “事不宜迟,吃了午饭咱们就去——倒是得想个借口才是,别叫祖母娘亲起了疑。”她仰脸伸手接住了小金牌,“正好去把这金牌融了,打个神霄令牌……”
  青团儿好奇地看了一眼姑娘手里的赤金牌牌。
  “这两面写的什么呀?”
  星落不学无术,哪里认得这上面的篆体,无所谓地将赤金牌牌往腰间小袋一收,收了口。
  “管它写了什么,陛下给了我那就任我处置——我只担心陛下这么轻易地给了我,别是个狗头金就成。”
  倒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一茬,星落立刻把赤金牌牌从袋子里掏出来,搁在齿间咬了一口,倒是软软的。
  她同青团儿正狐疑,便听外头小丫头雪片在外头喊姑娘。
  “正院儿开饭了,老夫人叫姑娘快去吃——厨房今日烤了杏仁酥、小鸡酥点,蒸了椰丝桂花糕,还煮了淮饺。”
  吃饭皇帝大,星落携着青团儿一阵风地出了门,顺便还叫雪片也快点儿跟上。
  进得那正厅,只祖母同母亲、二婶娘明氏并一个小的弟弟在,因着祖父在枢密院还挂着职,午间便不在家中吃,而几位哥哥都在外进学,一个姐姐又嫁了出去,家里便只有她们这些人。
  星落规规矩矩地同祖母、母亲、二婶娘行了礼,又逗了逗才四岁的弟弟黎立寺,这才坐下用膳。
  家里人不多,却很热闹,容夫人和明夫人一个爽利,一个开朗,再加上薛氏从不拘束她们,因着无外人,饭桌上便聊的很热络。
  星落心里记挂着辜连星的事,吃饭吃的便不专心,频频走神,薛氏就关切地问起她来:“可是不合胃口?”
  星落想了想,搁下了筷,认真地同祖母和娘亲将四年前的事说了一遍。
  她见三位亲长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说到后来自己也有些郁郁。
  “孩儿才向合贞女冠去了信,盼她能问问天师爷爷出关的时辰,好救一救辜家哥哥。”
  容夫人秀眉轻蹙,“怪道文安侯夫人不应儿媳的约,根儿出在这儿呢。”她是个温和的性子,立时便自责起来,“……后来儿媳还背地里说了文安侯夫人好几句坏话,现下想来真是对不住——”
  眼见着星落眉眼下垂,几欲落泪,薛氏却敲敲桌,说起老公爷那一日霸道拽走她说的话来。
  “……依着老公爷的说法,阿贞倒是吃了许多次他们家的闭门羹,也听说辜家那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常吃药……看来当真有咱家的缘故——只是有几分,是不是真,还要细究。不管怎么说,是咱家的错咱认。糖墩儿也不必难过,眼下最紧要的,是同他们家讨要个赔偿法才是。”
  星落垂着小脑袋,小声道:“有一晚,我同陛下因辜家哥哥的事吵了起来,就赌气说要把自己个儿赔给辜家哥哥……”
  明夫人第一个轻呼了起来,“你同陛下吵嘴?还是因了辜家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