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每天都想杀我 第33节
  从衣槅上拿下一件披风,披在她单薄的肩头,“怎么不去吃饭?”
  沈曦抬起头来,眼神迷瞪瞪的,雪腮被压上了一片红痕。
  她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我想等你,”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说道:“你是我的夫君,你不回来,我吃不下去。”
  徐述的心被柔柔的撞了一下。
  吃饭时,他替沈曦夹了一碗的肉,见她又往榻上倒,干脆将她抱到梳背椅上,“是不是自个儿偷偷吃了,困成这样。”
  没奈何,沈曦只得坐正了身子,勉强吃了几口。
  “吃不下去了?”
  “嗯。”沈曦恹恹道。
  徐述以为她是因为白天琼花的死被吓到了,倒也没有强逼她吃,叫人将碗筷撤下了,“我还有些事,这是这个月书肆新出的话本子,今日我刚买的。”
  徐述将书彦唤进来,将包好的话本子递给沈曦,临走前摸摸她的头,“不必等我,困了就自个儿先睡吧。”
  “敬之。”
  走到门口,沈曦忽然唤住了他。
  “你去做什么?”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见什么人?”
  徐述一愣,旋即笑道:“这么晚了,哪里有什么人来?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你别担心。”
  沈曦目送着徐述离开。
  她从梳背椅上跳下来,爬上美人榻,定定的看着徐述宽阔挺直的背影。
  一点点走远,消失不见。
  *
  书房中,一个头戴兜帽,身着黑衣的青年同样在窗边负手而立。
  直到徐述进来,书彦才用火折子点燃烛火。
  烛焰“噼啪”声中,青年撩开了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信我看过了,敬之,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来人正是沈明琰。
  安国公周宏宣将所谓太子与御史大夫王汶的密信交给徐述,以为他会上当跟他做成这一笔交易,撺掇齐王与太子狗咬狗,殊不知这一世的徐述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恨意满腔的少年。
  这一世,他只想守护他所爱的人。
  所以,他将密信直接交给了沈明琰,沈明琰暗夜来访,躲开安国公的眼线,他十分不解,“安国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近来他待陛下可是狗腿的紧,前不久还将他的小女儿送进了宫中,陛下赏了他一个忠武将军的名号。”
  “说来话长,”徐述皱着眉头回忆道:“当年景文帝初登基,根基不稳,王、谢两党步步紧逼,我母……赵贵妃的祖父赵全是当朝侍中,托孤大臣之一,却不欲搀和进皇位争斗中,一直保持中立,景文帝为了获得赵家支持,将赵贵妃接入宫中,直接封为了贵妃,这才成功逼得赵全出手,将王谢两党一举击溃。”
  “赵贵妃是周宏宣的未婚妻,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却被景文帝夺走,君夺臣妻,周宏宣的父亲忧愤而死,周家就此没落了十几年,周宏宣不恨景文帝才是怪事。”
  沈明琰恍然的同时,又十分的不解。
  尽管从前他一直怀疑徐述是心机深沉、包藏祸心,但徐述外表装得十分温和纯良,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可适才他听他那一席话,直呼他的父皇为“景文帝”,连生母都只是一个淡漠的“赵贵妃”,分明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他口中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沈明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竟不知是该安慰句“你没事吧”,还是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你想怎么做?”思忖了半天,他沉吟道。
  “先取信于他,再釜底抽薪。王汶早被周宏宣收买,倘若我不接这信,他便当真会令王汶撺掇太子弹劾沈家,因此我暂且答应了他的条件——在六月十五朝会日,我在齐王处的眼线会暗中以齐王的名义弹劾太子,让太子与齐王狗咬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徐述摊开一张纸,写了一封信,“另外,我知道岳丈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功高终会盖主,连太子亦不能例外,陛下若认定沈家有罪,沈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日后沈家需避敛锋芒,岳丈那里你也记得知会一声,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周宏宣那里?”
  “但这些年为了保命,我在太子与齐王处安插了不少眼线,因此这封信,需由你转交给太子以表忠心,如此,太子。”
  徐述说的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之意。
  沈明琰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认真地看着徐述,说道:“你可得想好了,这封信一旦给出去,为你母亲报这血海深仇的机会可就没了。”
  “报仇?”徐述冷笑,“我何须报仇,我的仇人我自己来杀,不需要旁人代我效劳。”
  他笑得极其洒脱,可沈明琰不知为何,却从中品出几分苦涩的意味来。
  “好,我不问你缘由,这一次,是你救了沈家,徐敬之,之前是我沈明琰错怪你了。”
  沈明琰躬身向徐述一礼,徐述将他扶起来,摇头道:“沈家也是我的家,曦儿是我的妻子,你自然就是我的兄弟,我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沈明琰郑重道:“我没有旁的要求,只放心不下曦儿。她天真浪漫,不通朝政之事,只要你一心一意待她好,我们沈家,不管何时何事,都会站在晋王府这一边。”
  这是一个承诺,来自秦国公世子的承诺,沈家从不站队,一如当年的赵家。
  徐述深知,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
  他亦深深一揖,指天作誓:“述铭记于心,若有一日负沈曦,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33章 阴差阳错
  转眼三日,晋王府,午后。
  沈曦一直在绕着手中的线团,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她什么都没做,只在摆弄着手中的线团,认真又安静。
  “够了够了,王妃,这十八个线团够针线房用上一个月了。”
  沈曦十指不沾阳春水,小鹂怕给她的纤纤细指给磨粗糙了,将线团一个个收好,见沈曦终于停了下来,长出一口气。
  沈曦问道:“马车可备好了?”
  “备好了,”说着,小鹂悄悄凑到沈曦耳边,小声道:“奴婢说王妃要去公主府,铜钱并未多问。”
  “那就好。”幸好留府的不是书彦,否则沈曦还不知怎么蒙混过关。
  “王妃,就我们两个人吗,这么晚了还要去城外大慈恩寺,会不会不安全?”
  “就我们两个人,”
  昨日沈曦就将喜鹊打发回家看爹娘了,小鹂目前是她最信任的人,事关自己与沈家老小的性命,她不得不谨慎些。
  披上灰色的斗篷,戴上兜帽,沈曦和小鹂一起在角门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直往城外的大慈恩寺奔去。
  *
  大慈恩寺后山门口。
  接近傍晚,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一轮弯月与将薄西山的夕阳分别挂于天际的东西两侧。
  暮色四合,草丛中虫鸣阵阵,有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急急行过,黑衣扫过稠密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衣角猝然被带着勾子的草茎给勾住,那人急忙停下来,侧脸一转,隐约露出兜帽下一张妩媚娇艳的容颜,赫然是沈凝霜的脸。
  “姑娘!”身后,莺儿匆匆赶来,将她的衣角从勾子上小心翼翼的取下。
  “蠢货,你刚刚去哪儿了?”沈凝霜一脚踢在莺儿的小腿上,叱道:“若是被旁人发现今日之事,我回去便打杀了你不可!”
  莺儿瑟瑟的抖了一下,嗫嚅道:“奴婢省得,不会有人知晓的。”
  沈凝霜瞪了她一眼,两人这才匆匆往前走去。
  后山巨石后的一辆马车内,小鹂撩着帏帘满脸错愕,“是二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装扮成这样一幅模样?”
  沈曦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沈凝霜的背影,面色十分苍白。
  小鹂试了试她的额头,以为她是着了凉,忙道:“王妃,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夜里风大,您受不住的。”
  “不必。”沈曦紧紧地抓着帏帘,哑声道。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乞求徐述不要过来。
  不知为何,此刻她心中竟然还残存着一丝念想。哪怕徐述真的接了沈凝霜的帕子,可只要他不来,一切都是有挽回的余地。
  可,她错了。
  没过多久,一个男人骑着一匹马匆匆赶来。
  男人同样披了一件披风,披风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暗影下,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唯有暗纹金绣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如涟漪般光华流转。
  沈曦心神巨震,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尾随着沈凝霜进了寺中,一时脑中如抽空般一片空白,半响后,她猛地摔了手中的帘子,近乎崩溃的喊道:“快走,快走!”
  沈曦捂着脸,一直哭一直哭。
  她到底是看走了眼,徐述是个负心汉,他与她至亲的堂姐勾搭在了一起,一如梦中,待他找到时机、待他登上太子之位,将自己利用干净,就可以一脚踹开,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她沈曦算什么,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货!他说的话她都信,她甚至还无法控制的为他动了心,以为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他呢,说不准早就厌弃了自己,只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才不得不忍辱负重!
  每天睁眼醒来,她都会看见他满脸的温柔笑意,那些也都是假的,他说不准早就在盘算着如何将她杀个干净!
  假的,都是假的,他待她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马车下了山,在夹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沈曦哭够了,半个身子靠在车壁上,眼眶红红的,只呆怔的看着空气一动不动。
  小鹂吓得直哭,“王妃,您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呀,您一句话都不说,奴婢,奴婢害怕!”
  她刚刚看见二姑娘和一个与王爷十分相似的身影一前一后进了大慈恩寺的后门,当时也是唬了一跳,可王爷素来宠爱王妃,两人十分恩爱,王爷又很是清醒自制,怎么会与二姑娘纠缠在一起?
  可现在看着沈曦哭成这样,她心下也有些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王妃,许是咱们看错了,咱们再回去看一看,成不成?”她央求道。
  “我看错了?”沈曦哑着嗓子,心中苦水直冒,她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扔给小鹂。
  小鹂一看上头写的小字,顿时花容失色。
  这是沈凝霜的帕子,也是她的笔迹!
  “二姑娘竟是如此的狼子野心,竟然觊觎堂妹的丈夫,亏她还自诩大家闺秀,真真是丝毫不知廉耻!”小鹂骂了几句,依旧难解心头之恨。
  她万没想到,表面与沈曦和和美美,一副姊妹情深模样的沈凝霜,背地里竟然藏了此等龌龊的心思。
  想到当初王妃还心疼她丧妇新寡,选太子妃之时,为了她替她出头,甚至不惜开罪侍中家的方氏姐妹,临安长公主的寿辰,王妃记挂着曾氏的嘱托也是忙前忙后替她与二表少爷牵线搭桥,可到头来,换得却是她的背叛与辜负!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在无有一人的官道上孤零零的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