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之谷1
  巨大的囚龙谷内, 环形瀑布无声地奔腾而下, 冲下深渊, 浮起一片灰白的光芒, 白衣的云河仿佛沧海一粟, 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他凝神搜寻着来者的灵力, 试图判断出对方的方位, 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力量,不由心中一惊——对方是谁,竟连自己也无法感受到他?
  再次凝聚心神, 他闻到了海底淤泥般腐朽的气味——来人是海巫,莫非是他隐藏了所有人的灵力?
  他蓦地腾起,悬在囚龙谷上方, 一个转身, 挥刀而出,银色灵力从他周身激射出去, 照亮了他的脸, 长袍和黑发疯狂散开。“溟汐!”他趁着对方分神抵抗之际, 运起灵力大声喊出了所寻之人的名字。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个黑色结界, 瞬间将云河封住, 银色灵力被结界束缚, 倏地向云河涌了回来!
  云河抵抗不及,被自己铺天盖地的灵力冲击着,他似乎听见了全身骨肉分离的声音, 他强忍住剧痛。
  结界消失, 他落向脚下的深渊,一瞬之间全身的伤口已然愈合,只有胸前的雷刑旧伤仍烈烈灼痛着,提醒着他狐族所遭遇的灭顶之灾。
  他忍了剧痛,再次大声呼喊道:“溟汐!”
  “呵呵,你是银狐族的哪一任狐王?”灰白幽暗的虚空中,海巫终于现身,佝偻着身躯嘶声问道。
  在落入深渊前的一刹那,云河挥刀在下方幻化出了一叶扁舟,忍痛以看似轻巧的姿势落在了扁舟上。那一瞬他察觉到脚下金波海的重犯们纷纷睁开了双眼,浅色的眸子里死气沉沉,无数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银狐族第九十三任狐王,云河!”云河朗声说着,暗自在千万双眼睛中寻找着溟汐。
  “云河?没听过!”海巫低声怪笑起来,挫了挫云河的锐气。
  云河看不见海巫隐藏在斗篷下的脸,却仍能感受到对方倏尔腾起的杀气。
  海巫突然幻化成一条黑色蛟龙猛地冲来,云河不得不从扁舟上飞起,银色弯刀直取海巫。
  海巫竟不躲避,被云河当头一劈为二。
  云河立即察觉到事态不妙,果然就见被斩断的蛟龙化作了黑雾,从两边向自己聚拢过来。他凭空一跃,躲过了海巫的包围,扭头见海巫已如一座焦黑的珊瑚般坐在了深渊之上。
  “你们杀不死我,不如所有人一起上,能省去你我许多时间!”云河低头看着海巫,淡淡道,胸前的灼痛已减轻了不少,自己是不死之躯,战胜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
  “那就如你所愿!”身后传来了溟洵冷硬的声音。
  云河转过身,见溟洵领了近百个鲛人士兵,他一扬手,鲛人们纷纷散开在云河四方,连上方也布了兵力。
  “溟汐在哪里?!”云河直截了当地向他问道。
  溟洵却不答话,只是看了云河手中的龙血珠一眼,目光灼灼,说道:“狐妖,你竟然插手金波海内政,杀死溟湟、抢夺龙血珠?!”
  一句话便激起了鲛人战士的杀意,鲛人最恨他族入侵,连一同生活在海底的海巫,也为他们所排斥镇压。于是不等溟洵下令,众人就持了武器攻向云河。
  云河懒怠解释,转眼就与鲛人士兵交上了手。
  溟洵也不顾忌以多欺少,大步迎向云河,手中黑钢剑蓄满了主人的灵力,倏然刺出!
  银色弯刀忽地对上了黑钢剑,两人都是目光狠戾,令其余人一阵颤栗。两人转瞬就交手了数十回合,越斗越狠,鲛人战士很快便插不上手、只得悻悻远离了两人。
  云河受海水所限,与溟洵难分伯仲,他以守为攻,对方却招招致命,意在夺取龙血珠。他看出了溟洵的心思,在心中冷笑一声,就使出分影术,立刻有数个白袍身影携了龙血珠四散而去,他便拼尽全力冲出了溟洵的攻击,往下方的深渊坠落下去。
  “不愧是狐妖!”溟洵一时分不出真假,怒道,“海巫,还不快制敌?!”他一边追向云河的一个幻影,一边低头寻找着海巫,紧接着心中一窒。
  云河也看见了相同的一幕——海巫正盘腿坐在深渊之上,嘶哑的唱诵声化作黑色海草般的东西,从他脚下向四方延伸,盘根错节,几乎覆盖住了整个囚龙谷,而深渊之上似乎有一个封印,被黑色海草的诡异力量瞬间瓦解!
  “你竟敢摧毁囚禁重犯的封印!”溟洵怒喝着,弃了云河冲向海巫。
  云河知道机会难得,也顾不上鲛人与海巫两族的恩怨,便一挥手,灵力化作银色狐狸奔向囚龙谷各处寻找溟汐的下落。
  “呵呵……你们鲛人囚禁了我的族人,却偏偏是借用了我的力量……我不过是收回我当初设下的封印,要你来多管闲事!”海巫恶毒地答道。
  话毕,深渊下灰白的光芒冲天而起,云河与溟洵的去势都是一滞,而下方百余个黑衣的海巫缓缓坐了起来,如同映在水下的影子忽然幻化成真人,这诡异的一幕令鲛人士兵心生寒意。
  “还不快动手!”溟洵头也不回地大声呵斥着黑水军。
  “溟汐!我是云河!”云河趁溟洵分神之际,越过一个个海巫,放眼寻找溟汐,鲛人的容貌在他眼里太过相似,令他一时看花了眼。头顶海巫已与鲛人战在了一处,云河终于看见了溟汐的身影。
  “狐王!”溟汐被封在一个单独的结界中,周围漂浮着许多已经死去的鲛人囚犯。她挣扎着想要打破结界,却只是徒费力气。高空中四处飞射的黑色灵力在她脸上投下阴影,而当云河的身影映入她双眸的时候,她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喜色。
  “这是龙血珠。”云河见周围情势紧迫,开门见山说道,“告诉我六界山在哪里,我就带你离开。”
  溟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沉吟不语,在心中考虑该怎么应对云河。
  云河知道她信不过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她,而现在形势紧急,救人要紧,他就收起龙血珠,道:“罢了,我先救你出来。”说着,他将弯刀刺向结界,然而灵力幻化的弯刀一触碰到结界,便如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
  “海巫的术法,果然诡异!”他皱眉叹道,接着一气使出狐族用来解除封印的一切咒语,结界却依然完好无损。
  溟汐脸上仅有的一丝喜色消失,她颓然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鲛人要镇压海巫一族……因为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对抗他们的术法……”
  云河不及答话,就见溟汐变了表情,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便有一层封印从上方笼罩而下,将云河推进了深渊之中。
  溟汐苦笑道:“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吧?”
  云河见她用错了凡人的俗语,摇头道:“这该叫‘事与愿违’。”说着,他运起灵力想要冲开海巫的封印,然而自己的灵力仿佛石沉大海,封印却纹丝不动。绝望之余,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海巫的巫术既然与寻常灵力不同,或许也能杀死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略有安慰,抬头看向激战的双方。
  鲛人战士虽然灵力强大,然而逐渐不敌对方诡异的术法,一个个被海巫定格在了虚空,随着海巫开始占了上风,怨气逐渐弥散开来,令囚龙谷越加阴郁可怖。
  溟汐像是看穿了云河的心思般,说道:“我宁愿溟洵得胜。为了你手中的龙血珠,他一定会想办法解除封印,你我还有离开这里的希望。可若是海巫他们胜了,也许所有的鲛人,还有你,都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们的术法下。”
  云河虽然恨不得海巫立刻杀了自己,听了溟汐的话却不禁为鲛人族担忧起来,他自然不愿鲛人成为下一个狐族和光华门,更不忍有鲛人经历自己和铁宁玉那样的痛。
  而铁宁玉,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恢复了体力,能不能安然离开金波海?
  这样想着,他再次看向上方的战况,不出意外地,海巫们即将大获全胜,溟洵和仅剩的几个鲛人战士已经陷入了重围。
  数十个海巫悬在云河头顶,向溟洵等人步步紧逼,海巫们高举双手,齐声唱诵着、嘶吼着,黑色灵力向着鲛人头顶汇聚,像是大雨欲来前的浓云一般,令整个囚龙谷顿时暗淡下来,到处是海巫们诡异的声音。
  而溟洵等人表情决绝,握紧了武器做着困兽之斗。
  云河默默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太多的事超出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然而不管怎样,自己解开长生咒、前往冥界的决心永不改变!
  溟汐已面如死灰,紧紧盯着海巫们的一举一动。
  屠杀的气息越加浓厚,死亡的阴影即将降临,囚龙谷从来没有如此黑暗,云河听见了海巫们如毒蛇吐信般的笑声。
  忽然一道闪电劈落,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紧接着雷声炸起,众人睁开眼时,只见囚龙谷唯一的出入口已然崩塌,碎石和泥沙随着瀑布滚滚而下。
  混沌之中,两个手持巨锤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囚龙谷,在他们脚下,云河仿佛看见无数银色的狐狸魂魄痛苦地任他们踩散。
  云河胸口一阵灼痛,他握紧了双拳,恨恨地低声道:“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