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_第34章
  好在朕从不钻牛角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搁置,左右雍蒙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至于其他的事……
  怎么把吃醋的下属哄回来,给他放满满一条曲水河的花灯行吗?如果不够,加一整个曲江池如何?要是还不够……兴京城大列炬火、光烛天地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有钱,任性。
  第27章
  满城点花灯什么的, 朕就是随便想想。
  本来吧,临近的上元节就是放灯观灯的日子, 前后三夜都没有宵禁。有道是“千门开锁万灯明”“山光水焰百千层”, 就算朕不点,黎民百姓也会自发点上的。
  再者说了,即便不提烽火戏诸侯的前车之鉴, 谢镜愚也不是褒姒。要是朕劳民伤财只为博他一笑,他非但不会高兴,恐怕还要做第一个谏朕的人。
  连梦里都没有可供参考的君臣恋爱经验,愁。
  思来想去,朕觉得, 可能还是要先见个面,单独的那种。
  而说到制造机会, 朕确实可以找个理由, 在凌烟阁议事之后把谢镜愚留下来。然而谢镜愚新进尚书省,上下事务都要打点熟悉,忙得脚不沾地。朕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几天,实在开不了口。
  工作日不行、办公室不行, 就只剩下假日出宫一条了。上元将至,正是一条现成的借口。
  刘瑾,不消说,还是很有意见的。但他那个尖细嗓音太有辨识度, 朕微服出宫时从不带他,全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祖缪朕倒是屡屡随身带着, 然而他根本没啥心眼——朕让他悄悄地给谢镜愚递个消息,他也只当朕特别欣赏谢镜愚这样的聪明人、暗地进行是怕其他大臣心生嫉妒,完全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每到这种时候,朕就忍不住感慨,若是人人都如祖缪一般,事情就太好办了。
  朕贵为天子,即便是微服私访,某些环节也不能少,更别提安保。故而,当朕抵达正对朱雀大街的花萼楼时,谢镜愚已经在预定的包厢里等着了。
  “臣见过陛下。”他行礼道,依旧是挑不出差错的那种音调。
  “起来罢。”
  谢镜愚依言而起。朕再一挥手,其他人就都退了出去。
  包间里头顿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别地儿传来的声响——外头锣鼓喧天,年轻女子齐声歌唱,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内里则是箫管弦音,朕进来时就看到几个舞女在跳新曲,细腰广袖,人见人怜。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朕是不是选错了约会地点?可花萼楼已经是兴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了呀?
  约了人却不知道怎么起话头实在太尴尬了,好在谢镜愚没让沉默延续太久。他率先开口道:“陛下,永济渠之事有眉目了。”
  刚刚还在夸他的朕差点一个绝倒。若是想知道永济渠的进度,朕何必费神把你叫到这里来?以前没见你这么不解风情啊?
  吐槽归吐槽,正事还是要听的。“郭化上折子了?他怎么说?”朕一面问,一面在榻上坐了下来。
  “郭州牧的意思,修永济渠乃是利州利民的大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此时地里正等犁田,中和之后便要开始农忙了。故而,他打算先让人绘制沿线地图,拟定新渠的路线走向;等春种结束,再着人从旧渠开始修缮,再开挖新渠。”
  流程很清楚,朕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吗?”
  “郭州牧已经将旧渠地形勘绘下来了。”谢镜愚道,而后从身上摸出了一幅卷轴。
  随身带地图,敢情你还真是来谈永济渠的啊?朕简直要气得没脾气了。“打开,朕瞧瞧。”
  郭化早就有修缮永济渠的心,地图绘制得相当细致。从山势高低到淤塞情况再到周边田居,没有一个不标注得清清楚楚的。朕发现他还标了植被、土质、风向以及雨季时间,心道这可真是块做事的材料。“看得出郭州牧很是用心。”
  “工部张尚书也如此赞赏。臣还听闻,郭州牧亲自走访乡黎,招了不少民间能人,才能拿出这么一张图来。”
  朕非常满意。“有郭化这样的州牧,蒲州百姓有福了。”顿了顿,朕又补充:“那就叫郭化放手去做,户部之类不用他操心。”
  “臣明白,臣本就当为郭州牧协调此事。”
  朕嗯了一声,手托下巴,对着地图凝神思考。“此事何时能够做完?”
  “那要看新渠的长短。若臣所料不错,前后约莫需要三年。”
  朕再次点头,同时把目光从地图上转开,望向谢镜愚:“那依你所见,大运河何时才能通贯?”
  这问题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却不然。运河连通河南、淮南、江南三道,延展开去后,西至兴京东至入海,堪称天下动脉。钱和人都是大问题,贸然开工又修不下去就更糟了。
  谢镜愚面色慎重起来。“大运河穷尽人力物力,若求速成,免不了陷百姓于苦役,令天下思乱。然而,近年来,各地基本称得上风调雨顺,国库日渐充盈。且去年以来,边防军粮开销大幅缩减,余裕更为明显。臣估摸着,最早明年,运河之事便能正式提上日程,不致民怨沸腾,也不致半路断工。”
  他担心的几个地方,都和朕想到了一处去。“最早明年?户部这几年的账你看过了?”
  “回陛下,臣确实看过了。”谢镜愚微一躬身,“陛下这几年厉行节俭,以身作则,宫中开销较太|祖皇帝在位时还少不少,臣等莫敢不效,盈余增长乃是必然。”
  这笔账,朕不用算都知道。毕竟后宫无人,东宫也无人,全皇宫就朕一个主子,就算逢年过节都赐宴也花不过父皇。“那朕再问你,如果朕还想摆平西南和北边的麻烦,户部的钱该怎么安排才够用?”
  谢镜愚本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弯腰姿势,闻言猛地抬头。“西南和北边?”他口中惊诧,点漆般的眼里却极其明亮,“陛下是想……”
  “朕说想,”朕纠正他,“只是口头说说。”实际上,是必须要做!
  谢镜愚明显领会了其下的含义,眸中愈亮。“臣明白。”他忽而跪下去,“陛下之所愿就是臣之所向,臣必定会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朕很满意。君臣齐心,没什么干不成的。攘外安内是大事,急不得;一年两年做不完,十年二十年也要做。朕正想叫他起来,忽而又生出玩笑的心:“你动不动就死而后己,那你倒是说说,你死了朕找谁去?”
  大概是朕的语气切换太快,谢镜愚一下子就无奈了。“陛下,您不能……”他抬起头,在看见朕的手时,一瞬怔愣。
  此情此景特别像上次在鹳雀楼上的重演。朕玩味地盯着他,想知道这次他会怎么做。“谢相倒是说说看,朕不能什么?”
  “陛下,”谢镜愚一脸忍耐不住却又不得不勉力忍耐的样子,“您第一次做是无心,第二次就是故技重施了。恕臣直言,此举实在称不上高明。”
  朕对他扬了扬眉毛。“就算朕不甚高明,你又能高明到几何?”
  谢镜愚从朕的手看到朕的脸,再从朕的脸看回朕的手,颧骨处慢慢浮出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红色。“不管陛下以后再这么做几次,”他低声回答,“臣也还是要乖乖跳下去的。”
  跳下去?这是什么形容?难道朕在谢镜愚眼里是个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