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后真言
  韩靖心里一紧,一步迈入屋内,反手闭死屋门,无情质问:“你来这里做甚?”
  子夜伞轻睨一眼韩靖,似嗔似怨:“韩靖大人此番话真是伤透妾身的心哩!”
  韩靖不为所动,仿佛是块顽石:“要事直说,旁事勿扰。”
  子夜伞见状,当即效仿韩靖不为所动的模样,只遵照自己的想法拐弯抹角地刺激韩靖:“妾身一早便叮嘱过韩靖大人,不要踏上黄泉路,否则定会后悔。韩靖大人不信任妾身,如今自食苦果咯。”
  子夜伞不提此事倒还好,一提此事,顿时惹得韩靖上前几步,凑到子夜伞面前,欲抓住她的皓腕仔细审问。
  然而,子夜伞不是任由韩靖拿捏的闺房女子,旋身施展轻功坐到屋里的横梁上,嬉笑般奉劝韩靖:“韩靖大人说话便好好说,莫要随意动手动脚呀!”
  韩靖抓子夜伞抓空,神情却丝毫不显尴尬,一面坐到子夜伞刚刚坐的位置上,一面讯问子夜伞:“你从第一公子口中得到的消息?”
  子夜伞不正面答复韩靖,而是反问道:“不然呢?妾身还能从何处得到黄泉路的消息?”
  韩靖沉默一会儿,忽然脱口而出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疑惑:“你与第一公子究竟是何关系?”
  子夜伞轻轻旋转伞柄,引得伞帘随风蹁跹飘动:“妾身不是一早在天墉城时便说过,妾身已逝的父亲是梁美人的裙下之臣。如此一来,妾身与公子自幼相识,不是很好得出的论断吗?”
  韩靖未料到子夜伞今日如此好说话,只他随口一问,子夜伞便认真答复。
  韩靖按捺住翻涌的思绪,继续追问:“第一公子究竟要做什么?除却杀死陛下为父报仇之外,第一公子为何要派伊寒蛊师杀死天墉城的城主?又为何要派唐陵在牵丝镇当镇长?”
  子夜伞沉思片刻,方缓缓开口解释:“妾身与公子虽然自幼相识,但是公子的心思,妾身却不大好猜测。天墉城之事,许是因为城主梁意之贼心不死,仍想寻到梁美人春宵缠绵,令公子感到冒犯,方派出伊寒蛊师杀死他。”
  “妾身便是暗中监视伊寒蛊师是否听从公子命令之人。”子夜伞眉心微蹙,似是同样愁苦于第一公子难以捉摸的心思:“莫看玉氏一族与伊寒蛊师好似公子的手下,实则并非如此。”
  “公子向来独行独往,牵丝镇与金银海之事,大多是前任玉氏天女一早谋划好的,与公子的关系不大。”子夜伞娓娓道来:“公子顶多偶尔帮她们处理几位难以应付的江湖人。”
  “伊寒蛊师不是也与梁意之一般对梁美人心存邪念。为何第一公子不当先处置伊寒蛊师?”不知是否因为韩靖经历过阎罗殿一事,推断能力猛然上涨,与子夜伞短短交谈一番便揪出她话语里的破绽。
  子夜伞倒是未因韩靖与以往明显不同的表现而过于惊诧,反倒一本正经的继续解释:“因为伊寒蛊师起初以真言蛊欺骗公子,说是只要当今天子服下真言蛊,便会实话实说。届时,公子把当今天子绑到皇宫城墙上,质问当今天子害死天下第一剑客的真相,便能让全天下的百姓和江湖人知道当今天子的真面目。”
  “可惜公子未料到,伊寒蛊师暗中谋划其他惩罚杀死当今天子的法子,以至于酿成大祸。”子夜伞话到此处,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息。
  韩靖再度沉默良久,倏然开口:“日后,你莫要再来寻韩某。”
  子夜伞微微错愕,显然是因韩靖此番话出乎她的意料:“为何?因为阿九姑娘为你而死?”
  子夜伞冷不防的提起阿九,韩靖一时愣怔,想不明白子夜伞此话何意。
  但是阿九终究是因为韩靖的自大而命丧黄泉,是故韩靖冷下脸色,附和子夜伞:“不错。但也不仅因为阿九……你终究与第一公子是一路人,而第一公子的复仇大计牵连到太多无辜人。”
  子夜伞心底一叹,知道做出决断的韩靖不会因旁人言辞而几经更改犹豫不定,故而略惋惜伤感道:“既然韩靖大人心中已有论断,日后若是再相逢,妾身可不会留情哩!”
  子夜伞撂完狠话,当即施展轻功,破窗而出。
  躲在韩靖屋檐上偷听的流云扇见状,立刻施展轻功,紧随子夜伞身后,朝不知名的远方飞去。
  少顷,子夜伞落在梁都内的添香楼屋顶上,内力传音讯问流云扇:“流云公子跟踪妾身一路,有何贵干?”
  流云扇未料到子夜伞竟然能察觉他的跟踪,不由得疑窦丛生。
  流云扇当即施展轻功跃到子夜伞身旁,与子夜伞一同坐在添香楼的屋顶上闲谈:“子夜姑娘何时察觉到在下的跟踪?”
  子夜伞兴致缺缺地解释:“韩靖今日的问话太奇怪哩!若非背后有高人指点,怎可能每每问到关于公子重中之重的线索?”
  流云扇哑然失笑:“如此说来,是在下牵连的韩靖大人。”
  子夜伞许是心情不好,不给流云扇道歉辩驳的机会,继续戳穿流云扇与韩靖之间的联系:“流云公子先前在溟泉狱内提到过,曾与韩靖互换一小条件。想来便是潜伏在韩靖的住处,偷听妾身与韩靖的谈话?”
  流云扇知晓如今万不能继续欺骗隐瞒子夜伞,否则子夜伞定然怒极离去,是故他坦然承认:“不错。”
  子夜伞眉尾轻挑:“流云公子是如何瞧出妾身与公子相识的?”
  流云扇应是想从子夜伞口中套出更多关于第一公子的情报,故而当先认真答复子夜伞,以便安抚好她的情绪:“子夜姑娘露出的破绽确实不多。在下也是因为注意到阎罗殿里的巡逻侍卫众多,跟随子夜姑娘一路走在通往阎罗殿的暗道时,却未碰上一名巡逻者而产生的怀疑。”
  子夜伞似是挑刺般反问:“倘若妾身只是提前将暗道里的侍卫全部处理掉呢?”
  流云扇见招拆招,反驳子夜伞:“宫灯一日不扫,便会积攒些许灰尘。而当日在下随子夜姑娘走过暗道时,宫灯鲜艳明亮的过分。”
  子夜伞倏然一笑,似是自嘲:“妾身果然辩不过流云公子哩!”
  流云扇正欲自谦几句,却听子夜伞话锋一转:“流云公子想从妾身口中得到公子的甚么消息?今日妾身心情不好,能告知的都在韩靖屋里尽数相告。流云公子切莫为难妾身。”
  流云扇被子夜伞戳穿目的,不禁尴尬心虚得抬手抚摸鼻梁:“子夜姑娘稍等——”
  流云扇撂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便施展轻功朝远处飞去。
  子夜伞索性近日无事,便待在原地等候流云扇归来,瞧一瞧流云扇欲以何物从她口中撬出关于第一公子的秘密。
  子夜伞从日落西沉侯到月上柳梢,可算等到流云扇施展轻功而归。
  子夜伞一眼便瞧见流云扇提在手里的酒坛,当即美眸一亮,主动接过一坛酒:“原来流云公子是去盗宫里的御酒哩!”
  流云扇揭开坛盖,浓郁醉人的酒香瞬间倾泻而出。不说香飘十里,五里确是有可能的。
  流云扇往自己口中倒一嘴酒,甫一咽下便涨得清俊白脸染上一抹红霞:“好酒!好烈!”
  子夜伞倒是酒量出乎意料的好,一连抿下好几口酒,都不带脸红的:“纵使流云公子拿御酒讨好妾身,妾身也断然不会道出公子的所在之地。”
  流云扇闻言不由得摇头否认子夜伞的怀疑,以略带微醺的口吻道:“在下只是瞧着今日的子夜姑娘似乎不像往常一般开怀,在下既然将子夜姑娘当作朋友,自然要替朋友解一解愁苦。”
  “哦?”子夜伞不置可否,继而假设道:“若是今夜流云公子不问妾身丝毫关于公子的事情,妾身便信了流云公子这个朋友。”
  流云扇举起酒坛,与子夜伞手里的酒坛一碰,随即豪迈的饮下一大口美酒,成竹在胸地保证:“好说!”
  子夜伞闻言不由得嗤之以鼻:“呵呵。流云公子知道妾身因何失落?”
  流云扇胸有成竹地问:“这有何难?不就是韩靖大人因阿九姑娘之死自责,以至于与子夜姑娘分道扬镳吗?”
  子夜伞未摇头否认或是点头承认,只是忽然反问流云扇:“流云公子不也惹得依依公主落花有意?可惜流云公子这淌流水过于无情哩!”
  流云扇闻言连连摆手,义正言辞道:“我一直把依依视作妹妹。何况依依确实与我有血缘关系?明知如此仍与依依两情相悦,我得是何等不要脸之人,才做得出此般禽兽之举?”
  流云扇应是确实微醺,以至于说话颠三倒四起来。
  子夜伞哑然失笑,附和流云扇道:“我亦与流云公子一般,同韩靖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义,可不敢永结同心。”
  流云扇选择相信子夜伞所言,转而问道:“既然如此,子夜姑娘何必露出如此失落的情绪?”
  子夜伞不知是因流云扇所言打开话茬,还是有意为之,又或者她已经如流云扇一般微醺却不自知。
  总而言之,子夜伞忽然主动谈起第一公子:“只是思及公子将要完成复仇……此后何去何从,略感迷茫罢了。”
  流云扇未明白子夜伞话中深意,思来想去之后,简短的宽慰几句:“子夜姑娘与第一公子一直以来隐居于江湖,待到第一公子完成复仇大计之后,子夜姑娘与第一公子做一对神仙眷侣,继续游历江湖,岂不快哉?”
  子夜伞被流云扇的畅想之言逗得连连轻笑:“承流云公子吉言。”
  流云扇与子夜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直至月上中天,流云扇与子夜伞喝光所有酒坛里的御酒,躺倒在添香楼的屋顶上,任由晚风吹拂。
  良久,子夜伞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与流云扇告别:“今夜时辰已晚,妾身要回去见公子哩!”
  流云扇轻揉太阳穴,断断续续地讯问子夜伞:“在下……送子夜姑娘……一程?”
  子夜伞开怀而笑,足尖踩踏在屋瓦上,晃晃悠悠地朝远方行去:“流云公子……毋须多礼,妾身可是……千杯不醉哩!”
  话虽如此,子夜伞踩在屋顶边沿的步伐却令流云扇瞧得心惊胆战,唯恐她摔下屋顶,断掉一双玉腿。
  然而,子夜伞生生以如此令人惊骇的步伐远去,愣是未出一丝半点的差错。
  令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她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
  子夜伞离去良久,流云扇方站起身。
  此刻,流云扇的眼中异常清明,哪里还有方才一丝半点醉后胡言乱语的模样?
  流云扇拎起屋顶上的空酒坛,施展轻功朝子夜伞相反的方向飞去。
  少顷,流云扇把空酒坛放回皇宫内的酒窖之后,竟然落在十三皇子居住的院内!
  十三皇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不知已等候多少时辰:“流云大哥可从子夜姐姐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
  想来十三皇子已经从宫人口中得知子夜伞与第一公子相识一事。
  流云扇微微摇头:“子夜姑娘只道出第一公子不日之后定会来皇宫刺杀当今天子,为父报仇。其他的事情子夜姑娘并未多言。”
  十三皇子陷入沉思。
  流云扇不由得提醒十三皇子:“十三殿下尽量做好最坏的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