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光线不断游移。虚虚实实,明与暗之间,他和她的脸,仿佛也在这玻璃镜面上交叠重合。
  不知为何,这一幕令她的心,刺了一下。
  *
  松虞坐在卧室角落里的沙发里。
  而池晏则面对着她,斜倚在床边。
  “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松虞语气不善,“我在工作。”
  池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突然指尖夹着烟蒂,慢吞吞地倾身过来。
  衬衫的纽扣胡乱解开了两颗,露出蜜色的胸膛——碾烟灰而已,稀松平常的动作,竟然也能被他做得色气十足。
  “我一直很好奇,陈小姐,除了工作,你还有别的爱好吗?”
  他缓缓道,声音里含着某种暧昧。
  “当然有了。”松虞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
  她微微勾唇:“看电影。”
  “呵。”他笑出了声。
  手指微微用力,明明早已被熄灭的烟蒂,还是被反复碾动。
  “这么爱电影吗?”他又问。
  松虞没有回答,却反问道:“这就是你要跟我谈的事情?”
  池晏挑眉:“当然不是。”
  下一秒钟,他终于重新回到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坐定。
  “我命人继续追查了仓库主人的身份。”
  她顿时变得严肃:“结果呢?”
  “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他淡淡道,“仓库已经废弃了许多年,前主人早死了。”
  “剧组跟他签的合同呢?”
  “伪造的。”
  松虞神情微敛,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这条线索彻底断了。
  她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么说,他们的确是有备而来。小郭根本就是上了别人的套。”
  “嗯。”
  她又追问道:“那别的方法呢?银行账户?”
  “匿名账户,虚拟币交易,中间转了几个平台。”
  另一条线索也断了。希望破灭。
  松虞一怔,接着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的身体慢慢往后靠,大半个后背都倚靠在沙发上,突然又感到隐隐的后怕。
  这次只是砸了一个灯,下次呢?这么大一个剧组,简直像是活靶子。
  “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她说。
  池晏冷淡地说:“不过玩些小聪明。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松虞沉默片刻,又轻声问:“你觉得会是谁?”
  他轻嗤一声:“反正早晚会是死人。”
  “但这个人很聪明。”松虞平静地说,“之前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拍电影的事,他却事先探听到消息,布下了棋子。至于这一次,他也做得很小心,伪装成了片场意外……”
  突然之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闪电般地抬起头:“你不觉得他的做事风格,和你很像吗?”
  池晏诧异地看向她:“和我很像?”
  “步步为营。狡兔三窟。”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但池晏却掀着眼皮看她,微微一笑:“你说错了。”
  “什么?”
  “换作我,根本不会失手。”
  窗外一阵风吹过。
  他的声音如此凛冽,仿佛是刀锋划过脸颊的疾劲——
  但松虞却莫名地从中感受到某种安全感。
  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或许是被这阵风迷住了。
  于是她就错过了池晏望向自己的目光。那里分明隐含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柔和。
  “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池晏淡淡道,“不要放在心上——来根烟吗?”
  他慢慢站起来,将烟盒递到她面前。
  松虞轻声道:“好啊。”
  她慢慢伸手,抽一根烟出来。
  指腹短短相碰,温热的触感,像烟蒂被点燃时的一点暧昧火星。
  “咔嚓”一声。
  池晏弯腰,挑开打火匣,动作娴熟地替她拢火点烟。
  松虞却莫名想到,从前有一次在片场,他也故意拿乔,强迫自己给他点过烟。
  风水轮流转。
  于是她轻嗤一声,并不避让,坦然受之。
  两只纤细的手指夹着烟,微微启唇,旁若无人地吐出一口烟圈。
  她的轮廓是冷艳的,窄而长的脸,细直鼻骨,唯有嘴唇很饱满,显得克制又诱人。
  此刻这红菱般的、娇艳欲滴的唇,轻轻咬着烟头。
  ……这一定很适合接吻。
  松虞对于池晏眼中的自己一无所知。
  她仍然低头,沉浸在那桩危险的片场事故里。尼古丁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对池晏说:
  “那个藏在现场的微型ai,我好像看到了logo,是你名下公司的产品吧?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从购买记录……”
  但话没说完,冷冰冰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又听到“咚”的一声。是打火机突然被扔了,孤零零地滚到她脚边。
  松虞惊得几乎一跳,却听到耳畔一个含糊的声音:
  “借个火。”
  她猝不及防地抬头,只见池晏不知何时,又叼起一根未点的烟,朝自己倾身过来。
  他眉眼低垂,看似漫不经心。
  眼里却像有一团火,藏着她看不清的光与暗,凶恶与执迷。
  她一时被这眼神所以蛊惑,竟然移不开视线。
  于是唇边两只烟头颤颤巍巍地找到了彼此。
  她仿佛听到了“滋”的一声——
  一团含苞待放的橙花,也在她大脑里炸开。
  她的心猛地一跳。
  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刚才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就在此时,眼前一黑。
  客厅的灯没来由地熄灭了。
  池晏眼神一沉,本能地抱着她,趴倒在地上。两人滚了一圈,躲在床背后。
  这机警的眼神犹如幽暗的、危险的火苗,也窜地一下点燃了松虞。
  她立刻意识到,也许正是那不明身份者的另一次袭击。
  她背抵着硬邦邦的床板,被迫倚在池晏的胸膛,他的手紧紧箍住她,分不清这令人不安的心跳声,究竟属于他,还是她。
  肾上腺素飙升,心跳也被无限放大。像临终病床前的心电图,更像定/时炸弹上的读秒器。
  不对。
  紧张过后,松虞又想,池晏明明就向自己展示过那个神乎其神的警报系统。这套房安全得像个铁桶一样,他何必还要这样?
  于是她下意识地抬头。
  每晚关灯后,那银色丝线都会在黑暗中现形,像散热的电灯胆一般发出微光;几分钟后,才会慢慢地褪色隐形。
  然而四处张望,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仍然是间空荡荡的卧室。
  白色窗布如轻纱一般,被微风吹得若隐若现,照拂起城市星光。除此之外,半空中空无一物,只余空气。
  而松虞意识到了什么,她错愕地转过头来。
  黑暗之中,她只能看到池晏的眼睛。
  他目光灼灼,手臂用力揽住她,眼眸仿佛被地毯上的一点猩红所点燃。
  “哗啦——”
  就在此时,冷冰冰的水倾泻而下,猝不及防,瞬间就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