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其实我个人认为,后面这个猜测可能还更接近真相,毕竟许相现在确实已经远离朝堂很久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威望,有些事情早已不必在乎了,所做一切事情顺乎自己的心意其实是比较正常的,若是他没有这么洒脱,恐怕也得不了如今这个寿数。”
  蔡思瑾、周墨江:“......”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这不就是他们两个人刚刚很直白的那种想法吗?
  之前两人还为黄先生的缜密思维和周密分析暗暗叫好,觉得自己真是拍马都追不上黄先生的,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幼稚了,一点儿都想得不深刻、不长远、不绕弯,还自惭形秽了好久的。
  怎么说着说着黄先生的话又绕回来了?
  就好像蔡思瑾、周墨江这样没有心计的人想到的是甲,然后一般的聪明人会想得比他们遥远,多考虑一些事情,想到的其实是甲+乙,然后黄文邦这样非常非常聪明的人会考虑得更多、更全面,想到的其实是甲+乙+丙。
  但是说来说去,甲=甲+乙+丙。
  绕了一大圈之后,蔡思瑾、周墨江这样想问题直白的人,没有心计的直肠子,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与黄文邦这样的聪明人其实差不了太多?这事情还有天理吗?
  可是黄文邦其实话也没有说死,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结论,只是将两种猜测都说出来之后,对其中一种猜测的评价更有倾向性一些,最后还是要蔡思瑾自己去选择。
  蔡思瑾觉得这个没有什么难选的,他直接就可以拍板了,既然许相更大的可能就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了,那自己也就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呗!
  于是蔡思瑾想了想,带上了自己和娘子已经出版的三册《静思文集》,亲笔写了一个拜帖给许相,然后让蔡狗三准备了一些他们边西省的特产吃食备上,就这么准备出发了。
  周墨江有些愕然,问道:“瑾哥儿,你就拿这么些不值钱的东西去,行吗?人家是做过宰相的人,能看得上你带的这点儿东西吗?”
  蔡思瑾气得要跳脚了,说道:“二表兄,我的重点是送我和娘子写的书给许相看!重点是书!不是这些边西省的特产吃食,那些文书们不是说有些人喜欢将自己写的文章投于许相家中,说不准还会用自己的锦绣文章引得许相一见吗?我也是准备用自己的才学去打动他好不好?我靠的是我探花郎的才学!”
  周墨江见到自己的表弟跳脚,只能连连点头,称他已经明白蔡思瑾的意思了,让蔡思瑾快去吧,蔡思瑾此番去许家拜见许相一定能马到成功的。
  但是蔡思瑾明明就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浓浓的不信任!    蔡思瑾再转头去看黄文邦,之间黄文邦也是愕然不已地看着这些他凭着自己的兴趣准备出来的礼物,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一时之间深感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准备的这些礼物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于是他忍不住出言对黄文邦问道:“黄先生,您有没有什么建议呢?您觉得我该送许相一些什么东西呢?”
  黄文邦赶紧摇了摇头,说道:“大人需得自信一些,既然我们已经同意了我的后一种分析方案,觉得沈相肯定是随性而为的,大人准备的这些礼物就挺随意、挺好的。”
  黄文邦便是有不同意见也不可能在现在说啊?他只会在蔡思瑾吃了闭门羹之后才说自己的意见的,毕竟他还对蔡思瑾没有那么忠心,不是很想如此深入的掺和进蔡思瑾的事情里去,凡事若是蔡思瑾自己能解决,他是绝不想沾手的。
  蔡思瑾、周墨江、黄文邦三人都隐隐觉得蔡思瑾第一次去许相约莫是会吃一个闭门羹的。甚至蔡思瑾都忍不住为自己打气:年轻人嘛,偶尔吃一吃闭门羹也没有什么的,都是锻炼嘛!闭门羹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怕,自己在卫绪宁那个老熟人那里不是还吃过一个闭门羹嘛,吃着吃着肯定就习惯了!    许相的门庭比卫绪宁之类的肯定高多了,自己便是吃几个闭门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不了自己奉行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条,多去真诚地拜见许相几次不久结了?有什么困难的?
  就这样,蔡思瑾穿着自己的居家常服,也没有多刻意的打扮,就简单的带着几本书和一些特产吃食作为礼物,由蔡狗三赶着车到许相家门口求见去了,甚至连书童蔡长生都没有带着,把他留在应天府县衙里面帮着周墨江和黄文邦处理事情跑跑腿了。
  可是谁能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一试探之后,蔡思瑾就被许相府中的管家笑眯眯地请进门去了,称许相愿意与蔡思瑾一见。
  蔡思瑾:“......”
  妈呀!惊喜来得太快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好不好!
  第89章 许蔡渊源
  蔡思瑾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管家走进了许相生活着的那个庄子,一点儿都没有心思欣赏庄子里面的那些景色,只是不住地在自己的脑海中设想着,要是许相和我说话,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怎么越想却越觉得自己的脑袋其实一片空白呢?
  思来想去半天,蔡思瑾索性豁出去了, 反正他也知道了, 他这样直肠子的人所思所虑, 想法做法虽然与那些一般般聪明的人有些不同, 但是与黄先生那样的极其聪明的人其实是殊途同归的, 或许这便是老话说的“大智若愚”吧。
  不不不,蔡思瑾顿时满脸黑线地想到了一个词——“大愚若智”......
  不管是什么像什么吧, 反正结果就是一样的, 他还担心什么?直接不用想了呗, 就这么直直白白地去见许相,能聊得成自然是最好的, 聊不成也拉倒, 他又不是图着和许相成为什么“忘年之交”, 只求许相给他这个新任的应天知府一个脸面, 不要让他在应天府里面寸步难行就可以了。
  想开了之后,待到许相真的将他相约到一个花园的小花厅之中详谈的时候,蔡思瑾行礼、说话、做事都是落落大方的,丝毫也不觉得自己这个正五品的小官见到许相这样的大拿是不是应该有些诚惶诚恐。
  许相虽然已经年过八十,但是精神矍铄、身体也好得很, 他注重保养,也心思极为精神,自然是不想见人就”装病”,想要与人好好详谈就跳起来喝茶的。
  许相虽然没有居住在应天府的繁华地带,但是他却从未减少过自己对于世事的关心,否则他怎能筛选出哪些人可见、哪些人不可见呐?自然是蔡思瑾初到应天就已经将这个人所有的信息都摸清、摸透了。黄文邦有句话猜得对,现在的许相已经不是以前做官时候的那个许相了,他现在致仕在家,所作所为都能更加随心所欲,可以全凭兴趣做事,不用考虑更多的因素。
  但是这也要建立在他全面了解对方的基础上啊!他可以将对方摸得透透的,然后相见对方就见一见,不想见自然就装病或者直白地挡了、推脱了。可是若是他识人不明,见了那种他不喜欢的人,或者是见了他没有摸透的人,岂不是还得被人在背地里暗骂一声“老糊涂”!
  许相这个人好华服、好美食、好美景、好美人......兴趣爱好极为广泛,可是就是不爱吃亏!
  先前蔡思瑾初至应天的时候,他就摸清楚了蔡思瑾出身乃是举人之家,原籍是在边西省西林府平江县蔡家村,后远赴海西省粤秀书院求学,师从粤秀书院的山长沈家正,凭着一己之力通过科举晋身,还得中了探花郎。先后在翰林院、御史台供职,在御史台会审司的时候更是做过几件大事,很得谢正卿和皇上的青眼相看,这才有了机会外放到应天府做正五品的知府。
  许相在主政的那些年里面就知道沈家正这个人,当时沈家正考取举人的时候,还是他钦点的呐!他也算是沈家正的“座师”了,当时他就对沈家正的文章、人品都很喜欢,想要大力栽培这个后起之秀。只是后来沈家正考取进士之后,却并未成长起来,脑子简直是榆木疙瘩,一点儿都不开窍,处处与他作对,他才熄了培养沈家正的心思。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给沈家正那个小子做官难道是害了他吗?那都是人人求而不得的好职位啊,怎么沈家正这个小子还偏要推辞,最后竟然归隐山林了呢?难道自己主政的朝廷竟然是一个肮脏的大泥潭么?沈家正这朵白莲花就在不得?非得被自己给逼迫到山林里去了?
  所以,许相对于沈家正这个人的观感有些复杂。一方面对他极为欣赏,觉得他不管是文章还是人品都是上佳的。便是理想有些伟大、宏伟、不着边际,也不是什么坏事。许相也年轻过啊,哪个男子年轻的时候还能没有过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愿望么?
  另一方面对沈家正却是也有些不喜的,就凭他辞官归隐了山林这一条,显得自己主政的朝廷好似一滩污泥一般,实在是下自己面子啊!据说这沈家正后来还在士林里面得了个“眉山先生”的雅号,在士林之中极为有名气地位、隐隐有南方士林翘楚的地位。他就不明白了,他沈家正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不当官什么都做不了啊!既然当官,自然是要放下一些可笑的坚持的,否则哪里能玩得转啊!
  没有权势,不能做宰相。哦,当然,现在大晏朝也没有宰相了,基本上是首辅说了算。那好吧,没有权势就不能做首辅,不能做首辅就说了不算,说了不算话哪里能在全天下推行自己的想法,哪里能推动改革呢?
  别的不说,现在这个当朝的谢正卿谢首辅的所作所为就挺合他自己的意的。许相觉得他致仕之前,还能将世家与皇权的关系弄在一个比较平衡的位置,大晏朝因此政通人和、飞速发展。但是继任宰相的沈朝炎却是野心太大了,而且脑袋糊涂,没有想明白很多事情,上位之后过于膨胀了,导致世家的权力压过了皇权,自然被当今皇上找了各种理由清算了。
  在许相看来,沈朝炎的覆灭从他开始抬举世家、打压皇权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了,绝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
  他佩服的是如今的首辅谢正卿。这个谢正卿不同于他和沈朝炎,身后并没有任何大世家的支持,硬是凭着他自己的学识考中了进士,更是凭着他的个人政治手段一步步在沈朝炎手底下隐忍不发、走到了今天。在他成为首辅推行改革之前,别人哪里能知道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但是他只要一当上首辅,自然能够推行自己的治国理政方略,无人可挡!
  因此,许相时不时在想到沈家正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摇头叹息。在他看来,沈家正乃是比谢正卿要更为聪慧的良才美玉,若是他也能有谢正卿的隐忍,在官场上历练多年,如今的首辅也就没有谢正卿什么事儿了。那样的话,到如今就是沈家正在大晏朝全面推行他自己的治国理念了啊!
  就是到如今,许相都还能回想起沈家正那个小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他描绘的那个天下大同的盛世景象还让许相至今想起来都向往不已呐!可惜了,沈家正这小子现在只是一个山长,他那个太平景象许相却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了。
  于是,许相早早就起了好奇心,想要会一会蔡思瑾这个沈家正唯一的入室弟子。许相自是知道如今户部尚书沈子安是沈家正的儿子的。但是他也人老成精,清楚地知道,有时候父子之间也是不一定能互相理解的。就好比他自己的那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一个比一个蠢笨,他都不稀罕搭理!所以他对沈子安这个沈家正的亲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但是入室弟子是不一样的。许相甚至沈家正的脾性,若不是真正找到了合心意的人,他是绝不会勉强自己收徒的。就好像许相自己,不也是一辈子都没有收过一个入室弟子么?但是他既然收了蔡思瑾作为他的入室弟子,那就说明蔡思瑾必有过人之处。
  许相本以为这个蔡思瑾一到应天府就会马不停蹄地来拜见自己,就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哪不知这小子先是在应天府应酬耽搁了几天,昨天眼见得套上了马车带着礼物出了门,自己都在家中收拾打扮好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蔡思瑾的马车竟然给赶到山北省布政使卫绪宁家中去了!
  当管家来给许相报这个消息的时候,许相险些怒砸了自己心爱的茶杯!
  蔡思瑾你个臭小子!我都换好衣服在这里等着你了,你竟然不是来看我的!说好了到了应天府一定要先来拜会我的,你竟然不知道么?还是装作不知道!
  许相只要一想到自家管家看着自己这个惊讶的样子,茶杯想摔又不敢摔的样子,满心好奇只等着看蔡思瑾的样子......深深觉得自己的老脸真是没有地方搁了!肯定在心里偷偷笑话自己呐!
  于是,今天蔡思瑾终于赶着马车来许府的时候,许府的管家知道自家老爷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蔡思瑾这个新任的应天府知府了,才会给蔡思瑾这么好的脸色,这么快去帮他通传。
  许相原本还想傲娇一下推拒一番,让蔡思瑾吃个闭门羹,也报一报自己昨日之仇!可是话到嘴边了还是没有敢说出去。
  无他,许相只是咬牙切齿地想起了沈家正那个臭小子油盐不进、又臭又硬又耿直的性子!那个小子连官位都是不屑一顾的,说辞官就辞官。他收的入室弟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性许相也是一点儿都拿不准。万一这个蔡思瑾的脾性也像他师傅沈家正一样又臭又硬还不会拐弯,自己这头让他吃了个闭门羹,他一点儿都不像其他人一样会第二次求见,从此就丢开自己硬着头皮去干应天府那些世家去了,还不得碰个头破血流?
  到时候这个蔡思瑾真的硬气到不来拜见自己第二次,难不成自己想要见他还要去请他么?
  许相只要一想到那样拉脸的事情就浑身一抖,还不如现在不要卖关子乖乖见了蔡思瑾这厮呢!嗯,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只是见一见这厮的面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一看沈家正那个小子到底看上了个什么样的小子收入门中做了入室弟子。
  再看看这个能被沈家正看中的小子到底是怎么样既能入了沈家正的眼,还能在朝廷上做官做得风生水起的!
  许相对此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沈家正那样的臭脾气,要如何才能在官场上混得下去啊?还混得风生水起,不仅得了谢正卿和皇上的青眼相待,在京城里面官声还很好,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为了避免沈家正年老之后老眼昏花,不再按照他之前的性子收徒弟,而是招了一个性子与他南辕北辙的人做入室弟子,是那种许相和沈家正最讨厌的钻营小人。许相准备在小花厅里躺椅上躺着,还盖着一条毯子,先是佯装身体不好晒晒太阳,与蔡思瑾那个臭小子闲话几句。
  若是聊得来,自然可以睁起眼睛打起精神进行详谈。若是看得不顺眼,眼睛一闭装睡就行了,管家自会处理,也无需浪费自己太多时间。
  于是,蔡思瑾初见许相就是刚才那么一番光景。蔡思瑾还道许相毕竟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精神不济。
  许相半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蔡思瑾落落大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沈家正又站在自己面前,心中就有些欢喜,觉得沈家正这小子收徒的时候原来眼睛还没瞎,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模子收的徒弟。
  可是一想到昨日自己那一场空欢喜,就忍不住将自己的喜色收一收,略带埋怨地说道:“蔡大人诸事繁忙,昨日去拜会了卫大人,今日还要抽空来拜见老朽,真是浪费您的时间了。”
  蔡思瑾:“......”
  许相说起话来原来竟然也这么直白的吗?
  他不知道的是,许相和别人说话自然不是这样的风格,这不是怕他这个沈家正的徒弟听不懂那些拐弯的话嘛!
  第90章 忘年之交
  蔡思瑾知道许相这句话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他了。心中暗暗诽腹:原来许相心眼这么小的吗?怪不得沈师兄让自己初到应天府一定要第一时间拜会许相!
  可是自己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许相, 看样子是惹得他有些恼怒了, 自然也只能诚恳地向他认错了,反正不管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只要按照自己心意说出来的话就是最优的答案了。
  于是蔡思瑾浑然不怕,反而很坦然地对许相说道:“许相, 我原本想着求见您比较难,而且听闻前些年有应天府知府来求见您,您几年都不愿意见他,致使他在应天府一事无成, 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我当时就想着,我与卫大人之前在京城里就见过,也算是略有些交情,对他也比较了解,就想着先拉拢他一番。
  若是你不愿意见我, 肯定会打击我为官的威信,导致我在应天府寸步难行。我这次来应天府可是带着推行改革的重担来的,自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哪不知卫大人做事谨慎,并不敢见我, 让我吃了一个闭门羹, 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见您了,便是硬骨头也只能来啃上一啃。”
  许相听得目瞪口呆,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什么“硬骨头”吗?还要来“啃一啃”?
  这小子必定是沈家正的亲徒弟无疑了, 说起话来都是这么气死人的风格!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的?别人都忍得了他吗?
  所以许相没好气地从躺椅上跳起来,改变之前的半躺姿势,做得端端正正地对蔡思瑾说道:“蔡大人,你很不会说话知道吗?你难道要过来咬老朽一口,尝尝看老朽的骨头硬不硬吗?有你这么当面说人家的吗?你这样的人怎么才能在官场上混下去?”
  蔡思瑾挠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许相见谅,小子确实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达,也不太会说话。于是在京城里做官的时候,就只有少说话,这样才得了上官的看重,要是许相不喜欢,小子这就告辞了,不敢打扰了许相的清静。”
  许相郁闷不已,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个有趣的小子来给自己解闷,哪里能轻易把他放走!
  于是假意咳嗽几声,说道:“算啦算啦,说起来,我与你师傅沈家正也算是故交,你怎么也算是故交的弟子。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啦。”
  蔡思瑾皱眉疑惑地问道:“竟然是这样的吗?怎么师傅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许相?”
  许相:“......”
  蔡思瑾你个臭小子!你会聊天吗?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的知不知道!
  许相觉得自己被蔡思瑾这个臭小子噎得够呛,可是竟然从蔡思瑾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沈家正,忍不住还有些喜欢,笑着摇摇头说道:“爱,你这小子,和你师傅年轻的时候真是一个模样!”
  他算是知道蔡思瑾为什么会得了皇上那个“斯人不言、言必有中”的评语了,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耍滑头,说得全都是真话,可不“言必有中”么?
  同时许相心中也明白了蔡思瑾为什么有着和沈家正一样的性子,却还是能在官场上混得下去,还能混得挺好,都是源于他的笨!源于他在人情世故上完全不开窍!
  或许别人会奇怪地说,蔡思瑾既然能在科举考试之中得中探花,必然在写文章一途之上天资聪颖的,怎么会笨呢?但是许相却知道,有一类人就是如蔡思瑾一般的,与文章上有大才、大智慧,写出来的都是言之有物。但是一落到人情世故,却又变成了榆木疙瘩,什么都不懂!
  蔡思瑾这样的榆木疙瘩和沈家正那样的榆木疙瘩还是大不一样的。蔡思瑾这样的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你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蔡思瑾是个呆子、是个笨蛋,说好听点儿就是什么拥有“赤子之心”,总之就是一点儿心计没有,直来直往的。
  但是沈家正不一样,虽然许相自己常常骂沈家正是个榆木疙瘩,但是其实沈家正那个小子聪明得很,于人情世故上也很开窍,很多时候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但是他就是固执己见不愿意与别人同流合污,去做那些违背他的“道”的事情,显得清高、显得与别人格格不入,所以才会遭了别人的排挤。
  但是蔡思瑾这样的人却不会遭人排挤。
  区别就在于沈家正是看破不说破,别人也知道自己做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已经被沈家正看穿了,虽然沈家正什么也不说,但是别人在面对沈家正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被他小子鄙视了啊!继而恼羞成怒地想到:“你小子凭什么清高?你就是伪君子、装样子了,私底下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不就是沽名钓誉么?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
  可是对于蔡思瑾这样完全看不明白,一头雾水的榆木疙瘩,别人对着他都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心里觉得:啊,这个孩子真是难得,拥有赤子之心啊,说得都是真话,待人也真诚,还是很值得信赖的,哈哈哈。
  便是许相也不得不承认,同样是腹内有才华的人,他对沈家正那个小子是又爱又恨,但却不敢放心去信赖。但是换作他是当今大权在握的首辅,他也愿意、也会相信蔡思瑾这样的人,愿意对他委以重任。他真的是很有赤子之心啊,还有一腔热血,真是很好的下属呢。
  上司很愿意用一个老实、肯吃苦、能做事、还不如自己聪明的下属,但是却很难相信并任用一个有自己的理想、有经天纬地的大才华、还不愿意和自己走一条路,或者说不愿意和自己“同流合污”的人。
  可是老实本分的人容易笨得令人发指,做事也做不成。许相在发现和蔡思瑾聊人情世故容易把天聊死之后,就改变了自己的方略,与蔡思瑾聊聊文章、聊聊理想、聊聊做事情。
  这些蔡思瑾可是熟悉啦,他和自家媳妇儿也常常这么聊天的啊,于是与许相也算是相谈甚欢(?),觉得自己和许相在很多事情上都能说到一起去,很多事情上许相还能点拨自己一番,让自己大有助益,忍不住眉开眼笑、满脸喜色,对许相谢了又谢。
  许相也觉得蔡思瑾真是个妙人!难为沈家正那个小子能找到这么个小徒儿!真是让他这个老头子都羡慕嫉妒恨了!
  蔡思瑾这个小子是脑子说聪明也聪明,好多事情都能说在点子上,与改革一途还有些挺不错的奇思妙想,若是能实施起来确实是于国于民有大益处的。许相很相信这个小子能做好官,起码一个应天府的知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