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卢原正要替自己叫屈,嫌老父亲委实不懂如今行情。他刚张口,手机忽然响了。卢易生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先接电话。卢原仔细一看,竟是说曹操曹操到——谢舜云的经纪人打来的。
  他没避讳父亲,反倒挨着坐下,直接把手机开了免提。
  这个时候,谢舜云的经纪人忽然给他打电话能有什么事?多半是听说了今日白天剧组里的风波,生怕耽误进度,没法杀青,赶不上第二个戏,于是立刻来施压。他也不愿自己枉担骂名,眼下经纪人都是什么厉害角色,也该让他爸见识见识!
  可谁知,谢舜云经纪人一张口便道:“卢原总,真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刚刚舜云给我打了电话,说了下咱们的情况,我也立刻和我们后面的剧组谈过了,如果舜云的戏赶不上杀青,没关系,下个月我们一定抽时间回来补拍,请您千万别为难!”
  卢原整个人都愣住。
  卢易生却摊手,做了个“你看”的表情,随后继续吸烟。
  卢原连忙问清原委,得知是谢舜云自己的主意,为的是感激这段日子傅子越在表演上的提携和指点,情愿少要片酬,也不希望让傅子越病情恶化。
  挂了电话,卢易生火气尽消,甚至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谢舜云,还算懂点事……我看小傅帮他多次,也没见他正儿八经说过一次谢谢,我还以为是个轻狂的。没想到,他也算是知恩图报。”
  谢舜云电影经验不足,时常把握不好表达,一直拍得磕磕绊绊的。傅子越只要在现场,都会陪着谢舜云一遍遍走戏,直到对方找到感觉为止。这份不厌其烦的耐心,足够让剧组中不少前辈都对傅子越另眼相待了。
  卢原不常盯现场,多是处理后方事务,一时并不知道两人间关系如何,听父亲这么说,不由疑惑问:“他俩玩得好吗?”
  感觉主演中,谢舜云反而和女主隋瑶走得更近些呢,收工回来还会一起健身游泳,很少与傅子越来往。不少人都传谢舜云和隋瑶在谈恋爱,连微博上都能看到不少类似方向的爆料八卦了。
  卢易生摇头,懒得和儿子解释这些演员间的眉目,简单道:“没戏的时候很少说话,但傅子越是个会来事的,这点你要记住。”
  卢原心道,傅子越把自己背后的金主吃得这样死死的,哪里是会来事这么简单?
  盛林不单为了他的角色大手笔投资,这一听说人病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千里赶来,恨不得大闹剧组,怕不是包养出真爱了。
  这话他不敢和自己父亲说,只道:“那爸,你先休息吧,我去和统筹说说变化,赶紧调整下。”
  卢易生却说:“不急,你先赶紧去医院,当着傅子越的面把这事说了。要是小盛还在,也一并解释了。千万别让谢舜云抢在你前头卖了这个好,否则到时候,就算他歇了,也不会领你的情。统筹那边,我自己去说吧。”
  事已至此,卢原当然只有听父亲的,即刻起身直奔医院。
  好在谢舜云似乎并没打算找傅子越卖这个好,他赶到的时候,傅子越刚输完水,医生不让他进食,素日高大紧实的男人一下显得虚弱不少,助理帮他收拾了东西,经纪人扶着他要起床,准备离开。
  见卢原此刻来了,众人都很讶异。傅子越强打精神一笑,“卢原哥,您怎么来了?”
  尽管在父亲面前常低头,但卢原在剧组中并不乏威信。段琅琅见他,也连忙寒暄:“哎呀卢总,这么晚您还过来,太辛苦了。”
  卢原示意傅子越先坐,随后道:“组里讨论过了,我也和我爸说了,后面谢舜云的戏份会先暂停拍摄,我们拍其他人的,你别着急赶进度,再好好休养两天吧。”
  傅子越和段琅琅对视一眼,都没露出喜色。
  卢原正意外,便听段琅琅蹙眉眉问道:“卢总,昨天您不是还说很着急吗?怎么突然改了?”
  傅子越脸色难看,似是不敢相信,又似犹豫,他也跟着追问:“卢哥……盛林去找过您吗?”
  第29章 少来这套
  卢原一贯耿直, 并不深思傅子越为何有此一问,坦然道:“没有啊,我以为他在你这里?难道不在吗?”
  “……没有, 他回去换衣服了。”傅子越迟缓地回答,一下子悬起来的心瞬间也放松了。
  卢原倒很奇怪, 照理说,盛林如此重视傅子越,按两人关系推测, 此刻正该陪着傅子越才是,怎么又走了?
  傅子越坐在床边, 助理应该是帮他卸过妆, 被粉底遮盖过的糟糕气色此刻一览无遗,连嘴唇都是病中的灰白。卢原见状便道:“我来的路上和统筹通过电话了,你不舒服, 就在医院再住两天, 彻底治愈了再回组里吧。”
  段琅琅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盛林既然没去找卢原,为何剧组忽然改变心意呢?
  她试探问道:“那咱们接下来的戏怎么安排呢?子越休息的话,谢舜云那边的进度……”
  “我们和小谢经纪人已经沟通过了,后面会安排他回来补拍,不用担心。”卢原三言两语把谢舜云那边主动做出的让步带过,并没说其中原委。
  但段琅琅和傅子越都不是行业新人, 仔细一想便知道, 除非谢舜云主动让步, 否则剧组不会在己方未进行更多表态的时候做出取舍。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不过都没打算拆卢原的台。
  段琅琅热络地笑:“那就多谢卢总替我们费心了,也请您帮忙谢谢舜云那边。”
  卢原矜持颔首,“当然,这是我们应该的。”
  既然剧组有了决断和解决办法,倒确实不必再着急。段琅琅松口气,询问地望向傅子越:“那我们也别着急出院了,我过去给你办个手续,你在这边好好治一治,也省得大家担心。”
  傅子越皱眉沉吟片刻,却道:“先回去,明天再说。”
  卢原还有些不解,以为傅子越是客气,便想再劝,可段琅琅递了个眼神给他,示意不必多说。
  段琅琅隐约有几分能猜到傅子越心意,他和盛林今天想必是不欢而散,傅子越下午输液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助理几次过去给他倒水和说话,傅子越都没什么反应。
  后面傅子越索性闭了眼躺下,段琅琅起初以为他是要睡了,但傅子越明显呼吸不稳,时重时轻,她稍稍有些动作,傅子越便会睁开眼看看,见她没事,才重新合眼闭目养神。几次护士过来量血压和体温,傅子越的反应更是慢了半拍。
  傅子越有心事,并且这心事与工作无关——否则傅子越一定会和她商量。
  因此,段琅琅也不必多猜便能想到,除了金主,还有谁值得傅子越这个时候牵肠挂肚呢?
  然而这事并不算光彩,段琅琅自然不会和卢原言明,沉默着扶傅子越起身,让助理收拾好剩余的东西,一众人终归还是回了酒店。车程漫长,傅子越在路上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地睡着了,等车缓缓停下来,他睁眼再看车内的时钟,已经临近午夜。
  助理先下车,见大厅里已经没有客人,灯火通明却一片空荡,这才示意段琅琅陪着傅子越下车。
  傅子越头发有些凌乱,随手拿了车上的棒球帽戴上,低着头往酒店里走,等到了电梯间才微微把帽檐往上抬了几分,正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在他面前打开。他没想到这时候还有酒店住客,下意识要侧首躲闪。可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余光似乎扫到了电梯里的人,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他随后视线转回来,对上了盛林讶异的目光。
  “傅子越?你怎么回来了……?”盛林洗过澡,重新换了衣服,上身是个纯色短袖,因夜里微凉,外面还套了件valentino的牛仔外套,一看便是新买的,质地挺括,纯白色的vltn的logo一尘不染。他俨然是收拾过自己,身上有淡淡的香水气味。头发被吹得蓬松柔软,便是夜里,整个人也显得精致且周正。
  这么晚了,盛林打扮好了是要出去?傅子越迟疑着想,并没问,而是先回答了盛林的问题:“输完水了,想先回来休息。”
  盛林站在电梯里,并没出来,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傅子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没动。
  盛林这才急了,“傻站着干嘛,你上来啊。”
  傅子越习惯性听他的,走进电梯,随后经纪人和助理也上来,傅子越没让他们按楼层,只是问:“你不出去?”
  “这么晚了,我出去干什么?”盛林伸手按了关门,然后按了楼层。
  ……这不该是我问你的吗?
  傅子越腹诽,脸上丝毫没表露。
  他低头看了眼盛林,两人目光再次交错,居然都本能地避开了。
  盛林倒是没什么,仰头盯着电梯上方的数字,沉默不言,反而是傅子越霎时间便有些后悔。
  两人争执本就是因他而起,盛林于情,是一番好心为他赶来剧组;于理,又是为他争取到如今资源的人。
  不管两人有怎样的分歧,既然问题解决,傅子越都该主动给盛林递一个台阶,两人才能彼此都走下来。
  哪怕盛林这会出去是已经有了其他想找的人,傅子越也依然认为自己欠对方一声抱歉。
  他转回目光,凝视着盛林背影,试图要说些什么。
  可盛林梗着脖子不动,连个眼神都不再给他,俨然是不愿对话。
  电梯转瞬停在两人所住的楼层,电梯门“滴”的一声打开,盛林片刻不停地拔步走了出去。
  傅子越顾不上胃中暗痛,紧走两步追了上去,“木木。”
  盛林没理他,低着头往前走,傅子越追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盛林房间的方向?
  再一抬头,两人已经站到了傅子越的房间门口。
  盛林瞪他,小声抱怨:“怎么病傻了?开门啊!”
  语气里俨然还带着情绪。
  傅子越没说什么,低头掏出房卡刷开门。
  盛林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没等傅子越说话就往沙发上一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去医院找你呢。”
  傅子越关门的动作一顿,侧身望向盛林:“你是要来找我?”
  盛林戾气未散,他不爽道:“不然呢?这么晚了,我特地收拾好能去干啥?”
  傅子越意外,但很痛快地低头认错:“抱歉木木,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了。”
  傅子越的态度一软下来,盛林反倒不知该怎么发脾气了。
  他尴尬地避开傅子越认真的目光,扭开头扫视一圈,想喝水,下意识想要支使傅子越,可刚开口,见傅子越脸色不佳,便把话又硬给吞了回去,自己起身去冰箱开了瓶可乐,还主动问傅子越:“喝热水吗?我给你烧点。”
  “别麻烦了木木,不用管我。”
  他这么说,盛林偏偏不听,还是拧开了两瓶纯净水倒进烧水壶里,按下了开关。
  傅子越大半天没进食,整个人都有点没力气,心里不想让盛林忙活,这会坐下又确实没劲起来了,只能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医院找我做什么?有事吗?”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那个谢舜云,他说可以配合剧组补拍,之后应该不需要你赶进度了,我就想去医院告诉你来着。”
  “这种事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傅子越笑,“不过卢原也来医院和我说了,谢谢你,还替我惦记着。”
  盛林抱臂站在水壶边,看他还有心情笑,赌气道:“我哪知道告诉你以后你会不会又不高兴,怪我耽误你工作上进了!”
  傅子越果然一下子表情就收住了,他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知道自己下午的话还是说得重了,讨饶般地轻轻唤:“木木……”
  盛林挂着脸,却控制不住自己脚步,慢慢往傅子越坐着的方向蹭过去。
  谁知他没走几步,身后的烧水壶忽然咕嘟咕嘟起来,水烧开,机器自动关了。
  盛林察觉自己险些轻松投降,赶紧退回到吧台后面。
  他并非对下午的事毫无芥蒂,只是理智知道那些话傅子越一定是忍不住才会说。对方话没说错,但正因为没错,盛林反复回想起来才又自惭又恼怒,一面觉得自己这个金主做的丢人现眼,一面又怪傅子越说话生硬,令人受伤。
  可百转千回的想法在他心里绕完,盛林还是觉得傅子越十分好,不舍得踹掉他。
  于是他只能气鼓鼓道:“不要对我使你的美男计,没有用,我还要再生气几天呢。”
  嘴上这样说,手里却还是给傅子越倒了大半杯热水,又兑进去了一点常温的,随后拿到沙发边上,递给傅子越。傅子越顺势直接握住了盛林的手,掌心贴着盛林微凉的手背,两人一起握着玻璃杯。
  “对不起木木,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傅子越仰着头,房间内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脸侧的轮廓,因他鼻梁高,脸上甚至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把黑亮的瞳仁险些藏进去。
  盛林察觉到他的脉搏贴着自己的手背一阵阵跳,心里悸动,只剩脸上还装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道歉了,早干嘛去了?你就不怕我立刻从剧组撤资,叫你再也做不了男一号?”
  傅子越用另一手把杯子接了出去,这手扔握着盛林不肯放,反而还贴到自己脸边蹭了蹭,“我只是想和你说清楚我的想法而已,也想让你了解我,我们要是总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以后怎么办呢?当然,我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叫你盛先生,让你觉得我们生疏了。”
  “你少来这套。”盛林嘴上这样说,却任由傅子越抓着自己的手。
  他说不出自己的情绪怎么回事,可傅子越确实总是有办法,不管遇到多堵心的事,傅子越总能熨平他的心情。
  盛林喜欢和傅子越待在一起的感受,喜欢看着他的脸,喜欢与对方亲密时分的交互,也喜欢被对方照顾与迁就。
  像是一间已经住惯的房间,时至今日,盛林就算有再多落脚之处,也舍不得轻易搬走。
  他有点受不了傅子越这样蹭了,手背上酥酥痒痒,很想坐下来让傅子越亲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