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萧勉顿时额角青筋暴起,头向身后椅背上狠狠磕了一下,短促地哼了一声,而后死死咬住牙,睁开赤红的眼看向冷慕诗。
  他此刻鬓发散乱,面颊绯红,狼狈却俊逸逼人,又因为一只眼睛赤红一片,一只眼也因为难捱血丝密布,带着些许难以忽视的妖异和疯魔的意味。
  他终于抿唇不再说要冷慕诗放弃的话,事已至此,他……
  他体内的魔气无法控制地乱撞,那只黑色的瞳仁也开始无觉地爬上血色。
  冷慕诗冷汗津津地松开咬出血腥的唇,抬头对上萧勉的眼,登时惊得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同时灵力自她身上猛地再度爆出,都朝着萧勉而去,强横地将他纷乱的魔气压制住,双手毫不客气,扼到他翻出白眼仁,完好的那只眼血色褪去,这才松开手。
  萧勉头抵在冷慕诗的肩头剧烈地咳,冷慕诗咬牙,有些不堪颠簸,这时候也终于松开了束缚萧勉的墨龙,想要先起身给他倒水。
  一松开,萧勉便立刻用那血痕遍布的手扶住了冷慕诗的后背,青筋暴跳地压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又死死拦进自己的怀中。
  冷慕诗惊呼一声,不敢动了,萧勉也终于顺过了气,侧头叹息着在她耳垂上亲了亲。
  “都这样了,你……”萧勉将“你还想跑哪去”这句话咽下去。
  他温柔无比地问:“疼不疼?”
  冷慕诗顿时鼻子一酸,萧勉捧着她的脸,强自按捺住自己,给她足够的缓和时间,却再不迟疑地吻住了她的唇。
  “我想让自己疼,”冷慕诗拥住了萧勉,在亲吻的间隙对他道,“我想记住……”
  萧勉心头紧缩,他本以为是守宫砂的原因,却低头一看,自己心头的印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他心里满满的酸胀难过绝望迷茫,此刻都被巨大的喜悦和欢愉代替。
  与倾心爱慕的人结合,任谁也难以不欢喜若狂。
  但他没有急着怎样,而是拥着冷慕诗安抚她和自己同样慌乱的心情。
  “别怕,”萧勉说,“我的魔气要克制不住了,但是没关系,我想到了办法……”
  萧勉抓着冷慕诗的手,要她灌注灵力在指尖,然后在空中带着她画下繁杂的符文,最终推着她的手臂,将那符文都印在他的眉心。
  萧勉痛苦的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舌头,却只是面色苍白地笑笑,而后取了冷慕诗一滴指尖血,按在自己的眉心。
  冷慕诗也觉得眉心一烫,一条细若如游龙的血色符文,便同时游弋上在了两个人的眉心。
  “这是……”萧勉痛苦不堪,却将冷慕诗拥得更紧,“这是魔族的奴隶血契,我在浑噩的时候,在识海窥见的,立下血誓,即便我不在了,这具身体若敢伤你,必将十倍反噬。”
  冷慕诗愕然地再度落泪,萧勉却已经忍无可忍,亲了亲她的唇,轻声道了声“对不起……”
  他那么想要让她往后想起自己,都是愉快,却终究还是成了她痛苦的执念源头。
  说完,他便微微托着冷慕诗的腰身起来,又按着她的肩膀狠狠压下来,恨不能直接将她辗进自己的血肉骨骼灵魂和生命。
  接下来冷慕诗便再也顾及不上其他,她从来没有见过萧勉这么凶,这么疯。
  她几度怀疑萧勉是被魔气腐蚀了神志,捧着他的脸,看到的却是他清明又幽深的,能够将她卷进其中搅碎的神情和爱欲。
  “不要停止运转灵力,”萧勉吻着她的侧脸,将她托抱在桌子上,“不然你会受伤的。”
  修者在这种事情上,有自我意识地运转灵力,是很难受伤的,所以冷慕诗惹着了火,才知道萧勉对她的感情和占有欲,强烈到她也心惊的地步。
  只是纵使如此,他却也是克制的,疯狂很迷人,疯狂中的克制却让冷慕诗神魂颠倒。
  她如海中漂泊的小舟,在滔天巨浪之中稳稳前行,无论是被浪潮淹没,还是被抛到浪尖,她总能够平稳地被一双名为温情的大手托出危险的漩涡。
  如同濒临末日航程,自窗外的烈阳沉没进地平线,又有月上了树梢,才缓缓地停靠。
  冷慕诗不仅没有觉得疲惫,反倒被迫运转了一整天的灵力,精神抖擞得觉得自己还能下地窖去炼个丹。
  反倒是萧勉看上去脸色煞白,血奴契约让他再也用不出半点的灵力,他的经脉被灵力经年温养,十分排斥魔气,而他完好的那只眼,也开始不可控制地爬上了细细的血丝。
  可他躺在床上,和冷慕诗枕在一个软枕上,近距离地看着彼此,觉得他现在就算马上消散,也没有关系。
  但这种想法,在冷慕诗起身去倒水喝的时候,又开始扭曲,他不想消散,他想一直跟她在一起,他对她做了这种事,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大抵是这种不甘的思想再度占据了他的所有,他眼中的血色反倒褪去些许,冷慕诗喝个水回来的功夫,便被萧勉再度拉着卷进了被窝。
  长夜漫漫,冷慕诗在被子中几度呼吸不能,亲身再度了解了一番何为――抵死缠绵。
  冷慕诗濒临被逼疯的边缘,指甲嵌入萧勉的后脊,被魔气灼伤也不曾放开。
  第62章 我不想听(她一句话而已,萧勉险些又...)
  这场昼夜颠倒的沉沦, 是冷慕诗在娘亲去世之后,体会到的最温暖愉快的时光。
  爱的人触手可及,能够拥抱彼此, 对于他们来说,甚至比结合的本身更让他们沉迷。
  他们卷在被子里相拥着睡熟的时候, 外面黑沉沉的, 和被子里一样没有一丝光亮。
  只是在萧勉睡熟后,冷慕诗悄悄查探了已经睡熟的萧勉体内的状况,魔气安逸地蛰伏在经脉缓慢流动的灵力之下, 她才稍稍安心。
  她透过了被子的缝隙看向窗外, 她甚至希望天光永远不要亮起。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太阳总会正常升起, 冷慕诗清早上被阳光晃得醒过来后,侧身一看, 萧勉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迅速穿上衣服起身,在后院找到了萧勉, 他正蹲在苍生院的炉灶前面, 看上去在弄吃的。
  两个人那么疯地折腾了足足快一天一夜, 冷慕诗确确实实五脏俱空, 饿得厉害。
  她笑了笑, 走到萧勉的身后蹲下, 抱住了他的腰,心中弥漫上一种难言的亲密, 她将头凑近萧勉的后背上轻嗅, 连细微的气味, 都让她觉得一阵难言的心悸。
  “哥哥,你怎么不多睡会?”冷慕诗挂在萧勉的身上, 心里的愉悦短暂盖过了担忧,只是萧勉没有回话,她又嗅到了锅里粥糊的味道,冷慕诗疑惑地抬头,拍了拍萧勉的肩膀,“哥哥?”
  冷慕诗意识到萧勉在颤抖,她赶紧起身,转到萧勉的正面,看到他漫上血色的眼睛,心下一惊,连忙运转灵力,冲入萧勉的经脉之中,将他疯涨的魔气冲散。
  殊不知她这般熟练的做法,暴露了她的灵力过多盘踞在萧勉体内的事实。
  昨夜她趁着萧勉沉迷的时候,悄悄在他体内用仅存的魂丝围绕着天魔丹构建的灵力旋涡,现在已经被魔气冲得七零八落。
  冷慕诗顾不得什么,勉强将萧勉这一波的魔气压下去,因为耗损过多的修为,经脉撕裂,她面色煞白导致境界有隐隐倒退的趋势。
  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哪怕多留住萧勉几日也好。
  她知道好好的她若提出以她的灵力去温养萧勉的内丹,萧勉宁死也不会同意,所以她只能借由那混乱的相交去转移萧勉的注意力,让萧勉无暇顾及和分辨体内的灵力来源,是否是因为两个人亲密无间所致。
  但现如今看来,这样的办法也是徒劳,萧勉早晚会发现的。
  冷慕诗看着萧勉左眼的不详血色渐渐退去,连忙起身朝着屋内走,直接下了地窖,她需要修复经脉和吃疗伤平复内息的丹药。
  萧勉渐渐清醒,他看锅里已经糊掉的米粥,没有回头去看进屋的冷慕诗,却已明白了昨天为什么她会那么温柔缠人,一定要跟他做到底不可。
  他今早察觉内丹并没有如预想中破碎,甚至还渐渐有修复的趋势,便已经知道了不对劲。
  他用带着麻痹作用的菌子煮了一锅粥,是想要自己喝,他已经估算了自己今天就会撑不住。
  但内丹开裂速度的缓和让他拿不准为什么,他甚至生出奢望来,或许……或许天魔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可逆,或许是因为远在血魔山的仙长们及时加固了封印,导致他体内的天魔又沉睡了。
  可是就在刚刚,他听到了冷慕诗的脚步声,故意催动些许魔气覆盖在眼眸,果然找到了他内丹会延缓破裂的源头。
  她的灵力拂过他的经脉,如同本就生于他体内一般,涌向他的内丹处,将那些环绕丛生的魔气清除,再一层层环绕而上,这一切她做的是如此的轻车熟路。
  萧勉眼前一片模糊,他昨天太过疯狂肆意,他将这场缠绵,当成毕生最甜美的记忆,任由她一遍遍抚平他因为心绪缭乱而燥起的魔气,殊不知便如用生长在狂野的菌子甚至是妖魔兽,越是色彩鲜艳,便越是毒性强烈。
  她从不是纵欲随心之人,突然间那般温柔软绵,他怎么会觉得是因为他们即将诀别所致?
  她明明是能够被丹药折磨到七窍流血,还能爬起来记录药性的人,萧勉总是会因为她柔弱如其他女子一般的外表,便错觉她也会软弱。
  他本想着,今天一早,他吃了带着麻痹效果的菌子粥,那即便是他变成了邪魔,也无力伤她,加上一重血奴契约的保障,萧勉是打算束手就擒,至少冷慕诗抓了已经失去作为人的神智的他,还能给门中一个交代。
  萧勉知道,一旦他失去神智,冷慕诗绝不会因眷恋他的皮囊对邪魔手软。
  可萧勉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在骗他,骗他沉沦情欲,却悄悄地用自己的灵力温养他的内丹。
  他已经感觉到了她耗损过头,境界将退。
  以灵力温养一枚不属于自己的内丹,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的身体已经留不住灵力,纵使冷慕诗再怎么疯狂地灌注,他体内的灵力也还是在渐渐溃散。
  萧勉现在就是一个漏水的竹篮,冷慕诗这是用自己的修为,做无用功,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勉伸手狠狠抹了把眼泪,起身准备穿过屋子,直接用身上现在尚且充裕未曾消散的灵力,解开苍生院的结界出去,却从后院一进屋,便见冷慕诗手持黑鞭,站在那里等着他。
  “够了。”萧勉红着眼摇头,他看着冷慕诗发白的脸色,她境界真的倒退了……连那些丹药也不能延缓,可见她损耗的何其严重,再加上失去了元阴,她……
  当初进境的时候萧勉看着她有多么高兴,现在就有多么撕心裂肺。
  他实在不能让冷慕诗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因此他只好咬牙说出绝情的话,“放我出苍生院,我回到阵中,还能多活几天,你那点修为就算都给我,又能撑几天?更何况你元阴已失,境界不稳,你……”
  他话才说一半,冷慕诗便已经祭出了墨龙,长鞭在空中游蛇般的袭向萧勉,两个人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打了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萧勉如何舍得伤冷慕诗,被她狠辣的招式逼的步步后退,况且他此时不算魔也不算修士,哪怕冷慕诗境界刚刚后退,动起手来萧勉也敌不过她,没多久就再度被她以黑鞭束缚住。
  “你还要做什么?”萧勉被冷慕诗扯着朝屋子里走,这一次是真的恼了,疾言厉色面红耳赤地大吼,“你有完没完!冷慕诗你到底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样,你疯了!”
  “唔唔唔!”萧勉被冷慕诗用布巾堵住了嘴,她把萧勉按坐在昨天的那把两人纠缠不休的椅子上绑好,然后用手抵在自己泛白的嘴唇上,“嘘”了一声。
  萧勉瞪着眼气喘不止地看向她,冷慕诗摇头笑了下,说:“我不想听。”
  “你现在说的话,我都不想听。”冷慕诗说,“萧勉,跟我一起那么久,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萧勉死死拧着眉,眉宇间还有未尽的厉色,但是他确确实实是了解冷慕诗的,她要做什么,便一定要做成,不到绝路决不放弃,有时连到了绝路,也不肯回头。
  炼丹如此,修炼如此……连爱一个人也是如此。
  她根本不计后果,不懂什么叫放手。
  “我们来试一试,”冷慕诗说,“试过了,真的不行,我便放你走。”
  萧勉“呜呜”地挣扎,他比昨夜还要疯狂地挣扎,他的手腕都被黑鞭勒进去些许,冷慕诗就看似冷静无比地坐在他的前面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
  一直到他没有力气了,冷慕诗这才把萧勉嘴上的布拽出来,揉了揉他的两腮,温柔如水道:“哥哥,别挣了,你流血了,我看着好心疼啊。”
  她一句话而已,萧勉险些又疯了。
  但是他见冷慕诗哭了起来,纵使知道这是她的计谋,知道她故意哭给自己看,可就这么看着,他也难受的无法呼吸,便真的不再徒劳挣扎。
  冷慕诗给他手腕缠上了伤药,给他喂了疗伤的丹药,又抱住他,强横地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他的经脉和内丹之中。
  萧勉嘴又被塞住了,接下来的几天,他无比绝望地看着他爱的人,在他的面前境界步步倒退。
  她日夜不休地看着他,陪着他,形容狼狈面色枯槁,她拿出了许多种丹药给自己吃,每一种都能维持他短暂的舒适和清醒。
  日落月升,晨昏转眼而过,冷慕诗每次拿下堵住萧勉嘴的布巾,萧勉都在声嘶力竭地劝她,吼她,甚至是骂她。
  他甚至说出了自己毕生不可能对冷慕诗说的,要跟她断情绝义,再也不喜欢她的话。
  冷慕诗每次听了都只是沉默,而后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笑得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