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日常_233
  前一种想法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厚道,后一种想法则让她觉得他有点儿不厚道——把她脾气摸透了似的。最终她选择了不再计较,这种事情上糊涂一些没坏处。
  蒋修染下聘之后,媒人来回走动几次,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九。
  宁三太太听得徐迅卷入考场舞弊案,很是灰头土脸,周家的人上上下下帮他开脱,由此愈发认可长女嫁给蒋修染——对于这类事,她从来是心思活络的,否则,在先前与秦家定亲的时候,早就因着秦夫人嫌弃宁家的前提哭天抢地了。
  宁三太太得空就去宁元娘房里说说话,不外乎是嫁过去之后要谨小慎微、好生服侍夫君的话,蒋修染让谁说,都是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主儿,她担心女儿不知轻重地跟他较劲。
  宁元娘嗯啊的应着,心里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她嫁人之后,自然是要恪守本分尽力跟他把日子往好处过,可他要是在成婚后跟她耍混账,她也不能忍气吞声吧?她如意与否兴许不要紧,四哥和爹爹的脸面往哪儿搁?就任人踩踏他们的颜面?
  好生过日子,得不到好的回报的话,她只能快刀斩乱麻,求四哥四嫂给自己做主早做了断。
  她这样想,兴许是有些悲观,可是世事难料,她早就不敢乐观了。一个凡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人,太乐观有时候就等同于异想天开。
  自然也是向往好光景的。天下的夫妻若都像四哥四嫂那样,也就没有劳什子的小妾通房庶子庶女了,四嫂的日子才是女子该过的日子。那样的日子,也是一步一步谋取来的,也要有个有担当的夫君的扶持才能得到。
  但愿,蒋修染一如她所看到所以为的那样。不求琴瑟和鸣,给她一份安稳就好。
  **
  袭朗与蒋修染碰面时,随口问了问吉日,听了道:“日子这么紧,来得及准备么?”
  蒋修染挑眉,“怎么来不及,我这儿有十日时间就足够了。”
  袭朗失笑,“你这是废话,我表妹的嫁妆是那么容易就准备齐全的?”
  “放心,我随时命人观望着呢,有不好筹备的,我命人去办。”
  “随你折腾吧。”
  蒋修染忽然想到一件事,笑起来,“你我以后从哪儿论啊?还是从你二婶那边儿论吧?袭肜可是我的外甥……”
  “滚!”袭朗一摆手,“你想都别想。”成亲就成亲,还想在他面前长一辈?想得美。
  蒋修染哈哈大笑,“你叫不叫是一回事,我这辈分肯定是摆在那儿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表妹喊我四哥,日后我还能少跟你为了军务作对。”袭朗自行拍板决定了,之后迅速岔开话题,“考场舞弊案就要有下文了。”
  蒋修染对辈分的话题更感兴趣,但是徐迅能不能落实罪名是他很关心的一件事,“我听幕僚说,宫里的太监掺和这种事了?”
  袭朗颔首,“还是皇上跟前行走的人。”
  蒋修染笑开来,“皇上这日子,就快没法儿过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太子布局或是推波助澜导致的此事。作为储君的儿子说一套做一套,较偏爱的两个儿子差不多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换了谁是那个做父亲的,也没法儿不窝火伤心。
  袭朗沉吟片刻,忽然道:“你婚期定得早一些也好。”
  蒋修染想了想,笑,“你说话是真毒。”
  袭朗的确是在担心皇上几番急怒攻心驾鹤西去,“你以为我好端端咒他?都吐几次血了。”
  蒋修染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他可得慢点儿走,好歹等我成亲再说。”
  袭朗绷不住了,朗声笑起来。私底下能与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的,满朝也只有一个蒋修染。
  蒋修染想到了夏映凡,“夏家怎么说?管不管夏映凡的死活?”要是夏易辰管她的话,就不能让她等着皇家或是淮南王的发落了。到底,夏氏夫妇通过香芷旋,帮衬了宁元娘不少,蒋修染心里有数,所以每次安排与夏映凡有关的事情之前,都要这样问袭朗一句。到了眼下,还是该问问。
  袭朗摇头,“不管。夏家永不会与这个人有关。”
  那女子一如她培育的花,带着剧毒,别说夏易辰根本不记得那个人,便是记得,到了这地步,又怎么可能自寻麻烦。
  **
  夏映凡该得到怎样的下场,是淮南王一直记挂在心的。
  其实没必要。夏映凡怕到骨子里的,是落到最不堪的境地。时至今日,有了这段日子的缓冲,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去处。
  ?
  ☆、第148章
  ?  这晚,侍卫来向淮南王通禀:“夏氏已有两日水米不进,只独坐、独酌。”
  淮南王若有所感,前去看了看。
  门窗大开的厅堂内,夏映凡坐在罗汉床一侧,手中有酒。
  她穿着一袭烟青衫裙,一头长发松松绾在脑后,几缕青丝垂落,被晚风轻轻拂动。
  淮南王站在厅堂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夏映凡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酒,才察觉到他来了,视线散漫地看过去,又淡然移开。
  到了这一刻,她已不再惊恐、畏惧。
  她看着烛光,若有所思。
  淮南王缓步进门,到了此刻,他情绪莫名平静下来,“在想什么?”
  夏映凡沉了片刻才轻声道:“在想我这一生,所图所忙不过二三事——待嫁、报复、求而不得。”她看向他,目光恍惚,“我要谢谢你,让我在死之前,帮你报复睿王。”
  淮南王应道:“不为此,你是不是在回到王府之际,便已自尽?”
  “对。”
  淮南王语气宛若叹息,“是为了谁才如此吧?”
  她比他清楚,她得不到好下场,她始终担心他何时发怒折磨她,为此日夜惊惧,却是不曾求饶。即使如此,还是照着他的意思,悉心调制熏香、迷药,让淮南王在似梦似醒地状态下说出了诸多要事。
  必然不是为着他,必然不是为着弥补他。
  他之于她,在那个天大的荒诞的误会未解除之前,让她厌恶,在他诉诸实情之后,她将他视为陌生人。
  谁都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日夜承受着恐惧接受安排。她可以耍花样,可以试图搭救睿王,从而连同自己一并解救。
  但她没有,从未曾耍过一点儿心计。甚而在单独面对睿王的时候,都不曾做过手脚。
  她现在应该是极其厌恶睿王的,必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也没有。
  在王府甚至宫廷里走动的时日已很久,她必然知道,睿王不能杀,杀了会影响到大局和很多人的前程,是为此,才没下杀手的吧?
  是怕影响到谁呢?——要淮南王说清楚她具体的心思从而验证自己的感觉,他做不到,但就是有那种感觉。
  夏映凡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不予回应,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内室床榻有个暗格,里面有些东西,你去找出来,交给太子。那是睿王签字画押的证供,可信。”
  淮南王颔首,去往内室的时候,凝了她一眼,“你呢?”
  “我?”夏映凡苦笑,“我这一生都不曾放纵一次,不敢贪杯,怕酒后吐真言。今日也尝尝喝醉的滋味,醉了,也该睡了。”
  淮南王清楚,与她诀别的时刻已到。兴许等他回来时,与她已是人鬼殊途。
  想说点儿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们早已到了相对无言并且一定会生死无话的地步。
  夏映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托腮看着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食指抚上杯沿,轻轻磕打纤长指甲,有白色粉末落入杯中,溶于无形。
  死是何其艰难又何其容易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