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学无术没前途
  躺在平车上的男孩眼睛好像真是有点凸,但光是这一点还说明不了什么。人家天生的大眼睛怎么了?!段科长下意识的想到。
  至于甲状腺……段科长眼珠子都差点瞪裂了,勉强能看到有点肿大。这就能诊断甲亢?开玩笑呢吧。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点稳重的劲儿都没有,段科长心里念叨着。
  “准备微量泵,等结果回报后泵入……”
  吴冕的话说到一半,护士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咱医院没有微量泵。”
  “……”吴冕扶额,自从上大学开始去医院见习、实习一直到从美国回来,给钾从来都是微量泵泵入,该泵入多大的量他想都不用想,张嘴就能说出来,已经融入骨子里变成一种本能。
  可这里是八井子中医院,连微量泵都没有。要是外周静脉给的话,计算起来就相当难了。
  氯化钾对外周血管的刺激、一滴液体相当于多少毫升、输液器的型号、补钾的浓度、患者的身体状况等等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没事。”吴冕道,“稍等一会。”
  “然后呢?”
  “我教你怎么做。”吴冕说完,转头看韦大宝,“韦大宝韦医生吧。”
  “呃,我是。”韦大宝恍恍惚惚的回答道。
  “你和家属说一下,安排给孩子做个心电图,然后来……”吴冕看了一眼段科长。
  “小吴,你是要清静一点的地方么?”段科长问道。
  虽然吴冕戴着墨镜,眼神都看不到,但段科长还是准确的把摸到了他看自己的意思。
  吴冕点了点头。
  “值班室吧。”
  “好。”
  段科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是要打杀威棒?小吴还年轻,哪里知道基层医院勾心斗角的事情一点都不比上级医院少,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要更复杂一些。
  关键的是大城市基本都是耍心眼、穿小鞋,在基层医院惹毛了谁,那是真敢动手打人的。
  都不说别的,光说眼前这位韦大宝,自己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
  那都是有原因的。
  吴冕要拿出医务科科长的架势呵斥韦大宝……小吴翻不翻车自己不管了,只求别牵累自己就好。
  段科长引着吴冕来到值班室,见韦大宝医生去安排患者做心电图的事儿,他心念电闪,把利害关系想的透亮,小声劝道,“小吴,咱基层医院……”
  “段科长,您坐。”吴冕站在值班室里,只看了一眼被褥乱糟糟,一看就是被拎起来看患者还没来得及收拾。他站在窗边,冷漠的说道,“要看了心电才知道。”
  段科长皱眉,心里想你还知道要看了心电才知道?他倒也没像是自己判断的那样一莽到底。
  只是见吴冕不想多说,段科长叹了口气,马上开始给他介绍起急诊科。
  和大型三甲医院不一样,八井子中医院急诊科并没有很完善的配备,不光是没有微量泵,连人员都残缺不齐。
  比如说急诊科没有外科医生,只有内科医生。要是遇到外伤患者,打电话把值班的外科医生叫下来处置。
  基层医院,因陋就简,包括患者在内大家心里都有数就是了。
  很快,韦大宝医生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心电图走了进来。吴冕接都没接,问道,“韦医生,您是哪年、在哪家医学院毕业的?”
  听吴冕这么问,段科长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这是要打架的节奏,简单而直白,没有丝毫掩饰。虽然没有直接问候别人爸妈,但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质问毕业院校相当于指着鼻子说上学没好好学习,不务正业来着。
  “白求恩毕业的。”韦大宝说道。
  “嗯?”
  吴冕用鼻腔发出声音,虽然隔着墨镜,但韦大宝还是有一种“错觉”,目光犀利如刀,直戳自己心脏。
  他连忙解释道,“20年前,函授班,本科。”
  解释完后,韦大宝心里怪怪的。眼前这个古怪的年轻人怎么就让自己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呢?就像是当年偷懒被师父责骂一样。
  “函授也是国家承认的学历!”韦大宝随后努力辩驳了一句。
  “嗯,有函授学历已经很不错了。”吴冕道,“心电会看么?”
  “……”
  听到吴冕这句话,段科长和韦大宝都愣住了。这种说话的语气,明晃晃是科室大主任在和手下医生说话。
  他,初来乍到,怎么敢这么说话!
  关键是这货连心电图都没看,他光戴着墨镜在那装酷来着,就敢这么说?
  “U波增高1MM以上,与T波合并,形成双峰T波,意味着什么?”吴冕像是一位老师,语气并不是如何严厉,但听在段科长和韦大宝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刺耳。
  “咱们是医生,不是老百姓。什么鬼压床,都解放多少年了,这种迷信怎么还信呢?信也就算了,关键是你是医生,竟然不进行科学治疗,而是给患者驱邪。”
  “这就是没什么事儿,要是耽误在你这里,不管家里会不会追究,等你老的那一天想起这件事儿的时候会不会愧疚?”
  “没事多学学习,不学无术没有前途。”
  刚刚还沉默寡言宛如冰山一般的吴冕接连不断的斥道。
  “小吴,要不你看一眼心电?”段科长在一边说道。
  “韦医生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了,初步考虑是低血钾导致的异常心电图。低血钾的诱因高度怀疑是甲亢并发症,所谓的鬼压床是甲亢性低钾周期性麻痹导致的四肢无力。”
  “至于鉴别诊断——比如急性多发性神经根炎,多发性肌炎,以及其他原因所致继发性低血钾性麻痹,这些我就不多说了。”
  段科长心里很不高兴,吴冕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少年得志型年轻人的武断、专横、跋扈简直不要太浓郁。
  可他是拿专业说事儿,不是指爹骂娘,谁都说不出来什么。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吴冕扶了扶墨镜说道,“刚回来,时差没倒过来,有点乏。”
  说完,他径直走出值班室。
  “吴……那个,请问患者应该怎么治?”韦大宝问道。
  “有微量泵,低钾发作时给 10%氯化钾溶入到生理盐水中以 10 mmol/小时的速度静脉泵入。注意密切监测血钾,要不然高血钾也是会死人的。”
  “咱医院没有微量泵,就用1.5g氯化钾加在500ml糖或者盐水里静脉给。速度到不了10 mmol/小时,给80滴/分钟就行。年轻人,不怕的。小心点别因为疼痛、躁动导致滚针就好。”
  话说完,人走出房门,段科长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幻觉,吴冕的脸色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好像有些苍白。
  直到吴冕离开后几分钟,韦大宝才问道,“段科,刚刚那位是谁?”
  段科长横了韦大宝一眼,一想到刚才他穿着白服做民俗的样子,心里就怒火中烧。
  “吴乡长的儿子。”
  “哪个吴乡长?”
  “还能是哪个。”
  “那个?”
  “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