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小厮闻言一时语塞,药堂的规矩,不可轻易透露病人病情。
  裴六瞧出了小厮的为难,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到小厮手中:“我也不为难你,去给我临一张她的药方就好。”
  小厮握着手中颇有分量的碎银,连声道谢,随后跑到医馆集收脉案处,寻了老医士写的最新的一张方子,见左右无人,快速临摹一遍,揣入袖中。
  裴六坐在医馆外的马车内等,不久有小厮递了一张药方进来。
  裴六上下看了看药方,他看不懂,想着孟静婉今日怪异的反应,打算给府上的医士拿去看一看。
  裴六回府后,直奔府医的院子。
  他先将采买的药悉数交给府医,最后从衣袖中抽出一张方子递上前,请他瞧了瞧。
  府医执着方子上下看了看,接着抬眸,目色狐疑的盯着裴六:“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孽?”
  裴六被问得一愣。
  很快,他被府医的话吓的心惊肉跳,孟静婉这张方子,竟是用来堕-胎的。
  裴六心觉事关重大,这不是他做的孽,这也许是他们大人做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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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番外二十四:情起(三)
  裴六匆忙出了府门, 直奔府衙。
  裴绰彼时正召了孟敬国和几位大臣在上书房议事。
  裴六从侧门悄悄进入上书房后,见到下面落座的孟敬国,脚下的步子一顿, 之后他弯着腰快步小跑到裴绰身边。
  裴绰看着突然前来的裴六, 以为是长安运来的“货”出了什么问题。
  待听裴六附耳说完,裴绰的神色迅变,他猛地站起身来。
  他侧眸,严肃的凝视裴六,低声问:“当真?”
  裴六只能仰头沉默望着裴绰不住点头。
  裴绰飞快绕到书案前, 大步走下台阶,他突然的举动,惹得堂下坐着的官员不由纷纷起身,望着他。
  裴绰脚下步子一停, 似乎从惊怒中回神片刻, 他由是对上孟敬国投来的不解的目光,怀中忽生出些羞愧来。
  他顿了顿, 突然朝孟敬国走去:“孟大人, 本官方才所说的积年案卷一事,就麻烦你了, 还有姚大人和冯大人需从旁协助。”
  孟敬国等三人闻言, 连忙作揖领命:“大人放心, 微臣等定尽心尽力做好此事。”
  裴绰闻言点了点头:“此事颇急,就只能有劳三位今日辛苦些,需留在府衙值夜了。”
  三人听了,齐齐回答此乃分内之事。
  “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衙役。”裴绰又交代了一句,之后告诉众人今日议事到此, 便带着裴六匆匆离去。
  二人直奔马厩,裴绰不待裴六驾车前来,直接挑了匹黑驹,翻身上马,不顾是在府衙内,飞快策马从最近的正门疾驰而出。
  府衙大门前的守卫,还不及反应,只觉有一道黑影从门内冲出,待回神时,只能瞧见郡守大人策马远去的背影。
  裴六驾着车,从偏门出,他早追不上裴绰,只能也迅速驾车朝孟家方向而去。
  ***
  孟静婉归家时,未见刘氏,只有阿妹和三郎蹲在院子玩,她俩见孟静婉回来,都跑过来围住她。
  三郎见她手中提着东西,以为是吃食,凑上去闻,结果一张小脸瞬间拧巴在一起,噘着嘴躲开:“好难闻。”
  孟静婉下意识的将药藏在身后,她环视一周:“娘呢?”
  “去王婶婶家给小妹妹做衣服去了。”阿妹乖巧回答。
  孟静婉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偏偏这么巧,她手上拿着药,父亲和刘氏都不在家。
  孟静婉教三郎和阿妹自己去玩,她提着药在院子里踌躇一阵,之后直奔厨房。
  她将厨房的门关上,积年的木门已有错位,关不严实,合上时,门与门框间有一条很大的缝隙,有一束光透进来,在地上折成长长的亮影。
  孟静婉去拿药壶时,手都是抖得。
  她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煎出这碗药的,她只知道,她的手,她的身子,她的心一直在抖,当她端着药,走在厨房至自己房间那一段短短的路上时,她险些将手上的药碗摔了。
  孟静婉端着药回到房间,飞快将房门关严落锁。
  书案上,那碗黑色的药,正散着苦涩的味道,孟静婉坐在案旁,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碗药,盯着它散起的腾腾白雾。
  她几番抬手,可每当指尖触到碗身时,也许是极烫,她飞快的将手撤回来。
  如此不知许久,等得那碗药不再有白雾,似乎冷却了。
  她仍是没有勇气去碰那药。
  原来在她腹中活着一个生命,它可以脆弱的,就单单这一碗汤下去,便足以杀死他,他也可以,就像当年三郎和阿妹在刘娘肚子里一样,慢慢长大,可以睁眼看一看世间,可以在窗下嬉笑欢闹,甚至抱着她,唤她阿娘。
  孟静婉眼眶蓦然间湿了。
  即便他不该来,即便他的出现就是个错误,即便他的到来许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可是她还是忍不下心,他是她的孩子啊,活于她的腹中,与她血脉相连,与她共用着一个心跳。
  她怎能放弃他,如何放弃他。
  孟静婉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那里不知何时,已湿漉一片。
  可她若生下他,就注定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她深知不完整的家会有多少伤痛,会有多少想念,又会有多少自卑多少沉默……
  她曾幻想过,若日后她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有了孩子,她定要给他们足够的爱,不要他们经历她曾经历的痛苦,可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他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甚至要她的孩子,如她一般活着。
  孟静婉不是没想过,这件事要不要裴绰知情。
  可是教他知情了又能如何,她不愿嫁给他,他也不会愿意娶她。这本就是一个错误,他不会给她结果,教他知晓了,不过是徒增她自己的难堪罢了。
  更何况他本就误会深深,若是以为她想以此要挟他,只会增加他的反感,也会对父亲不利……
  孟静婉再次抬手,一点一点触上已经微凉的药碗,她给不了这个孩子幸福,她也承担不起这个孩子的未来,她的家庭,她的父亲也承受不住这个孩子的到来。
  父亲坦荡一生,从未教人指责过脸面。
  父亲常与她说,说她是他的骄傲。
  可是她却丢了他的脸,丢了孟家的脸。
  若是这个孩子留下来,要父亲如何背负,如何承受外人的指责,说他的女儿未婚与人私通,还怀了孽种。
  孟静婉哭得厉害,眼前全是模糊,她手捧药,冷却后的汤药更为苦涩,充斥鼻息,她垂眸盯看着,任由眼泪滴滴砸落碗中。
  孟静婉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她合上双眼,紧咬着牙关,似乎一股混来的决绝,猛的抬手将药送到唇边。
  房门忽然被用力砸响。
  孟静婉一惊,她方睁开眸,下一瞬她锁上的屋门被人破开,一道身影窜至身前。
  她尚不及反应,手中便是一空。
  孟静婉仰头,愣愣的望着突然出现的人,眼眶中含着的泪,不由自主的一滴并着一滴滑落下来。
  裴绰手中握着从孟静婉那夺过来的药,他站在她身前,胸膛剧烈起伏,气息不稳的定定看着她。
  裴绰策马急急赶至孟家,他几乎是闯进院子,跑到她的房间发现她的屋门落了锁,他不知是何种情绪,教他无所顾忌,用力踹开她的门,闯进来便见她端着药欲喝下。
  孟静婉没想到裴绰会在此时出现,她从最初的震惊中回来,发现他抢走了她的药,她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夺回来。
  裴绰几乎是一路怀着愤怒赶来,待破门而入,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上竟一时隐隐的奇怪的泛疼,他的怒没由得就消了一半,可是现下,见她还想从他这抢过来,本消了的怒意瞬间涌了上来。
  裴绰‘嘭’的一声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瓷片四碎,药汁溅了满地。
  她见他愠怒的面色,被他这举动惊得身子一颤。
  裴绰喘着粗气,怒视着孟静婉,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起来,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向外走。
  孟静婉先是一惊,之后自然是拼命的挣扎。
  他握着她手臂的大手格外的用力,她被他攥得生疼,几乎是被他拖拽着一路拖出了屋门,院门。
  裴六放架着马车赶至,便见裴绰强行将孟静婉从孟家大门内拖出来。
  裴六瞧着这一幕直心惊,只觉大人也太粗鲁了些,可怜了孟姑娘。
  裴绰直接将孟静婉塞入了马车中,见她欲跑出来,他本想抬手将她推坐到座位上,可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住,他只是沉着面色警告她老实些,之后将车门关严,在外将门闩上。
  裴绰瞥了一眼裴六,留下一句:“去收拾。”之后便亲自驾车离去。
  裴六留在孟家门外,见裴绰架着马车离开时略有震惊,之后连忙跑到孟家院内,看到了孟静婉房内房外的一片狼藉。
  裴绰这辈子还没给谁当过车夫。
  裴绰驾着马车快快慢慢的跑,行过弯弯绕绕的路,不知多久,最后停在了一处宅子外。
  裴绰将车门打开,便对上内里孟静婉满是泪的眼,她正警惕又冰冷的望着他。
  裴绰见了,不由眉头一蹙,他依旧是格外粗鲁霸道的将她从马车内拽出来,拽着她朝宅子内走。
  她抵不过他的力气,踉踉跄跄的被他拉着,拖着走到宅内的一处房门前。
  裴绰抬腿将房门踹开,拉着孟静婉入内,转身又将门踹伤,再次上了锁,他松开了她的手臂。
  孟静婉几乎是含恨的望着裴绰,她有多恨他,就有多无助,她欲绕过他向外跑,自被他抱住双肩,禁锢着将她再推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她折腾的没有了力气。
  孟静婉低垂着头无措的啜泣,她着实不知该怎么办,到底要她如何做,老天才能放过她,裴绰才能放过她。
  裴绰见孟静婉不再跑了,他低眸凝视她片刻,接着一步步上前,他抬手顺着她纤白的脖颈,缓缓向上,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教她望着他。
  接着,他的手蓦然用力,掐着她颚上的肌肤,掐出血红来,他注视她着眼泪,冷怒开口:“孟静婉,你又长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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