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双姝
  听到路加失控的阻止,我本来焦急混沌的情绪清醒了些,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忽视和不公。我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不愿如其他贵族那般把他视为男宠之一,看作一个取乐的玩意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担心我,恐怕也害怕会失去我……他不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他。他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到了我身边,我绝不会丢下他,就像……我不会丢弃雷昂那样。
  “路加大人,这可是君上的命令,你好大的胆。”那仆人瞥他一眼,阴恻恻的开口。
  “你住口。”我冷言喝止。仆人忙低下头,不敢再言。
  我才回头拉住路加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放到极致柔软:“你回集市区等我,我进宫去看看,一定会回去你身边的。那是我的……亲人,我不亲眼看到就不会安心,我不会丢下你,相信我。”
  路加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平复下情绪,幽暗的绿眼睛看着我。
  “大人,我有不好的预感。”他说:“我们先回王都,等等消息……”
  我摇头:“我必须亲眼看到,我一秒都等不了……我没事,一定会回来的,路加,相信我。”
  路加没再说话,紧抓着我的手松开,无力的垂下去。
  我紧抱下他的手臂,没时间再说,转身跟那仆人走出旅店。此时天色已黑,他领着我到旅店侧面登上马车。我以为路加就骑马跟随在车后,便全心担忧雷昂的情况,一会儿怕他已在弥留,一会儿又希望他绝境逢生,直把自己折磨的疲惫不堪。窗外一片漆黑寂静,道路贯穿森林,月光下只见树影憧憧,不知深浅。我仿佛听到有人呼喊,亦或是车辕马蹄嘈杂带来的幻觉。我并不知道,后面的路加已被一伙人截住,他竭力要冲破包围,大声呼唤着我,却只能在厮杀中看着马车越来越远,被黑暗吞没。
  等我终于发现自己被绑架了,就被囚禁在马车车厢内,日夜兼程的赶路。一开始我因对雷昂的担忧而极度恐慌,花去些时间冷静下来后,我安慰自己,他们是用雷昂诈我,雷昂病情恶化该是假的,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只能这么想,我接受不了另一种结果。
  我好歹见过世面,在整个行程中尽量保持理智,不做什么无用的挣扎或哭泣,让自己少吃些苦头。绑匪们见我镇定且乖顺,也不太为难我,似乎不愿让我受到什么伤害。我开始猜测幕后主谋,这似乎不算什么难题。只是为什么是绑架,令我有些费解,如果是嫉妒或仇恨,何必花这么大力气,而不是将我杀掉?
  不管怎样,数天之后,我被送到位于南北边界的一座小城,与绑架的主谋见面了。
  “女爵大人。”在曾属于城市统治者的城堡内,伊丽莎白站在我面前,冲我微笑。
  我没回答,默默的看着她。与上次分别时比,她又变了不少,脸颊瘦削,皮肤松懈暗沉,带出刻薄之态,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看来这段时间她被架空在行宫,眼睁睁看着阴谋破灭,家族覆亡,日子很不好过。
  对于她的出现我并不意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巴托利家族数百年基业,救个女儿出来还是能做到的。但是她已经逃到这里,偏还要把我绑架过来,就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听说,整个行程中,女爵阁下一直非常镇静。”她笑道:“和其他人全然不同,果然是个非同寻常的人呢。”
  其他人?她还绑架了别人?可我并未遇到其他受害者,被关在其他地方吗?
  此时的我被绑住双手,但是并未被投入牢房,而是被软禁在城堡一个房间内,一路上也都吃喝不缺,看来并不想伤害我。她这么对我,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问:“如果想利用我来威胁君上,你该知道这没用。陛下他早就抛弃我了,根本不关心我的生死。”
  “威胁陛下?不,当然不是。天啊,那个男人……”伊丽莎白不觉露出一丝恐惧:“他太可怕了,我不该……我不会再招惹他,我现在只希望能躲开他,越远越好。”
  “那你为什么又要绑我来这里?”我真的不明白了。
  伊丽莎白看了我一会儿,她的眼神中有种诡异可怖的东西,让我忽然不寒而栗。
  “我不想绑架你,只是想请你来做客而已。”她说:“但是现在的我给你下请帖,你必然不肯来的。我只好用这种方式请你了。”
  她的神态和话语都很不对劲,显然长期处于惊恐不安之中,让她的精神受到极大影响。我被她的样子吓到,心脏砰砰直跳,表面上还尽力维持着平静:“如果是请我来做客,那就请你松开我,并给我的朋友送个信,报个平安吧。”
  伊丽莎白只是看着我,并不答话,让我全身发麻。过了一会儿,她开口:“我真羡慕你,女爵阁下。”
  她顿一刻,又说,声音慢吞吞的:“我没有朋友。我们被家族培育的人,只有责任,没有友谊。今天一起欢笑玩乐的人,明天就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其实,特洛伊女爵大人,”她又笑一下:“我们本该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我本该嫁给你的哥哥,我会成为索多玛的王后,我为此被培养了十八年……然而,我失去了我的未婚夫,如果没有战争,我会被送入修道院了结余生……结果呢?当另一个国王需要筹码,我就被家族盛在黄金托盘上送来北方,现在又站在了这里,还是一无所有。”
  她看着我:“仔细看看你和我,我们的轨迹,难道不是重合的吗?我们都一路青云直上,也都跌回原型。我们都从南方逃到北方,却都逃的不够远。现在,我们又在这里重逢……这世界还不够大吗?”
  她双眼直直的盯着我,曾经温柔优雅的美人已彻底没了痕迹。我越发恐慌起来,可我知道我必须冷静,这时如果我失控,爆发出什么剧烈的情绪,很可能会刺激到她,威胁到我的安全。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放柔声音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伊丽莎白又看了我一会儿,轻扬起下巴。
  “女爵阁下赶了几天的路,也该累了,请早点休息吧。”
  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她的仪态一如以往的高雅,二十多年的培养已浸透她的骨髓。待她裙摆滑出门框,门就被无情的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