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谢凌云也很好奇这一点。
  “我是这么想的。”谢律放下茶杯,跟妻子商量,“早年冯姨娘不是跟岳姨娘交好吗……”
  谢凌云接道:“爹爹是打算让冯姨娘去陪岳姨娘?”
  谢律一噎:“不是,阿芸,你不要胡说,我是说当年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岳姨娘信佛,不如就教冯姨娘代她侍奉佛祖。琬琬觉得怎样?”
  他想此事可大可小,他如果含糊带过,也不是不行。可他不能保证冯姨娘不会再动手脚。这回没事,是万幸,下一回呢?他不敢拿琬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冒险。说到底,琬琬是他的妻子,和岳姨娘是不同的。
  他知道,在别的人家,冯姨娘这样的,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况且,再怎么说,他都要顾忌一下信儿和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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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
  第24章 落
  谢律瞧一眼神色莫名的妻子,忽略心头悄然生起的愧疚,轻声道:“绥阳城西有个静慈庵,听说倒还清净。明日就把冯氏送过去吧。琬琬,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她毕竟生下了信儿和萱儿,不管是以前伺候老太太还是后来伺候咱们,都算是用心。那几年,你还在京城时,也是她……”
  “我在京城时,只有她陪着你?”薛氏打断了他的话,“那死去的岳姨娘又算什么呢?”
  谢律的脸色倏忽变了,立在门外的谢蕙也身体一僵,她深吸口气,悄悄走了进去。
  却听薛氏叹道:“相公,你在为当年的事怨我?”
  谢律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否认:“没有。”可他却在心里说,有的吧,的确是怨过她吧。或许他偏袒冯姨娘,可能也有这一点原因。那为什么不偏袒岳姨娘呢?最初在绥阳的四年,岳姨娘也在他身边的啊。
  刚一想到岳姨娘,他就看见了红着眼睛的谢蕙。老实说,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最浅,谢蕙非嫡非长,而且总能让他忆起一些并不开心的事情。可是,现在看到她单薄的身影,他竟生出一丝愧疚来。
  咬了咬牙,谢律道:“琬琬,就这样吧。明日就把她送过去,对外就说,就说冯姨娘暴毙,府里再没有这个人。”他面上隐隐带了恳求之色,补充道:“咱们是厚道人家,肯定不会打杀了她,她的卖身契在老太太那里,也发卖不得。就看在那俩孩子面上,看在老太太面上,让她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结果了。冯姨娘陪他十多年,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要她的命。
  薛氏的沉默教谢律一颗心浮浮沉沉,他等待了许久,才听到妻子轻轻“嗯”了一声。谢律长舒一口气,惊觉背上已有一层冷汗。他暗道一声惭愧,心中莫名酸涩。
  “爹爹教冯姨娘出家,冯姨娘肯么?”谢凌云忽然问道。她以前倒也听说过,有大魔头作恶多端,后来经高僧点化,弃恶扬善,皈依佛门。且不说这对于死在大魔头手上的无辜者是否公平,只说冯姨娘跟这并不相同。而且,冯姨娘愿意出家么?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谢律道,“她若不从,唯死而已。她会好好选择的。”
  “那哥哥姐姐那里呢?”谢蕙怯怯地问道,“他们姨娘被送到庵堂。他们会不会记恨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迁怒还没出生的弟弟?”
  谢律腾地站起:“他们若真这般不孝,自有本朝律法等着他们!”
  薛氏哂笑:“你这会儿倒想起律法了。”
  谢律面色一红:“就这么定了,他们两个,我会好好教训。冯姨娘没了,以后就不要再提起她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先歇着,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他走得很急,以防薛氏突然反悔改变主意。
  他怕迟则生变,次日一早便让人将冯姨娘的口堵了,悄悄往马车一塞,送到城西的静慈庵。
  静慈庵条件简陋,香客少,衣食多靠自己动手。老尼姑见送来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妇人,知道是犯了事的,可以任意支使,更不要说那乌油油的头发上簪着的首饰了,可是能换不少米面。当下喜滋滋地收了,声称入我佛门,会好生感化她。
  冯姨娘这十多年也算养尊处优,力气哪能跟常常挑水浇菜的老尼姑比?她还在以泪洗面,筹划着怎么回去,就被两个尼姑一起按着,拔了首饰,铰了头发。原有三千青丝的头皮变得光溜溜的。她一口气上不来,直直晕了过去。
  谢律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待谢怀信兄妹知道姨娘被送走时,已经迟了。
  谢怀信吵吵嚷嚷,要个说法:“父亲,那薛氏不是没事吗?为什么还要把姨娘赶出去?姨娘身体不好,若真有个万一……”
  谢律勃然变色,蕙儿的话忽然浮上心头。这还是当着他的面呢,就称嫡母为薛氏?他当即斥道:“跪下!谁给你的胆子不敬嫡母?”
  谢怀信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被妹妹谢萱扯着袖子跪在地上。
  从昨天事发起,谢萱的眼泪就没止住过。不过,此刻她倒比兄长镇定许多:“父亲,你别怪哥哥,他只是担心姨娘。姨娘虽有错,可她对我们有生养之恩。若不闻不问,那倒真是畜生不如了。”
  谢律哼了一声,心说是这么个道理,气儿顺了不少。
  谢萱又道:“萱儿知道,父亲仁善,母亲大度,肯定不会跟姨娘一般见识。姨娘做错了事,是该受惩罚,只是父亲是怎么罚她的?”
  叹了口气,谢律道:“我本要打杀了她,是你母亲求情,说是看在你们面上,饶她一命。你姨娘自知罪孽深重,深感后悔,她不愿耽留尘世,就削发为尼。她跟咱们这些尘世之人,再无瓜葛了。”
  他想,这说辞对每个人都好。他铁面无私,琬琬宽宏大量,冯姨娘也知错就改。最好以后一家和睦,不问旧事。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果真如此啊。
  谢萱一怔,又哭又笑:“多谢父亲……”她强拉着兄长给父亲磕了头。
  父亲离开后,谢怀信恨恨地骂了几句,说要去寻找姨娘。
  谢萱却忽的冷了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什么意思?”
  “姨娘的药哪里来的?还不是你给的?”谢萱感到寒气从心底冒出,一点点蔓延到四肢,“我不信你猜不到她的目的,可你还是这么做了。她事发了,你躲到一边,她被送出去了,你倒充当孝子了。谢怀信,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谢怀信眼神一闪:“你胡说八道!”
  谢萱缓缓摇头:“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姨娘既然已经出了家,咱们就打听一下她在哪个庵堂,多多看顾,也算是尽了孝心。她……她不适合内院。”
  她没想着接姨娘回来,冯姨娘如果性子不改,迟早会拖累他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晚安。
  第25章 回京
  谢律原本以为将冯姨娘送出去,信儿和萱儿会不满,会大闹,没想到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绝口不提冯姨娘。谢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寒。
  平日里冯姨娘对他们兄妹很好,她出了事,她的儿女竟像没事人一般。这让自认为是重情之人的谢律难以接受。
  不过,随着薛氏孕期反应的严重,谢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妻子身上。除了办公,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薛氏身边,时日久了,似乎也找回了一些她当初怀礼儿时的感觉。那时候他们刚成婚没多久,正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薛氏的院子他来得勤,对谢蕙也比之前也多了点了解。原来蕙儿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木讷无趣,这孩子挺有主意的,跟嫡母也亲厚。
  ——冯姨娘事件后,谢蕙对待嫡母更加恭敬。她深知自己与谢怀信兄妹之间已成水火之势,她只能讨好嫡母,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当然,她也努力在父亲面前露脸,表达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尽管她并不喜欢他。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是,她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她知道他惩罚冯姨娘,是为了薛氏和她腹中的胎儿,跟她姨娘无关。
  说起来,薛氏并不像表面那般贤良无争。恐怕也只有父亲和阿芸相信薛氏真的喝了那药吧?
  不过说这些都没意义了,冯姨娘受到惩罚,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府里没了冯姨娘,人口更加简单。陈二老爷听说谢律的爱妾殁了,大手一挥,打算将自己新纳的侍妾赠给友人。
  谢律连忙拒绝了,倒不是嫌那侍妾不好,只是一则君子不夺人所爱,别人用过的,他没兴趣;二嘛,琬琬现在有孕,虽说他身边该有个人伺候,但他得先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不想惹琬琬生气,从而影响腹中胎儿。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陈二老爷也不好坚持。
  过了年,薛氏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果真如大夫所说,她这一胎怀相很好,除了先时的孕期反应,后来一直稳稳当当,直到分娩。
  这一胎不负谢律的期盼,确实是个男孩。谢律喜不自胜,连声说赏。
  谢凌云也很喜爱这个刚出生的弟弟,一直“弟弟”、“弟弟”的叫着。她上辈子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手足,这一世同母的兄弟就有两个,真好。
  谢律修书回京,向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并请父亲赐名。——虽然他已经能猜到儿子的名字。
  老爷子的回信很快就到了,他给孙子取名:谢怀让。
  谢律一点都不意外,这很符合父亲的取名习惯。
  薛氏生子后,谢怀信曾想过向父亲求情,接姨娘回来,但是一看到父亲对小婴儿的偏疼劲儿,他也不敢贸然提了。他偷偷去看过姨娘,姨娘过得不好,他当然也会心生愧疚。只是,眼看着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不如之前,他又怵了,不敢惹父亲不快。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一天天溜走,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四月里京城出了一桩大事,六十七岁的元辉帝病逝于寝殿,当了三十余年太子的纪准终于继位。
  新帝登基,清除异己,安抚重臣,将大权一点点握在手里后,便想起了当年的旧人。他想起了告老还乡的太子太傅,也想到了当了多年绥阳令的谢律。于是,下旨召他们回京。
  谢律悲喜交加,朝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叩谢皇恩。他能回京了,终于能回京了!太子,啊,不,皇上并没有忘记他!
  而陈老先生却以年迈为由,婉拒了皇命。不过,因为圣旨中明明白白对他次子也有封赏,他就令次子进京,为朝廷效命。
  陈二老爷提出与谢律结伴同行。谢律欣然同意。
  待两家启程时,谢凌云才发现,陈清和陈溪姐妹并没有在回京的队伍中。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诧异,陈二太太笑道:“她们姐妹俩定了亲,婆家就在绥阳,干脆留在这儿好了。省得麻烦。”
  谢凌云愣住了,她们就这样留在了绥阳?她分明记得,这两人不喜欢绥阳,尤其是陈清。
  谢萱极为庆幸,还好当初她想尽办法退掉了跟孙九的婚事,不然她就要跟她们一样,永远留在绥阳了。她现在要去京城。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的。
  在回京的路上,薛氏详细给女儿们讲谢家的种种,好让她们有所了解,早做准备。
  这些谢凌云平时也都听父母提起过,阿娘这回又强调,她自然牢记于心。
  不想薛氏却道:“真记不住也不要紧,先把重要的长辈记熟了,余下的姐姐妹妹们,等回京之后处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谢凌云笑笑:“阿娘,我记得的。”她不是小孩子。
  此番进京路途遥远,陈谢两家分乘多辆马车进京,行的是官道,不赶夜路,不宿野外。虽然慢些,但好在一路平安。
  这是谢凌云这辈子第一回 外出远行。——不,确切地说,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出远门。她之前从同门那里学到的江湖经验,竟然一点都没用上。
  阿娘一直拘着她,让她待在马车中,不许她像谢怀信以及陈家儿郎那样在外纵马前行。她不想阿娘生气,就老老实实地陪阿娘和弟弟,陪阿娘聊天,教弟弟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
  来接应他们的是她的哥哥谢怀礼。见到儿子,谢律不再耽搁,与陈家分别后,便带着家人直奔谢家。
  谢怀信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出身侯门,但一直长在绥阳县衙官邸的他第一次看到京城谢家的大门时,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记得姨娘说过……等等,谢怀信“哎呦”一声,变了脸色。他好像把冯姨娘给忘了!
  之前他明明记得,要找人安顿好冯姨娘的,可是后来准备着进京的事情,他竟把她给拋到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终于换地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回京城了,回京城了!撒花?
  第26章 质问
  谢怀信叹了口气,算了,姨娘不会怪他的。等他在京城站住脚,再把姨娘接过来好了。
  这么一想,他的愧疚之情淡了许多。眼看着父兄已经进府,他忙理理衣裳,大步跟进。
  祖父祖母以及伯父伯母们早就在存晖堂等着他们了。
  谢律携妻子儿女入内,刚进厅堂,就跪倒在地,一路膝行直到父母面前,泣道:“父亲,母亲,不孝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