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继上次之后,又是一支下下签。
  解说退可得,进难求,只可守旧,切莫奢望高位。
  胤禩气得心肝脾肺肾五脏都疼,觉得这签真是邪了门了。
  索性将背运走得这么轰轰烈烈的也就只此一家,别家都还不错。疫病消除之后气温也稍稍降下一些,到中秋前后已经凉爽起来,八月末赶上秋老虎,也没持续几天,九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相当宜人。
  皇上看太后身体好了很多,又提起她六十大寿的种种安排,词赋已经制成,他的意思是要大肆庆祝,一方面那的确是太后的大日子,同时也想通过这一系列吉祥喜庆的安排清清今年盘旋不去的晦气。
  太后听闻感动不已,然她生性尚俭,推拒再三,最终决定不设大宴,只在宁寿宫小摆几桌。
  同时她还劝说皇帝,说今年两场灾祸,国库哪怕没给掏空了,也支出不少。户部压力很大,若还为她生辰挥霍财力,她上愧对祖宗,下愧对百姓,于心难安。
  康熙对嫡母万分敬重,这才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就连太后六十大寿都只小摆两桌,同一个月,阿圆阿满阿寿三兄弟的抓周宴就跟着一切从俭了。胤禟原本想好好炫耀儿子的计划正式宣告破产,宝珠看他整个人颓下来,还吓得不轻,问明前因后果之后笑不能停。
  “爷的心情我倒是很懂,不过你真确信咱家这三个不会临到阵前出岔子?”
  宝珠这句提醒正中靶心,阿圆明摆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阿满睡过去就跟猪仔似的轻易还没人敢去闹他,至于阿寿那就是个人来疯,尤其爱往长得好看的跟前扑……要说抓周能一切顺利,胤禟都不太相信,宝珠咕哝说要不要提前训练一番,可在胤禟看来,抓周是很有仪式感的事,哪能作弊?
  既然当爹的坚持,宝珠就撒手不管了,出了岔子也是天天往外跑的爷们被取笑,她无妨的。
  比起这个,“咱儿子的大名可拟定了?”
  胤禟颔首,皇阿玛让钦天监择了一些合他们生辰八字的吉祥字儿,递到御前筛了一遍,然后再让他挑,他给挑了三个不错的。
  老大叫弘晃,晃是明亮耀眼的意思,很合他开朗的性子。
  老二叫弘晏,晏取安定安乐之意,对这个每天能睡十个时辰的儿子,胤禟真的没法奢望更多。
  老三则取做弘晨,这是真没法,看看皇阿玛给的那些字儿,什么昊天大帝的昊啊,日出东方的旸啊……他看着心尖打颤,挑了半天选出个最普通最不惹麻烦上身的。
  胤禟觉得这名字哪怕不是最好,也是天地良心,每个他都反复斟酌过的。
  宝珠看他写出来的三个名儿,也觉得不错,这才了了心事。
  ……
  胤禟准备抓周当日将名字告知兄弟们,他想着往后都喊大名,然而这不太顺利。
  只怪阿圆阿满阿寿这仨小名太顺溜,这都喊顺口了,哪那么容易拧过来?
  别说外人怎么着,三个小的就拒绝接受改名这种事。胤禟私下里逮着阿圆叫晃晃,晃晃根本不理他,他多喊几声,不胖墩就满是嫌弃看过来,只差没说阿玛又在犯蠢了。
  到抓周这日,他依然没取得任何进展,并且事情正如宝珠所料,临到阵前,乖儿子就瞎搞起来。
  那之后只要提到抓周,胤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没听宝珠的事先给他们排练排练。哪怕是小摆宴席,他也请来了一众兄弟,妻族以及母族近亲。
  这可是皇贵妃的亲孙子抓周,小胖丁他额娘还是满京城福气最大的女人,行走的挂逼,来观礼的都满含期待,并且希望能跟着蹭点喜气,谁也没料到他们见证的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当娘的福气笼罩全京城也没用,这三个混账起来比胤禟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圆先前还没发作,临到说抓周了,他饿了,丢下一大堆抓周物件看也不看,一路爬到旁边要伸手去够装糕糕的盘子。
  让他先干正事,他不,他饿了,他非得抱着盘子让观礼得宾客看他吃。
  阿满抱出来那会儿还清醒着,不多会儿就睡着了,宝珠放他下去的时候特地把人摇醒过来,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一落地就趴成个小乌龟,瞬间完成入睡。
  胤禟就这么黑了脸,宝珠想起他先前一本正经说抓周多重要不让作弊,这会儿真忍不住想笑。
  几个嬷嬷慌得不行,赶紧去哄,让阿满阿哥抓一个。
  阿满阿哥起床气贼大,闭着眼随手抄了个物件,砸了打扰他睡觉的婆子满脸。
  “滚边去。”
  胤禟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阿寿身上,他回头一看,阿寿特别听话,让他抓他就抓,他落地之后爬爬爬,一路爬到宝珠跟前,仰起纯真的小脸,一把抓在宝珠衣摆上……
  第129章 流言
  前来观礼的宾客出门之前就窜过词儿, 小阿哥抓了印章怎么说, 抓了笔砚又该咋夸……结果这仨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老大俨然就是个饭桶,老二睡得跟小猪似的,最过分是老三, 他抓了他额娘的衣摆。
  别人还在尽量克制, 老十已经憋不住了。
  人群中, 三福晋笑得格外好看,她嘴皮子一碰就秃噜出道贺的话来:“弘晃小阿哥福气好, 糕饼点心常在手,一生吃喝不愁。”
  她话音方落,胤禟本就不咋好看的脸色直接黑成锅底, 他朝老三那头瞥去一眼, 胤祉心里一激灵,这才压低声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会说话就闭嘴, 再瞎说一句你就回去反省去。”
  今时不同往日,老九后台之硬,能同老大老二正面抗衡, 你逞一时之快触他霉头, 赶明就要付出代价。也不看看, 这么多人都没敢开口,谁都不想当这出头鸟。
  就有郭络罗家的太太蹲到阿寿跟前,想哄他撒手,去后面那堆里挑个好的, 阿寿小手捏得更紧:“就要额娘。”
  来劝他的想说你额娘又不是个物件,话刚要出口,忽而感觉不对,又给咽了回去。
  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阿寿就是不听,只说要额娘喜欢额娘,见她还不消停,阿寿就拧起眉心,同时抬手指向大门口:“本阿哥还用你教?你退下。”
  他的声音非常稚嫩,气势却不输亲爹,尤其那不耐烦的感觉,和胤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胤禟糟糕透底的心情终于有所缓和,他挑了挑眉,心道福晋没说错,阿寿是很像他。
  这可以说是在场宾客围观过最难以言喻的抓周礼,好歹都抓了,老大抓了吃的,老二随手抄了串铜钱砸了人一脸,至于老三,他抓了他亲娘……再怎么哄他们也不见得能正常点,这场别开生面的抓周就宣布结束,宾客们从那屋退出去,留下几个同宝珠亲近的女眷,而宝珠已经伸手将沉甸甸的小儿子抱起来,抬起白玉般的食指在他肥嫩脸蛋上戳了戳。
  “你啊!”
  阿寿还没聪明到能分辨无语或者无奈之类细致的情绪,他偏过头天真烂漫的看过来,乖巧可人的模样让宝珠瞬间心软,她在胖儿子脸上亲了亲,胖儿子也吧唧一口回亲过来,往她脸颊上涂了好些口水。
  今儿个富察家来了好些人,索绰罗氏并宝珠她大嫂,以及三位婶子都在。
  她额娘看闺女这么养娃心抽抽的。
  “你这样,外孙长大之后能比达春还皮。”
  宝珠笑道:“天塌下来有我们爷撑着,我们爷撑不住还能进宫去求皇阿玛,您可别操这个心。”
  马齐福晋走近些瞧了瞧,问:“怎么就没事先教教他们?方才那样,哪怕当面没人说,背后指不定怎么坏你。”
  说到这个,宝珠就更无辜了,她满是无奈回说:“我同爷提过,他非说抓周是神圣的是很具仪式感的事,不让作假。这三个芝麻汤圆要是坏了名声全赖他爹,回头我同他们好好说说,让他们寻胤禟算账去。”
  宝珠都把胤禟推出来了,马齐福晋还能说什么?她只能闭嘴。
  马武福晋倒是看得开,直说左右是这么尊贵的出身,哪怕真养成混世魔王要娶妻还是怎么着还不容易?那些腌臜玩意儿也就只能在背后议论,谁敢当面说?抽不死他!
  这么说也是,这三个命贼好,当爹的眼下是贝勒爷,往后迟早混到郡王亲王,当娘的也是名门望族出身,是京中出了名的四全福晋。多少贵女及笄或者出嫁都想请她出面,觉得只要能请动她,婚事笃定能美满,往后也能像她一样,在家旺父,出嫁旺夫,顺带旺阖家阖族。
  胤禟那些兄弟也偷偷羡慕过,当初第一没想到老九最后能娶富察氏,第二虽然富察氏出身不错,他们也只在晒妆时狠狠羡慕了一把。
  别家贵女多少都有美誉传出,富察氏之前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要不是马斯喀进宫去求恩典,康熙都没想起来他还有个年岁正好的闺女。
  选秀那会儿,关注点全在董鄂氏身上。
  指婚下来,富察氏才逐渐有些名声,这名声还不见得好,那阵子只听说她家兄弟排队请胤禟吃酒,同胤禟聊人生,和胤禟切磋武技。
  那会儿老大还奚落他说:这哪是娶婆娘,这分明是娶祖宗。
  这话得到兄弟们一致赞同,几个当哥的还拍肩膀劝他,让他别跟老八似的被婆娘骑上头,要振夫纲!
  ……
  当时所有笑话过胤禟的,事后都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富察家的人是不着调,九福晋却不一样,她心不大,关上门能踏实过日子,对相公关怀备至,将府上操持得井井有条。用胤禟的原话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早知道当初怎么也要同他抢一抢。
  老九以前真没这么能耐,自打成亲,整个人都不同了,做事格外有气势,运气也格外的好。
  头年他连跳两级,从光头阿哥做到贝勒爷。
  今年他额娘连跳两级,从宜妃变成了皇贵妃。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同富察氏没啥关系,可你想想,要是真没关系,她早几年咋没当上皇贵妃呢?
  来观礼的福晋看着宝珠就心情复杂,富察家几位倒是稍稍放下心来。左右已经这样了,名声这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由他去吧,哪怕闹得不像话,最后总会逢凶化吉。
  这日的抓周宴,皇子福晋来得不多,像四福晋刚怀上,不便走动,太子妃和五福晋肚子挺得老大,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至于八福晋,她倒是无病无痛胤禩却没敢把人放出来,生怕她又捅娄子。
  这种应酬,嫡福晋不方便,一般会由侧福晋出面,几位爷却齐刷刷选择孤身前来,没带侧室。
  他们实在没那勇气让九福晋去招呼他们侧室,哪怕侧福晋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同嫡福晋之间毕竟隔着鸿沟。就像先前,满京城的福晋把宝珠当送子娘娘拜,递来那么多帖子,她多半都推了,接下的全是嫡福晋送来的。每回摆宴也不和各府的侧福晋多说,除非别人主动找上她,才会客气的回应两句。哪怕妯娌几个关系算不上好,她也没有越过正经嫂嫂同小嫂说事的。
  先前没觉察,她嫁给胤禟一年半有多,仿佛从没和谁家侧室往来过,关系亲厚的都是明媒正娶嫡妻出身。
  本来,假使四贝勒府设宴,登门的嫡福晋由四福晋招呼,侧室或者格格有侧福晋张罗……谁让老九后院统共只三个女人,除去福晋,其他两个全不得宠,说不得宠还算客气的,根本就是被打入“冷宫”,从没放出来过。
  没侧福晋帮衬,上门的女客数量精简了很多,宝珠倒也没多劳累。
  有人问起前次皇贵妃去庙里祈福,她们听说皇贵妃甫一跪下,雨就来了,想知道这可是真的。
  宝珠回说不清楚,她们那会儿都闭着眼呢,只顾着将心意传达给菩萨,压根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有一点是真的,去观音殿之前的确是晴空万里,拜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出来,外头已经在飘雨了。
  听她这么说,几位福晋就认定了那套说法,觉得菩萨的确是应了皇贵妃的诉求,难怪她能封皇贵妃呢。
  还有人在心里嘀咕,照这势头,更进一步也并非不可能。
  本朝第二任皇后不就是从皇贵妃扶起来的,只不过她命不好,刚当上皇后就撒手没了。
  也亏她命不好,否则朝堂上还能更乱些。佟皇后伤了身体,太医断言再难有孕,她要是不死,四贝勒养在她跟前,笃定要同太子打擂。
  眼下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九贝勒,皇上近来不仅封郭络罗氏做了皇贵妃,还不断抬举富察家,他母族虽然不太靠得住,有这么个强盛的妻族外加掌凤印的额娘,那位置完全可以谋划。
  也不知道皇上此举是什么用意。
  他不断扶持九贝勒,可也不像是厌了太子,更让人看不明白的还是太子那头,兄弟已经威胁到他也不见他动手,心里怎么想的?
  没有人知道,康熙同胤礽开诚布公谈过,话说得比较艺术,意思很直白——
  胤禟那边不用担心,他恨不得把工部的差事都一块儿丢了,压根没肖想过皇位。
  对富察家也要拿出善意。
  至于索额图,康熙没准备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太子,在胤礽继位之前,此人必除。他登基之后可以给赫舍里家一些荣宠,左右这家子儿孙大多平庸,没那能耐效仿索尼索额图。
  这些事还远着,康熙没多谈,只是提一嘴,让胤礽心里有数。他眼下最重要不是同兄弟勾心斗角,是好好学学为君之道,别等登基之后把大清带进沟里。
  而他担心的问题,在他坐上这位置之前,当爹的都会替他一一拔除。
  绝不留着索额图辖制他。
  绝不放任其他野心勃勃的儿子生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