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这便是结了梁子,但马文才不怕这些。
  再说李自如那舅舅无根无底的,要不是王家人主动弃官,这官绝落不到这人头上。捡便宜捡来的,迟早要还,他甚至连戏弄人的心情都没有。
  今天要不是他租的宅子就在边上,一出门就看到李自如不太正常,他也不会脑子一抽上前帮忙,还弄得这般狼狈。
  马文才自觉小气得很,这笔账统统都算在李自如的头上。
  此时,谭昭却突然一合掌:既然这是内史家的甥少爷,咱们也得替人做做好人好事,对不对?
  虞韶直觉这好人好事可能并不太好,但他怎么就这么跃跃欲试呢。
  是夜,寒风凛凛,夜黑风高,正是搞事情的好时候。
  有沉默寡言马少年在,谭昭和虞韶立刻就锁定了内史家的宅邸。虞韶用法力牵引着被绑的李自如,谭昭和马文才一个引路,一个断后,迅速就来到了内史家。
  瞧瞧,居然比王家还要富贵,厉害了!
  马姓少年依然沉默不语,显然他对此见多识广,并不惊讶。他只是这会儿有些别扭,说不上不喜欢,只是非常不习惯。
  他独来独往惯了,以往他烦透了那些因为他家世黏上来的人,只是现在
  诶,文才,是不是这里?
  对上人亮堂堂的眸子,马文才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谭昭冲着虞韶立刻比了个大拇指,虞韶会意,立刻将牵引着的青面书生像放纸鸢一样地放在庭中。
  现在其实还没到深夜,内史家的奴仆还有三三两两在守夜。
  这外头的打更声刚敲过三下,谭昭就有看到一队护院提着灯笼巡视而来,他马上拍了怕山神大人的肩膀,虞韶随后将法力收回,三人一下跃起到屋脊上,藏匿动作那叫一个快。
  三、二、一!
  谭昭心里倒数三下,随后用完好的右手将自己的一只耳朵包了起来。
  下一刻,一叠声的尖叫刺破了黑透的夜空。
  哇,你好过分,居然不提醒本山我保护耳朵,我耳朵都被他们喊聋了!虞韶忍不住抱怨道。
  谭昭苦笑道:你不懂,包一只耳朵更难受。
  哈哈哈哈哈哈!你该啊!
  黑夜里,马文才微微抿了抿嘴,最后他也没忍住,时常噙着冷笑的唇边,突然弯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第111章 玄不改非(八)
  是夜,内史府灯火通明。
  很快便惊动了正在与歌姬畅聊人生的内史大人刘丹, 刘内史被打扰非常不高兴, 等见到外甥李自如, 吓得差点得了某些要命的后遗症。
  还不快把人扶进去!
  这谁敢啊,最后还是财帛动人心, 谭昭三人猫在屋脊上,看了这一出闹剧。
  山神大人摸着下巴,道:看来这刘内史并不知道内情。
  这可不一定。谭昭指着刘内史, 道, 你看他瞳孔微微放大, 与其说说是惊恐,不如说是惊讶更多一些, 甚至还带着一些恼怒, 他左手微微收紧, 显是在掩饰什么。
  这么远, 你都能看清?
  英明神武的山神大人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谭昭内心有点儿受伤,于是转而找小少爷寻求认同:文才, 这刘内史与他家外甥关系如何?
  很少有人这么态度自然地同他说话, 马文才原不想回答, 却鬼使神差地开口:那李自如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巴巴地从江州
  不,你等等,你说李自如从哪里来?
  江州。
  谭昭和虞韶心头都是一个滚跳, 异口同声地问道:江州哪里?
  马文才还真不太记得了,他努力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仿佛是临川郡。
  是他们没跑了!祝疏之,干不干?
  谭昭看了看下面,摆了摆手:干什么干,好累哦,今天的肉都没吃到,我还是个伤患,要回去睡觉了。
  喂你好歹也是个高手啊,脸呢?
  谭昭和蔼地望向马姓少年:一起?
  马文才对劝他砍胳膊的虞韶看不顺眼,立刻便道:走。
  看着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虞韶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内史府,随即跟上了两人离开的步伐。
  一夜很快过去,祝英台幽幽地醒来。
  她在睡梦中仍然非常恐惧,啊地一声直接坐了起来,随即记忆回笼,立刻奔下床跑出去,刚好撞见吊着胳膊的七哥。
  七哥,八哥呢?
  谭昭安抚道:你八哥他没事,怎么赤着脚跑出来了?
  祝英台眼睛里仍然残存着恐惧,不过知道八哥没事,她立刻觉得脚底发凉,跑回去钻回床上:七哥,昨天
  没事,是虞公子出手相助。谭昭非常心安理得地将功劳安在了某山鬼身上。
  祝英台一听,脸上着实有些讶异,那位虞公子生得清俊如玉,却没想到还有这等本事,她还以为
  很惊讶?
  祝英台点了点头,其实更惊讶的是,昨天生死关头马文才的出现,多亏了他,她和八哥如今才能平安。
  她本性纯善,只是看不惯马文才桀骜凡事走极端的态度,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关键时刻,是对方出手相救。
  怎么了?谭昭将提着的早点和药汤都摆好,转头一看便宜妹妹心情有点儿低落,便道。
  祝英台也不隐瞒,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个啊,七哥可帮不上忙。谭昭盖上提篮,放在一边,你与他是同窗,该道的谢,总归还是要你亲自来,八弟也是。
  祝英台点了点头,七哥就这点好,从来不会仗着身份对她指手画脚。
  七哥,我想家了。
  这个好办,谭昭一拍手:今日咱就回去。
  当真?
  谭昭颔首:自然当真。
  祝英台正高兴,笑容就在脸上戛然而止了:七哥,我还不能回家。
  为什么?开口的不是谭昭,而是拖着伤而来的祝英齐,两兄妹醒来,最关心的都是对方,祝英齐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对妹妹的任性非常不满。
  八哥,你知道,他怎么也算是我同窗,倘若
  祝英台刚开了个头,祝英齐就忍不住打断:你也知道他只是你的同窗,关系也不甚亲厚,英台,你是个女孩子,不要每天都逞强!你昨天也看到了,那人多危险啊,你能听八哥一句劝吗?
  八哥!
  那样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应付的,那李自如是内史大人的外甥,与你何干!他袭击你我,咱们没找他们麻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祝英台说不过八哥,只能转头寻求七哥的帮助:七哥,我
  谭昭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表示自己一个骨折患者,爱莫能助。
  兄妹俩立刻吵了起来,祝英齐强势地要将妹妹带走,两人不欢而散,桌上的药汤果然被放凉了都没人喝它。
  谭昭叹了一声,他其实觉得便宜妹妹性子挺好的,要强想要寻求自我提升,这都非常好。不为世俗条框所拘束,敢于突破自我,试问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敢女扮男装上书院读书的?
  就这份勇气,他就非常佩服。
  也是多亏这会儿年纪小,还没发育完全,时下的审美又趋向于女子化,涂脂抹粉,穿裙着红都算是流行趋势,读书人也非常不拘一格,要换其他朝代,估摸着早就戳穿了。
  系统:宿主,你这是变相说你便宜妹妹是个平胸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
  系统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七哥。
  谭昭虎着脸:知道错了?
  本就是八哥蛮不讲理!祝英台着实有些不忿,她从小被娇宠长大,自然也有些气性。
  他是关心你。
  祝英台低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英台。听到对方回应,谭昭才继续道,假使七哥放你插手此事,你会怎么做?
  祝英台一楞:我
  我们已经派人将李自如送回内史府了,李自如如今这鬼模样,倘若你贸然上门,你觉得内史大人会让你进门吗?谭昭说得非常冷静,不会,你一没有身份,二没有相对的武力,即便你见到了李自如,你又能如何?
  英台,七哥想告诉你,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李自如突然袭击你,是他的错,你是顾念同窗之谊,也怕给书院带来负面影响,对不对?
  全中,祝英台瞪大了眼睛,七哥真的是真人不露相啊。
  可是我
  谭昭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可是,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该是你强自出头,你是学生,遇到事情,可以适当向师长求助。
  七哥的意思,难道是让她打小报告?!
  可是,现在书院已经放假了。祝英台刚说完,就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可以写信给山长。
  祝英台边写,边开口:七哥,我觉得一年不见,你变了好多。
  是变好看了吗?
  祝英台噗嗤一笑:七哥要再好看,上虞城里其他的男子还活不活了,我只是觉得七哥你是个非常有抱负的人。
  谭昭试探着开口:每天喝酒吃肉算不算?
  祝英台不说话了,七哥总是没个正形。
  信写完,谭昭在上面附着了一道灵力,他让奴仆去把信寄了,再去找祝英齐。哎,这做哥哥着实是不容易啊。
  系统:私以为你其实可以当他们的曾爷爷:)。
  [抱歉,双十年华,谢谢。]
  祝家人要走,贺勇自然也不想多留,这会稽郡城简直跟他八字相冲,他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虞韶听到人要走的消息,简直了:你要走?
  谭昭点头,轻声嗯了一句,才拉着虞韶到旁边:你先盯着人,我把他们送回上虞再来。
  这还差不多。山神大人拍了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他说完,又道:哦对了,那姓马的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估摸着是回家去了。
  嗯,他要是回来,你就同他说一声。
  虞韶面上答应,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不爱惜生命的人,管他做什么。
  从郡城到上虞,他们来时走了一日半,这次没了玩闹的心思,大半日趁着夜色就回到了上虞城。
  一行人先将贺勇送回家,这才回了祝家庄。
  三个儿女,一个骨折了,一个受了伤,还有个受了惊吓,可把祝家父母心疼坏了,同时谭昭也得到了一条禁足令,手好之前不准出去浪。
  明的不行,只能偷偷跑出去了。
  谭某人艺高人胆大,第二日晚上就偷偷跑回了郡城,反正就当他喜欢多管闲事吧,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刚走进贺家别院,就看到门槛上对月喝闷酒的马少年。
  你不是不辞而别了吗?
  声音冷得出奇,跟这冬夜里的寒冰似的。
  谭昭摸了摸鼻子,义正辞严地开口:我没有不辞而别。
  还有,小小年纪就偷偷喝酒,小心长不高!
  喝酒跟长不高有什么关系?马文才一楞,他抬头望着天,声音有些苦涩:今天,是我娘亲的忌日。
  谭昭说不出话来了,他这人就不太擅长安慰人。
  石板寒凉,也不知少年坐了多久,谭昭忽然很想摸摸少年的头,当然他也这么做了,马文才一楞,刚要挣脱,就听到人带着暖意的声音:酒不好喝,就别喝了。
  第112章 玄不改非(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马文才从来不相信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这一套, 也不相信有人会不求回报对一个人好, 这与他从小所受的精英教育背道而驰。
  他抬头, 手里的酒壶撒了也没察觉到,只是望着人明亮的眸子道:为什么你可以坦然地对每个人都那么好?你士族的教育, 难道没有告诉你如何做一个士族吗?
  谭昭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捻了捻手指,辩驳道:我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很好的。
  酒气在冷夜里挥发, 马文才将酒壶放下, 垂着眸, 开口说着:难道不是吗?那日在街头,那对夫妻分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对贱骨头, 你却还是出口帮忙, 当真是好大的胸襟!
  合着就你没帮忙一样?!
  马文才!
  谭昭吼了一声, 少年猛然抬头,居然眼底深处带着一点儿委屈和落寞。
  你士族的教育, 难道没有告诉你文雅, 尊重别人吗?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 不可否认, 这世上有很多坏人, 也有许多自甘下贱之人,同样也有很多卑鄙无耻之人,甚至他们有些人身居高位, 掌控风雨,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长久吗?
  马文才没想到自己的话非但没有将人刺走,反而是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谭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他自己都没想通为何要说这样一番话,不过既然开了头,断没有半途而废的:这个世界很大,与其心怀怨愤,不如坦然以待,我相信你的娘亲也不希望你如此随意过完一生。
  看少年久久没有回应,谭昭将地上的酒壶捡起来,贴到怔楞少年的脸颊上,少年被一凉,下意识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还喝酒吗?
  马文才皱着眉头,这人的眼睛实在太亮堂了,他下意识地撇开头,脸上还残存这酒气,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不喝了,难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