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一刻钟后,因在外头见到了太后而又回忆起被太后和萧洌支配的恐惧的叶清溪神情凝重地走了回来。
  她随口点道:“马萍儿留下先答题, 其余人都出去。”
  “不能……不能提前跟我们说是怎样的题么?”谢怡然壮着胆子问道。
  “不能。”叶清溪笑了笑, 指了指外头。
  除了马萍儿之外的三人, 只得暂且先退了出去。
  马萍儿严阵以待地望着叶清溪, 面容因紧张而严肃。
  叶清溪道:“从此刻起, 我来扮演皇上,你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我。”
  马萍儿呆了。本来没人会把勾引皇上挂在嘴边,可眼前这位了不得的叶姑娘连背后说皇上坏话这种事都做了,说出这种话来自然也不算什么。可是……
  “可是叶姑娘,你来扮演皇上?这岂不是……岂不是大不敬?”马萍儿惊疑不定地问道。
  叶清溪道:“确实如此。因此这个屋子里的事,你最好别说出去,否则你与我同罪。准备好了么?”
  事已至此,马萍儿只得咬咬牙,点头。
  叶清溪大刀阔斧地坐在床上,自顾自喝着水,她毕竟也跟萧洌贴身相处了不少日子,对于他性格的刻画,很有几分自信——不就是扮演一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么?发神经就可以了!
  “皇、皇上……”马萍儿很不自在地望着叶清溪,“妾……妾为皇上斟茶。”
  叶清溪看了她一眼:“你谁啊?滚!”
  马萍儿面色一僵,见叶清溪如此认真入戏,她也尽量压下心中的别扭,放缓了声音道:“回皇上,妾名萍儿,请容许妾为皇上斟茶。”
  “哪来那么多废话?”叶清溪这回看也不看她,“来人,把她给朕拖出去!”
  人自然是不会进来的,可马萍儿听到这儿心中一慌,这可是考题啊,她再不想想办法,说不定便当是答题失败了呢!
  “皇上,妾、妾不想出去……”马萍儿几步跑到叶清溪身边坐下,挽住她的手臂使劲蹭她,撒娇道,“妾陪皇上喝一杯吧?若皇上闷了,就让妾替皇上舞一曲。”
  叶清溪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溢出一丝笑来:“你还会跳舞?来吧,让朕瞧瞧。”
  马萍儿于是松开了叶清溪,走到她面前,深吸了口气克服心中的尴尬,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以撩人的舞姿勾引着面前的人。
  叶清溪欣赏地望着马萍儿的舞姿,她想马萍儿这个应当是压箱底的绝技了吧,这样魅惑的舞蹈,绝不能在他人面前舞动,也就是与萧洌单独相处时才能使出来。她要是个男人,或许早就按捺不住了吧。但她如今是萧洌,神经病的思维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为了对马萍儿负责,她不能那么轻易就让马萍儿过关。
  看了会儿,叶清溪把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丢,恼怒道:“这什么鬼东西?难看死了!”
  马萍儿被吓得身子一僵,面上闪过一丝怒色,差点想跟叶清溪翻脸,这可是她最为得意的,将来准备拿来只跟自己的丈夫享受闺房之乐的绝技,怎能被叶清溪如此贬低?可理智还在,即便再不愿意,叶清溪都是太后钦定的,她只能按着对方的胡来想法行事。
  “皇上恕罪,既然皇上不喜欢这个,妾还有个拿得出手的手艺……”马萍儿羞答答地望着叶清溪。
  “朕不想听,你滚出去。”
  马萍儿瞪大眼看着处处跟自己作对的叶清溪,只僵硬了片刻便撒娇道:“皇上,便听妾说给您听吧。妾有一手按摩绝技,我娘对此亦是赞不绝口呢。”
  她的话提起了叶清溪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那有多舒服,于是道:“是么?那你过来给朕按按。”
  马萍儿离开屋子叫下一个人进去时满脸疲惫,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连眼眶都有些泛红,看得其余人战战兢兢。谢怡然不是下一个,她问马萍儿究竟是什么考题,然而马萍儿只是看她一眼,摇摇头恍惚地站到了一旁。
  第二个出来的人表现没比马萍儿好多少,接下来的两人亦是如此。
  随后叶清溪将四人又叫了回去,扮演了四回萧洌的她此刻红光满面,笑意盈盈。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自然是有道理的,像这种为所欲为的痛快,哪是其他身份能比的?她都希望自己真的是萧洌了。
  “你们的表现都还太差,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继续训练你们的。”叶清溪总结陈词道,她说得有些含糊,具体的考题内容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但她却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从这一天起,叶清溪时不时就能有皇帝般的待遇,而那四人便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除了后宫这边,疫苗那边的事也在叶清溪的监督下有了些许成果。第一组和第二组先完成了实验,毕竟这两组人身体内都已经有了抗体,牛痘种上后,两天便结束了所有病程,而另一组人,在接种后的第十五天也结束了病程,这一天,正好也是那四人的魔鬼训练结束的那一天。
  这一天是四月二十二,太后在这天将其余未选上的姑娘们都送出了宫,而被选中的四人,她说与几人投缘,要让她们再住几日。这样的消息一出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被选中的弹冠相庆,而落选的则扼腕叹息。
  这一天,临时待在太医院的民间大夫们虽然不明白原理,可亲手做出来的实验让他们惊叹不已,对于未来可能由他们终结天花的肆虐而激动得心潮澎湃。而其中跟卫桑一起饶有兴趣地接受了叶清溪的一部分现代医学理论的大夫们则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目前还不知要不要迈出去这一步,叶清溪得空过去时便总是被他们的质疑和困惑所淹没。
  三日后,叶清溪作为第一批志愿者种了牛痘,种痘位置在左上臂,她好说歹说卫桑才红着脸来替她种了痘。第三日,她上臂出现红色丘疹,两日后变成了疱疹,再过三日化为脓疱,又过了三日脓疱结痂,再过三日,痂盖脱落,留下一个小小的瘢痕。看着那个代表着成功接种的瘢痕,叶清溪长舒了口气,至少她不会在古代死于天花了。
  而在叶清溪将自己作为志愿者自我隔离的这段时间,被选中的四人便时常陪着太后。太后一开始其实并不想让叶清溪当第一批志愿者,但牛痘毕竟安全得多,叶清溪也想以身作则一回,便劝服了太后。太后看到叶清溪手臂上的瘢痕,听叶清溪说她体内应该有抗体之后,便吩咐太医院的医女去跟那些民间大夫好好学学种痘手法,毕竟这是古代,叶清溪自己可以不顾男女大防,其他女子却不行。好在种痘手法属于熟能生巧的范畴,相信医女们在拿宫里的那么多人练手后,一定能拥有熟练的手法为宫里的主子们服务。
  如今距离太后答应的接萧洌回来还有一个月,为了稳妥起见,移“移情”计划便在报国寺进行,省得把萧洌接回宫后出什么意外。况且牛痘疫苗这事,才刚开始,太后打算等试的人多了后再给萧洌种牛痘。
  宫里留着的大夫们将技术教给医女们后,便领了太后的懿旨,离宫将这种方法普及整个京城。太后其实本想弄些已经种过牛痘的丢到天花病人旁看他们会不会得天花,然而这事才刚提出就被叶清溪否决了,太后不在乎平民百姓的人命,可她在乎叶清溪对自己的观感,这关系到叶清溪为萧洌治病的积极性,因此她诚恳地认了错,之后不再提,也像是个仁慈的太后般让民间的大夫将这项利国利民的技术传播到民间,可她心里却想的是,京城时有天花疫病爆发,在城里普及这项技术后,最后得来的结果跟她最初想做的实验也没差了,只是时间上要久一些。
  太后以做噩梦为由要去报国寺祈福,带上了被选中的四人。而叶清溪,则被太后留在了宫里,免得萧洌见到她又撒不开手了,令那四人无从发挥。叶清溪对此相当赞成,太后和萧洌不在宫里,她一个人别提多爽了。
  报国寺中,太后领着四女见到了萧洌。
  萧洌看到太后时有些急切地迎上来:“母后,您可是来接孩儿的?”
  太后道:“母后近日做了些噩梦,便来报国寺祈福。洌儿你放心,要不了一个月,母后便会接你回宫。”
  萧洌面上没有太大的失望之意,目光从她身后四女身上扫了一圈,没见到叶清溪,他深邃的眸定定看向太后,轻声问道:“表妹还好么?”
  太后道:“清溪很好。”
  萧洌望着太后,忽然扯了扯嘴角:“母后该不会已将表妹赶出宫了吧?”
  太后眉头微蹙,却耐着性子道:“自然没有,她们几人都可作证,清溪还好好地待在宫里。”
  萧洌这才拿正眼看那被选中的四人。她们被选出来,容貌自然是过关的,各有各的特色,四人站在一起,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然而萧洌却不耐烦地扫视过去,不顾太后的脸面问道:“母后说的都是真的?”
  这是四人第一次见到萧洌,这个年轻俊美的皇帝甫一出现,就令四人心中春心荡漾,什么“暴君”之类的词早就被她们一脚踢开。先前她们连请安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终于能跟皇帝搭话,四人自然激动,还是马萍儿反应最快,先福了福才轻声道:“萍儿替娘娘作证,叶姑娘如今正在乾清宫中,她前两日种了牛痘,身子不大爽利,因此娘娘便未带叶姑娘同行。”
  她微垂着头,柔美的声音夜莺般动听。她此刻忽然很是怀疑叶清溪的用心。叶清溪曾经说过,她差点被皇上弄死——虽然没有直说,可意思大体如此。然而如今来看,皇上对叶清溪这个莫名奇妙的表妹竟十分重视,“表妹”长“表妹”短的,那么亲昵,怎么可能是叶清溪所说的差点杀了她呢?莫非叶清溪其实早就对皇上有意,只是太后不同意二人的事,她便利用太后信任她这一点,将错漏百出的事教给她们,好让她们被皇上所厌弃?
  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生根发芽,很难再清除,马萍儿暗暗做着盘算。
  “牛痘?那是什么?”萧洌果然问起了她话中他不懂的部分。
  马萍儿道:“听说接种了牛痘便不会得天花。”只不过她可不太相信,因此并没有详细去了解。
  萧洌皱了皱眉,望向太后:“可有什么危险?”他的眼神冷下来,“母后也种了这什么牛痘么?”
  太后微怔,隐约明白萧洌误会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瞥了马萍儿一眼,有些迁怒于这个引来洌儿误会她的女人。
  “母后尚未。”太后说着徒劳地解释了一句,“这是清溪自愿的。”
  萧洌嘲讽地笑出了声:“母后说的是,清溪那么善良,那定是清溪自愿的,与母后半点关系都没有。”
  太后眉头紧皱,知道这误会怎么都解释不清了,心里越发讨厌马萍儿,却也耐着性子道:“等你回了宫去问问清溪,便什么都明白了。”
  “孩儿也盼望着尽早回宫,只怕回得晚了,表妹便不见了。”萧洌道。这一个月他过得很煎熬,明知他的母后很可能对清溪不利,他还是狠心决定最后再试一次。他这是孤注一掷了,只是贪恋那个他期盼却几乎不可能达成的结果。
  太后只当没有听出萧洌话中的讽刺和怨怼,只微笑道:“她还能去哪里?别胡说。母后这回在这儿待上几日便走,你暂且安心待着。”
  “孩儿明白了。”萧洌没再多说。
  太后并不想让自己的计划太明显,不过按照叶清溪所说,只要萧洌成功移情到她带来的其中一人身上,那么他之后绝不会再考虑什么刻意不刻意的。因此,她便没有遮掩什么,带着这四人与萧洌同一个院子住下。
  马萍儿自觉与萧洌说上话的自己占有优势,又有太后作为后盾,因此当天便按捺不住,当萧洌在外头打拳时悄悄在一旁看着。因为有太后的私下示意,徐威对于马萍儿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也当没看到。
  等萧洌打完一套拳准备歇息时,在一旁伺机已久的马萍儿立即迎了上去,羞涩地递上自己的帕子:“皇上,擦擦汗吧。”
  萧洌随手一抓,便将马萍儿手中的帕子捏到手里,随意地擦去脸上的汗水,随后更随意地往递上一丢。
  而彼时马萍儿正要接回自己的帕子,见萧洌如同扔垃圾似的丢了她的帕子,她身子一僵,伸出的手一时间没来得及收回。
  萧洌终于注意到自己面前这奇怪的女人,皱眉道:“滚开。”
  马萍儿眼睛微微瞪大。她、她本以为叶清溪假扮皇上时那些粗鲁的话都是骗她的,皇上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怎么可能说那种话?可如今,她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认知了!莫非……皇上真是叶清溪说的那样?
  “是、是,皇上,萍儿先告退了。”马萍儿蓦地想起叶清溪所说的,在皇上发怒时千万不要倔要顺毛摸,本想再说些什么的她也不知怎么的就半句话也不多说,低头退了开去。
  萧洌没再理她,转身回了屋子。
  马萍儿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叶清溪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暗处,偷看到马萍儿出师不利吃瘪的三人不禁嗤笑出声。
  是夜,萧洌在屋子里待了会儿睡不着后,便出了门,在庭院里四下走动。晚饭时他母后让他一起去吃,却被他以胃口不好为理由拒绝了。这一个月他过得恍恍惚惚,迷糊间仿佛就能见到表妹站在一旁朝他笑。在他莫名愤怒想杀人的时候,他看到她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撒娇说不想看到他杀人,那温香软玉让他心猿意马,所以他只是打了人几十板子而已。在他难过得不想活了时,也是她陪着他,她抱着他,让他可以依偎着她,让他可以有个怀抱尽情伤心难过……
  他真的跟表妹分开得太久了,这一个月他度日如年,甚至想着不如就算了吧,他还是要回表妹吧,不跟他母后赌了。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宁愿煎熬也只是等在这里,等着说好的两月之约。
  萧洌想事情想得出神,半晌他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人,他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窈窕的身影越来越近,他面上逐渐带了笑,那是清溪!
  “表妹!”萧洌一把抱住这个背对自己的“表妹”。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被他抱住的人却惊慌失措地惊呼了一声,慌忙挣扎起来:“你这登徒子,快放、放开我!”
  萧洌眉头紧皱,他蓦地松开此人,见她转过身来,他面色便变了。根本不是表妹!
  “皇、皇上!”她似乎被萧洌吓到了,忙后退了一步,一副被惊吓到的弱柳扶风的模样。
  萧洌心中逐渐染上怒气,他拂袖转身,正要离开时,便听身后人道:“皇上,您……您口中的表妹,可是叶姑娘?”
  萧洌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人,他终于想了起来,今日随同他母后来的人之中,正好有此人,先前他并没有太在意,但模样还是大致记住了些。
  “民女谢怡然,见过皇上!”谢怡然连忙行礼。
  萧洌道:“你与我说句实话,清溪表妹真的没事?”
  谢怡然低着头柔声道:“皇上请放心,叶姑娘确实安然无恙。”
  “她……有没有瘦了?”萧洌又问道,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担忧。
  谢怡然道:“叶姑娘这些日子吃得很好,似乎还胖了些,皇上不必担心。”
  萧洌点点头,或许除了让清溪试药之外,他母后待清溪确实不错。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清溪的事,可又担心说得多了就克制不住自己愈发滋长的想念,最后还是决定转身便走。
  然而他的衣角却被人拉住了。
  只听身后有人怯生生地说:“皇上,别、别离开我……我有些害怕。”
  萧洌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叶清溪的声音在他背后,他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即转身,这语气跟清溪那么像,会不会就是她来了呢?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谢怡然继续哀声道。
  萧洌终于转过身来,然而他的神情却有些冷,只见他蓦地扼住了谢怡然的脖子,凑近她森冷地问道:“谁让你来接近朕的,嗯?我亲爱的母后么?”
  第42章 一曲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