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么多年,众人眼见国师经历如此大风大浪,更是坚定的认为,当年林家五郎的话是有道理的。能够算得天机自然是大好。然,好归好,人总归要有命来享受这个泄露天机所带来的“好”,若是命不硬,还是莫要接触这些可能泄露天机之术。
  虽然当年国师言称,如若林瑶喜欢,可以拜他为师,可是林家众人是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
  林瑶是个小鬼灵精,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她笑着嗔道:“往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们又猜不着,我们现在讨论这个也有点早哦。日子只要一天天尽力过就很好了。”
  林相一怔,随即笑言:“好,果然是好,不愧是我的孙女儿,十分的机敏。”
  林相如此言道,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顿晚膳,和和美美。不知为何,林瑶觉得,小叔叔似乎不太爱说话的样子,不管旁人说了什么,他都只是淡然一笑,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是她总归觉得,就是不对。
  饭后林四郎便是被林相唤到了书房,林瑶在主屋陪了一会儿老夫人,便是与母亲袁氏回房。途中,林瑶拉着袁氏的手,与她低低言语,“母亲,为何你们看小叔叔的眼神都十分怪异啊?”
  倒是直接问了出来,袁氏瞪她一眼,道:“小小姑娘,搀和长辈的事情作甚,这里哪有你管的余地?好生待着便是,稍事休息几日,你父亲会安排你入女学。”
  听到这里,林瑶顿时呆住,很快的,她便是嘟起了小嘴儿,不乐意道:“我不想去女学。”
  袁氏捏了她的小手儿一下,也不在院子里与她多说,只言道:“回房再说。”
  两人穿过长长铺着鹅卵石的幽静小路,就听传来凄凄凉凉的哭泣声。林瑶吓了一跳,连忙将袁氏护在身后,气势汹汹道:“什么鬼!不要以为我怕你!”
  袁氏未曾被哭声吓住,倒是被她这大声的斥责吓了一跳,随即想笑,又忍住。之后便是生出了一股子暖暖的温情,这样的时候,他们瑶瑶还知道要将她护在身后,想到此,袁氏真是觉得分外的温暖。
  “兰竹,你去看看,是什么人。”兰竹是袁氏身边的另外一个丫鬟,袁氏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云竹给了林瑶,还有兰竹、青竹、雪竹。他们都是自小跟着兰氏,十分的忠心。
  兰竹不待过去,就见树丛的阴影处施施然走出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一身梅子镶边米分纱裙,十二三的年纪,倒是与林瑶看起来差不多,林瑶疑惑的看向了袁氏,不晓得这是哪位。
  袁氏看着女孩子,无悲无喜,只是冷淡言道:“好端端的大好日子,作甚要在院子里哭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府闹鬼。”
  女孩子脸上犹有泪痕,她连忙道:“母亲错怪我了,阿雪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姐姐回来这样好的日子,自己不能一起参加,心里难受,院中散步的时候想起更是悲戚,便是……便是忍不住了,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要吓唬人的意思,绝对没有的。”
  袁氏微微蹙眉,见林雪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与雪竹言道:“你送五小姐回房,另外,让她房里的几人都来见我。五小姐本就患了伤风,夏日里患伤风,最是不容易好,他们不好生伺候着,还让五小姐出来转悠。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次了,谁家的小姐是可以让他们这样慢待的。”语气中有着几分严厉。
  林雪不可置信的抬头,仿佛不能承受一样摇晃了几下,随即言道:“母亲,我、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与他们无关的,母亲,您千万不要惩罚他们,母亲,求求您了。”说着越发的哭了起来。边哭边是偷偷打量林瑶,见她一身华贵,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倒是向林瑶求情起来,“四姐姐,你行行好,就当是积德了,求求您,劝劝母亲吧。”
  林瑶倒是未曾见过这样说哭就哭个稀里哗啦的类型,只是她这样看着,分明感觉到她的惺惺作态,还有,这话是给她下套么!她挽住袁氏胳膊,淡淡道:“我是一切都听母亲的,做孩子的,可不就是要听从母亲的么。”
  只这样一句话,就将林雪顶了回去,林雪心中气结,更加警惕起来,深深觉得这个姐姐似乎不是那么好对付,就要说什么,雪竹便是扶住了她,力道有几分大,“奴婢服侍五小姐回去。”
  林雪似乎是有几分不甘心,但是却也知晓,不能继续多言了,她咬唇微微一福,软软道:“雪儿下去了。”
  林雪的到来与离开都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是这个小插曲足够让林瑶心里有几分的不明了。
  一行人回到房内,她也不好问母亲袁氏,只是宽慰袁氏道:“母亲若不喜欢她,不见她就是了,莫要将她放在心上,徒惹自己烦心。”
  袁氏失笑,今次不过几件小事儿,她便是看出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想着他们,这让她也是十分的心暖。拍拍林瑶的手,叮咛道:“母亲在府里这么多年,哪里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如何,瑶瑶放心才是。至于林雪……她总归是你父亲的女儿,也不能亏待了她。只是你若是不喜欢她,甭理她就是。他们姐弟,我自然不会亏了,但是想要我对他们更好,也莫要多想了。正房的气度我有。然,我倒是不会将他们真的当成自己亲生的。你也是,记住,他们可不是你什么正经的亲人,你哥哥才是,你堂兄才是。”
  林瑶一下子就明白了袁氏话中的含义,颔首笑道,“我知道了。”
  她在苏州也是有一些小姐妹的,对家中这些嫡出庶出的关系,门清的很。
  见自家小姑娘一副我很懂的样子,袁氏忍不住笑的更加厉害,她温柔的揉了揉林瑶的发,继续叮咛道:“我们家瑶瑶是个聪慧的小姑娘,娘亲知道,稍微说一说,你就懂了。这个府里虽然看着一片和谐,但是也未必就每件事儿都能顺心,你且明白,做爹娘的不会害你,你祖父祖母不会害你,大伯二伯他们也一样,这样就好了。”
  “那小叔叔呢!小叔叔对我很好的呀,他送了我很多礼物,而且,他还专程接我。”林瑶也不是故意就想提及小叔叔,只是这人虽然不说话,但是存在感太强了,每每都会第一时间想起。
  袁氏愣了一下,随即语重心长,“你小叔叔自然是好人,他断然不会害我们家瑶瑶,只是……算了,我和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作甚,你知道你小叔叔不会害你就好。”
  言罢,袁氏起身,“行了,你也早些休息,我去看看你父亲归来没有。”
  袁氏没有久留,很快便是离开,林瑶撑着下巴琢磨母亲的话,想来想去,有点不明白,她伸了一个懒腰,言道:“下午睡了一会儿,竟是一点都不困了。不如我们去院子里看星星吧,京城的星星,也不知与苏州一不一样。”
  这样天真的话,惹得嬷嬷与丫鬟都笑了起来。
  小桃笑着言道:“小姐既然睡不着,刚才怎么不留夫人多聊一会儿呢。夫人万分不想离开小姐的样子。之前老夫人也是呢!”
  林瑶嘟嘴道:“祖母和母亲为了我回来都忙了一天,我不困,她们却已经累了啊,让她们早些休息才好。我哪里有那么不懂事儿,缠着他们不放。若是可以,我是宁愿与她们聊一夜的。”
  林瑶笑眯眯,“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吧。”
  云竹为她拿出薄薄的披风,言道:“虽是夏日,到底是天黑了,有几分凉,小姐披上披风,我为您擦一些防蚊虫的药膏。”
  林瑶乖乖的任由云竹为她打点,之后问道:“府中哪里看星星最好呢?”
  云竹笑着应道:“自然是花园,花园的假山之上,最适合观赏星星。先前七少爷最喜欢这处了。”
  林瑶听了来了兴致:“哥哥最喜欢的地方么?走走,带我去看看。”
  云竹含笑应了,林瑶倒是也不带那么多人,先前舟车劳顿,大家也都累了,现下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她只带云竹一人,往花园而去。林府的院子十分大,林瑶跟着云竹,言道:“你可得跟紧我,不然我找不到回去的路的。”
  云竹失笑:“奴婢自然要跟着小姐。”话音刚落,就听到轮椅滑动的声音,林瑶歪头:“是小叔叔么?”
  ☆、第8章 美梦还是噩梦
  林瑶捏着帕子,探头张望,脸蛋上带着盈盈笑意,果不其然,幽静小路上缓缓而来的,正是小叔叔林羽白。他从幽暗之处滑动轮椅而出,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男子面孔,他面色皎然,雍容清高。见面前小女孩儿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自己,微微垂首,不似凡间人,清清冷冷言道:“瑶瑶为何这等时辰还不休息?”
  林瑶笑靥如花,乖巧回道:“小叔叔,我下午小睡了一会儿,一点也不困呢。正想着去假山赏星星。”她想问:你要一起吗?瞄一眼小叔叔的腿,将这话默默的咽了下去。
  倒是林羽白抬头,神态自若,含笑言道:“不如我陪你一起?”
  林瑶僵了一下,随即软糯道:“如此也……好!”
  林羽白温和的笑,交代云竹:“你去备些茶点,女孩子,喝些花茶便好,一客点心,桂花酥、梅子糕、什锦四样。”
  云竹看向了林瑶,林瑶挥舞小帕子,“你去准备吧。无需担心我的,小叔叔最温和了,总归不会害我的。”
  林羽白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云竹心中有些担忧,只是五爷一贯的清朗如玉,又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小姐,想到此,云竹微微一福,应道:“奴婢这就过去。”
  见云竹脚步颇快,林瑶心中暗笑几分,她顺势来到林羽白身后,为他推轮椅,念叨:“小叔叔怎么不叫丫鬟小厮伺候着呢?这样总归不方便的。”
  她上下瞄了瞄轮椅,言道:“你这个轮椅有点奇怪呢,刚才我都没有见到小叔叔自己滑动轮椅,感觉它就这样就滑过来了。好奇怪的。”
  总归不能不说话,林瑶自己找了点话茬儿,说完立时后悔,觉得这话茬儿找的十分不好。哪能当着矬子说人矮,许是小叔叔十分忌讳此事呢!
  她有些尴尬,倒是林羽白若无其事,十分的温和,他带着笑,言道:“这是经过特殊制作的,自然无需推动只要调整这里便可。”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轮椅的一处扶手位置,林瑶见那里果然有一丝的不同,心中好奇,但是却也不多问了,只是软软道:“如此倒是甚好。”
  林羽白微微回头,言道,“瑶瑶可曾收到我送你的礼物?”
  说起此事,林瑶尴尬脸,随即笑眯眯:“收到了,我很喜欢小叔叔送的礼物。”
  细不可查的轻微笑声突然传来,不知为何,林瑶突然就觉得有点发冷,虽然知晓这是小叔叔的笑声,但是总归觉得怪,她仔细想刚才那句话,也没什么错处啊!
  “哦。”林羽白轻轻摩挲自己的玉扳指,言道:“那便好。我总是担心,担心瑶瑶不喜欢我的礼物。”
  林瑶默寒:没有一个少女会喜欢你的礼物好吗!不过仍是带着笑意:“喜欢喜欢!”
  淡淡的一眼就这样扫向了林瑶,林瑶马上挺直了胸膛,笑眯眯,“小叔叔,我们怎么走呀,我有点不识路的。”
  林羽白温和的笑,犹如天上仙人一般,他轻启唇,“往左边拐。”
  林瑶连忙动作。他无事人一般道:“记住这条路,左右总有很大的区别。”
  这般一说,倒是挑起了林瑶的好奇心,其实也算不得十分的好奇,只是现在不说这个,又能说什么,总不能这样干巴巴的走着不说话,那样更尴尬呀,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就这样出门了,笑了一下,她状似好奇的问道:“那往右拐会是什么啊?”
  林羽白勾起嘴角,“往右么?往右是我的住处。”
  林瑶吁了一口气,“那往右也没有什么的呀,做晚辈的,总是要拜见长辈的。”她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真是的。
  林羽白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长长的哦了一声,缓缓道:“没关系么?我道,你的年纪也要顾及男女有别了。男女三岁不同席,你十三了吧?到也并非是小姑娘。”
  林瑶娇嗔:“可是你是小叔叔啊,是我的长辈,又有什么关系。”
  林羽白突然就按住了轮椅,林瑶愣住,问道:“小叔叔怎么了?”
  林羽白侧过颈项,那雪白的颈项十分的优美,林瑶红了红脸蛋儿,嗫嚅一下嘴角,问道:“小叔叔怎么了?”
  林羽白就这样看着林瑶的眼睛,缓缓道:“可是,我并不是你的小叔叔啊。”
  林瑶一惊,松开了握着轮椅的手,退后了两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有点怕,迅速的左右看了看,揣摩自己跑掉有多少胜算。
  她尴尬的笑,结巴言道:“小、小叔叔真、真会说笑,你不是我小叔叔又是谁呀。”再次后退一步。
  林羽白淡然,缓缓站起了身子,林瑶惊讶道:“妈呀,你腿没事儿啊!”我擦,这没事儿装瘫痪?完了,自己怕是跑不掉了。她又退后了一步,警惕的看他,呵呵干笑:“小叔叔,小叔叔莫要吓人。”
  林羽白往前走了一步,林瑶发现,他虽然不是瘫痪,但是却是一个瘸子。呸!现在哪里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厉声:“你别动!”
  林羽白就这样倚在轮椅旁,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他淡淡道:“倒是不想,四嫂竟是未曾告知瑶瑶。难道瑶瑶就没有察觉,府里人神色颇为怪异吗?老夫人这般年纪,怎么可能生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呢?”说话之时,脸上仍是带着笑意。
  林瑶震惊,她是觉得有点不对。但是,没事儿的话,谁也不会与她说:喏,就是你小叔叔,他不是你祖母的儿子。这话,谁也不能说出口啊!哦不,不对,眼前这位当事人是可以说得出的,只是,他、他他干嘛要告诉自己啊!
  林瑶使劲儿的平复心情,她瞪大眼睛,就这样看着林羽白,这样温和如谪仙的一个人,这样温柔的语调,仿佛清风拂面一般,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啊!
  为……林瑶突然就觉得有一瞬间的迷糊,她突然觉得十分困乏,整个人仿佛控制不住立时袭来的睡意,迷迷糊糊就要昏倒之前,她被林羽白轻轻放在了轮椅上,他站在轮椅边,看着不远处:“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从树丛中走出,立时跪下:“主公。”
  林羽白看着半梦半醒的林瑶,为她将发丝规整好,慢条斯理问道:“何事?我记得我说过,没事儿的时候不要出现在林府。”
  这声音十分温和,但是却又有几分冷然。
  “属下抓到两个探子,似乎是那边派来的人,此事拖延不得,您看?”黑衣人恭敬道。
  林羽白斯斯文文的笑,他看都不看黑衣人,将原本放在轮椅侧边的小毯子盖在了林瑶的身上,十分的温柔,语气更是清雅,“既然是那边的人……”林羽白淡笑了一声,温柔:“直接杀了,扔到门口便是。这样的小事儿,无需问我。”
  黑衣人恭敬回道:“是。”
  林羽白摆了摆手,“下去吧,别搅了瑶瑶的好眠,想来,瑶瑶这一觉定然是一个美梦。”
  呸!必然是噩梦!林瑶迷迷糊糊的,想要醒来,但是却又醒不来,亦或者说,她不敢醒来,醒来、醒来,如若他再次轻飘飘的说……杀了便是。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许是因着迷香,许是因为真的装的太像,也不知多久,林瑶竟是就这样睡了过去,她微微打着鼾,小手儿窝在下巴下,睡得无知无识。
  黑衣人见状,退了下去。
  林羽白坐在草丛边的台阶上,就这样看着林瑶的睡容,直到云竹赶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身上,林瑶挠了挠脸蛋儿,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只是很快的,她霍的一下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房间,半响,似乎平定了几分心绪,她连忙低头,就见只着月白色的衣衫,咬唇,叫道:“小桃!”
  小桃连忙进门,见自家小姐长发垂肩,一脸惶恐的坐在床边,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可是做噩梦了?”
  林瑶沉默了半响,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好半响,问道:“云竹呢?我昨晚,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看云竹进门,她端着热水,将盆放好,微微一福,言道:“小姐,可以洗漱了。”
  林瑶连忙问道:“我昨晚……”她没有说下去,歪了歪头,不知道怎么问。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那样睡了过去了呢!
  云竹回道:“小姐昨晚赏星有点累了,很快就睡着。五爷将小姐放在轮椅上,待奴婢过去,一起将小姐送回的。”停顿了一下,云竹道:“奴婢看着,五爷满头都是大汗,似乎脚上疼痛难忍,不过他并没有多说的。今日奴婢禀了夫人,夫人还说,五爷果然是最疼爱小姐。”
  林瑶扬着脖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难道、难道那句“杀了便是”是她的梦境?
  可是……她咬唇,问道:“那现在小叔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