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行完礼,要把新人送回新房的时候, 村子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起哄要红包,众人挤在一起,不小心撞着在赵艳丽的身上。
  “我的肚子。” 赵雅丽惊恐的扶住了自己的肚子,一边还啪的一巴掌,扇向撞着自己的那个小伙子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很响,即使在熙熙攘攘的哄闹中, 也没有被掩盖, 还在起哄拥挤的人顿时都同木雕一般愣怔住了,旁边的客人也循声望了过来。
  被扇中耳光的小伙子懵了一下, 但随即就清醒过来, 捂住自己的脸怒喝道:“俺又不是故意撞你的, 你干嘛打人, 你的肚子是金子做的,撞一下会死啊?”
  乡村里,有闹新媳妇的习俗,有的被烟灰摸成大花脸的都有,但新媳妇是绝对不能动怒的。像赵艳丽这样撞一下就扇人耳光的,更是闻所未闻。
  旁边的几个小伙子见自己的同伴被打了,也很是气恼, 但赵艳丽是女的,又是新媳妇,他们也不好意思还手,便冷哼道:“人家的肚子当然金贵,那里面可揣着小的呐,王兵好福气啊,这下子媳妇儿子都有了。”
  众人早已看出赵艳丽已经怀孕了,但都给王家留了面子,可赵艳丽张扬跋扈,根本不考虑后果,竟然敢动手打人,惹了众怒,他们怎么还会为其遮掩,索性就挑明了说出来。
  这时候,先上车后买票的新媳妇虽然也有,但也没有这样明目张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
  众人不禁开始交头接耳的,那声音还故意放的大家都能够听到。被众多鄙夷的目光盯着,还这样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赵艳丽有些恼羞成怒,气哼哼的就要进新房。
  此时那被打小伙子的母亲也闻讯赶来,见自己儿子脸被打的通红,顿时就怒了。皮笑肉不笑的道:“长生,你真是有福气,买一送一,这儿媳妇也有了,孙子也有了,双喜临门啊。你儿媳妇这么厉害,以后谁还敢蹬你们家门啊。”
  王长生赔笑道:“老嫂子,对不住,孩子年轻不懂事,你多担待。”
  那妇人冷哼:“俺们拿了钱来送礼,反而还挨打,哼,你们这样的人家俺们高攀不起。”她说着跑到写礼单的桌子前,大声叫嚷着要把礼钱给退了。
  递出去的礼再退回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写礼单和管事的人也懵了,下意识的看向王长生。
  为了息事宁人,王长生只得点头示意退钱给他们,那妇人拿了钱就拉住自己的儿子,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有人带头,那几个起哄的后生,丢了面子加上也是年轻气盛,不顾家中长辈的拦阻也去退了礼金走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婚礼顿时一片冷清。
  三春也待不下去了,跑到靳山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爷爷,咱们也把礼金退了吧。”父母辛苦挣的钱给王家这样的人,三春本来就舍不得,现在就更心疼了,撺掇着想让靳山去退礼金。
  靳山摇首,他们和王家有人情来往,欠着情呐,不能一走了之。何况靳山是个老好人,下人面子的事他不肯做,三春是个孩子,她去退礼金,人家是肯定不会退的,她也无可奈何。
  靳山虽然不肯去退礼金,但也不想三春继续待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就让她先回去,三春答应了就去和陈海告别。
  陈海本来就不想接王家这活,还是王长生去找了陈爱民,迫于父亲的压力,陈海才不情不愿的过来帮忙,但对王兵和赵艳丽也是横竖看不顺眼。见三春要走,没有丝毫的阻拦,只是低声道:“好,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去给你送好吃的。”
  三春看了一眼忙的跟陀螺似的王慧道:“你不用管我,一会做好吃的,给王慧留一份就行。”
  陈海和三春虽然对王家没有一点好感,但对王慧还是很同情的,她虽然敏感多疑,但心眼不坏。秦风小时候在大槐乡生活的那段时间,也只有王慧对他好点,看在秦风的面子上,二人也对她照顾有加。
  但两人一个学业繁重,一个忙着做生意,也是鞭长莫及。王慧家中本来就日子艰难,现在又加上赵艳丽这样刻薄的人,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两人都是忧心忡忡,但也无计可施。
  王慧和大春的年纪相差不多,大春都结婚一年多了,可王慧却还待字闺中。一方面王兵不想她那么早出嫁,王慧走了,家中的活没人干。而即便是有人上门提亲,王长生狮子大开口,要的高额彩礼也把人吓跑了,所以王慧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种事,三春一个学生也爱莫能助,只是托蒋勤多注意王慧的事,蒋勤的小超市越做越大,来往的客人很多,想要打听什么事很容易。
  三春每次回来,蒋勤都会叹息着给她说王慧的情况,赵艳丽生了一个男孩,自以为立了天大的功劳,在家里耀武扬威。
  以前王慧要做家务,伺候父亲和弟弟,还要忙地里的活,如今添了兄弟媳妇还有侄子,更加的忙碌。她这么辛苦,一家人还吹毛求疵的找她麻烦,若是王慧稍有不满,和赵艳丽争执几句,王兵就拳脚相加。
  三春去看她,不但王长生父子阻止,王慧也是避而不见。王慧争强好胜,小时候还和三春暗中较量,可如今三春都快要考上大学了,她却被困在家中。以她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三春也不便勉强,也怕再给她招来一顿暴打,便不再去了。
  三春上高中期间,二喜一次也没回来,连电话都没有打回来一个。蒋勤坐立不安的,整天担心她在外面再遇到什么事,也整天自责,不应该答应二喜出去打工。
  靳安也很是担忧,好在三春考上师范大学的喜事冲淡了他的哀伤,一家人正忙着给三春准备去省城上大学的事,二喜却在此时回来了。
  村村通后,大槐乡里的道路也都硬化了,一辆皮卡车车缓缓行驶到了蒋勤他们家门口。此时很多人家有能力的都到县城里买房子,村子里有些凋零,蒋勤家还是孤零零的矗立在村子的边缘。
  所以这开过来的车,肯定是冲着自家来的,蒋勤和靳安都站在门口看着。车果然停在了家门口,副驾驶室的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女郎。
  她穿着很洋气的碎花裙子,脚上穿着高跟鞋,鞋跟高约七八公分,将她的身材衬得更加高挑。她的脸上浓妆艳抹,纹出来的眉宇精致,也不知擦了多少粉底,脸白的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嘴唇也摸的红的滴血。
  鲜红的嘴唇轻启,叫了一声爹妈,把蒋勤和靳安吓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蒋勤险些摔倒,靳安慌忙搀扶住她,颤声问道:“你……你是谁啊。”
  那女子挑高了眉头,咯咯的笑了起来:“爹,我是二喜啊,你不认识我了。”她说完就指挥司机还有一个工人模样的人,把皮卡车后斗中的东西搬下来。
  车后斗里放满了东西,包装箱都没拆,因为做生意,蒋勤也被逼的学了很多字,简单的字她也认识了。司机和工人一起把东西搬下来,蒋勤也看清了包装箱上都是什么字,二十四寸的大彩电,双缸洗衣机,甚至还有一个变频空调。
  虽然家里现在有闲钱了,但蒋勤还是勤俭节约,二喜多年没回家,一回来就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蒋勤也有些担忧:“二喜,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也不回家,也不和家里联系,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爹有多担心你。”
  靳安也沉声道:“我和你妈不稀罕你挣多少钱,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这么多年不和家里联系,你长能耐了。”
  二喜娇笑道:“爹,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撇着腔调说话,嗲声嗲气的,蒋勤听的浑身擞了一下,厉声道:“你正正经经的说话。”
  虽然出去了几年,见了不少世面,但二喜还是有些惧怕自己的母亲,见她生气,慌忙站直了身子,正正经经的道:“妈,我在做生意,有些忙,所以没空和家里联系,以后不会了。”
  “你做什么生意呐?”
  蒋勤和靳安担心她做什么不正当的生意,都望着她,二喜跺脚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跟审犯人似的,咱们回去再说行不行。”
  五福和娟子他们放假在家,此时闻声也走了出来,可是看见二喜都不敢认,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
  见她这么说,蒋勤和靳安也没有再坚持,却不肯去搬东西:“二喜,买这么多的电器要花多少钱啊,赶紧退了,咱们不要。”
  二喜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没事,一点小钱而已,再说已经买了的东西,那还有退的道理,放心,钱我已经付清了。”说罢就指挥二人把东西搬进去,还把空调装在了蒋勤他们屋里。
  暑假,正是最热的时候,空调按上没多久,屋里就很凉爽了。五福高兴的钻到了蒋勤他们屋里凉快,对二喜也赞不绝口。
  蒋勤和靳安却没有什么喜色,只是不停的追问她到底是在做什么生意。
  第67章
  二喜被逼问的没法子才开口道:“我在卖地毯。”
  蒋勤难以置信的皱眉道:“你连地毯都织不好, 还能买。”
  “哎呀,我不会织地毯, 但并不代表我不会买啊。我在乡里收了地毯, 然后拿到广州去买,这其中的差价很大的。”
  蒋勤还是不肯相信:“那一块地毯要很多钱的, 你哪来的本钱去倒卖啊。”
  二喜就把自己这三年多来的经历给父母讲了一遍,她和大春她们一起去广州进了厂,可是她吃不了苦,整天的熬时间还挣不了多少钱,没干多久她就出来了。
  可是她文化水平低,还没有吃苦耐劳的性子, 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后来就在酒店里做服务员,端了两天盘子也不干了。好在她在酒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地毯厂的厂长, 他们在当地办了一个厂子, 招附近的姑娘们去厂里织地毯, 然后拿到广州来卖, 但苦于找不到买主。
  他们第一次来广州,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而且带的人手也不够,二喜就自告奋勇的跟着他们干了。二喜毕竟在广州混了大半年,在酒店里也听的多了,就带他们去了广州的地毯批发市场。那里有很多外国人在收购地毯, 也有当地的人买卖毯子,最后终于找到了销路。
  二喜也算立了功,加上她机灵,那厂长郭明强很欣赏她,便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开源县,让她在厂里当了一个小组长。
  郭明强的厂子规模不大,加上招人还要管吃管住,效益也不是多好,每年成品的毯子不超过一百块。
  二喜心眼多,就提议到附近各乡镇去收地毯,然后再拿到广州去倒卖,赚取差价。乡里现在有些人家都是买了丝线,扎本自己织,但是乡镇里消息闭塞,价钱上差距很大。
  二喜带人跑了两趟,赚了不少钱,郭明强便放心让她大批量的收购,还以厂子做抵押在当地的银行贷了款,每次都收好几十块地毯。挣到的钱分二喜一成,二喜虽然分的少,但日积月累,几年下来也挣了不少钱。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蒋勤和靳安这才相信,还担忧的问道:“那你跑回来,会不会耽误生意啊,你厂长会不会怪罪你啊。”
  二喜挑眉:“他敢……”
  蒋勤毕竟是女人,听二喜的口气就觉得不对,但靳安却有些迟钝,还训诫道:“毕竟是在人家厂里打工,可不比在家里,不能顶撞领导,不然……”
  靳安还没有说完,蒋勤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道:“二喜,你和那个厂长是什么关系?”
  回来以后,二喜一直是趾高气扬,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此时却扭捏了起来:“他……他说会娶我的。”
  靳安此时也回过味来:“那郭明强能当厂长,年纪一定不小了吧。”
  二喜点头,但随即就摇头道:“也不算太大,还不到三十呐。”
  靳安不赞成的道:“可是你才二十出头,他……”
  蒋勤急的打了他一下,截口道:“他快三十了,这样的年纪那肯定是已经结了婚的,二喜啊,你可不能破坏人家的家庭。”
  “妈,他也是山里的孩子,他们家在穷山沟里,不通车不通电的,他媳妇嫌弃家穷就跑了。”
  靳安建房子,跟着施工队跑的地方多了,也见多识广的,闻言便问道:“那他们有结婚证吗?”
  蒋勤问的则是:“他们有孩子吗?”
  二喜不耐烦的瞪眼:“哎呀,爹,妈,你们干什么呐,查户口呐。”
  夫妻两人异口同声的道:“快说……”
  二喜无奈:“他们结婚的时候只是办了酒席,但没有领结婚证,有一个女儿,大概四五岁了。”
  靳安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二喜,你要好好对人那孩子,从小就没妈了,多可怜。”
  蒋勤却还是皱眉道:“虽然他们没领结婚证,但也是二婚,还带着孩子,二喜,你再好好想想。”
  二喜拉长了声音道:“妈,我今年都二十多了,在咱们乡里都是老姑娘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他那个孩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山里,而且明强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但对我很好,他明天就过来,你们见见他再说。”
  “他……他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呐。”
  “厂里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好,他就耽搁了一天,这些电器还是他给钱,让我给家里买的。”
  蒋勤不禁埋怨道:“他这钱也赚的不容易,怎么能乱花,再说你们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能花人家的钱。”
  “哎呀妈,你别管了,不说我们这层关系,就冲我给他挣了那么多的钱,他孝敬你们两老也是应该的。”
  靳安也劝道:“东西已经买了就算了,好在他明天就过来,你先见见,若真是不满意,咱把买电器的钱拿出来还给人家不就行了吗?”
  蒋勤闻言也醒悟过来:“也对,那你明天早起一会到县里多买一点好菜回来。”
  晚上三春回来见到二喜,也吓了一跳,好半天才认出来,扑上前一把抱住:“二姐,你终于回来了。”
  二喜也笑嘻嘻的回抱住她说道:“我算着你今年应该考上大学了,所以才抽空回来的。”她说着从自己洋气的小皮包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塞给了蒋勤:“妈,这是三千块钱,三春要上大学了,光学费住宿费,还有吃饭什么的,要花很多钱,这个你们先用着,不够我再往家寄些。”
  蒋勤推辞不肯接:“三春上学的钱,我和你爹早就攒好了,不用你花钱。”
  二喜将信封硬塞进她的手里道:“你们挣的那都是血汗钱,这样流水似的花出去,你们能不心疼啊,我这钱毕竟挣的容易些。”见蒋勤还要反驳,二喜截口道:“妈,你别说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这些钱只当是我孝敬你们的。”
  见二喜是真心要给家里钱,三春也劝道:“妈,既然是我二姐给的,你就先接着,算是我借的,等我大学毕业工作挣钱了,再还给我二姐就是了。”
  二喜撇嘴:“你可拉倒吧,等你大学毕业,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你出来也就是当老师,一个月能挣多少工资。三春,你聪明,学历又高,不如毕业以后到我们厂里,我高薪聘请你,怎么样?”
  三春失笑:“你可拉倒吧。”她把二喜说的话,原样不动的还了回去。
  二喜见状就要去拧她,姐妹两个就在屋里追逐了起来,二喜追不上三春,气的跺脚:“今天晚上我们都要住在咱妈屋里,你个死丫头就还在外面热着吧。”
  二喜嘴上这么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姐妹几个还是在地上扑了席,一起挤在蒋勤他们屋里睡。屋里开着空调很凉快,五福睡在靳安身边,二喜和娟子三个睡在地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三春和五福不停的追问,二喜也不遮掩,把自己这几年,在大城市之间东奔西走的光荣事迹说给他们听,惹的五福羡慕不已,一家人说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靳山就去县里买了鸡鸭鱼肉,还买了很多新鲜的菜。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五福还有村里几个孩子围着汽车,好奇的东摸摸西摸摸。
  五福见靳安回来,慌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还神秘兮兮的道:“爹,俺二姐夫来了。”
  靳安气的敲他的头:“胡说八道,没影的事你就敢乱喊。”五福揉着头,对他吐了吐舌头就拿着东西跑了进去。
  见靳安进了院子,二喜就带着郭明强从屋里走了出来,郭明强见靳安提着不少东西,慌忙也过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