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 第16节
  如果沈落枝现在与裴兰烬见面了,她的所有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且,这位郡主此刻应该是到了纳木城才对,为何会出现在此,还作蛮人打扮?
  邢燕寻就是因为沈落枝要到纳木城了,所以她才费尽心机带裴兰烬出城,没想到她都带着裴兰烬躲到这里来了,沈落枝竟然还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你怎么证明你是裴郡守的未婚妻,是灼华郡主?”嫉妒涌上心头,邢燕寻的手无意识的拨动着她的大奉墨刀,语气不善道:“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在此?你若是欺骗于我——”
  沈落枝有心进去与裴兰烬说两句话,但是这女将军拦着,她便没能进去,她也不能大声开口,恐引来耶律枭,那狗畜生耳朵尖利的很,而且,她觉得她若是进去了,裴兰烬也不会再让她涉险回到金乌城,所以她没有进,只与那女将军继续说话。
  “几日前,我与我的侍卫在三元城被袭,我们被带到了金乌城中,中途我还碰见了一伙大奉的将领,但是他们没有把我们救出来,现在我们都在金乌城中,我们需要救援。”沈落枝露出袖口手腕,摘下了她贴身带着的镯子,给了邢燕寻,低声道:“邢将军,此为我贴身的物件,你给了裴郡守,他便知道我是谁了。”
  邢燕寻不肯接,只冷眼看着沈落枝,邢燕寻想,若是这沈落枝执意要闯进来,她便一鞭子抽死——谁管沈落枝是谁?她又不是沈落枝的生身父母,她凭什么管沈落枝的死活!这满西疆的人谁的命不是命?她凭什么因为救沈落枝而搭上她自己?
  邢燕寻只沉着眉眼,飞快道:“我们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能帮衬与你,你不要无理取闹,扰乱我们的大计,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算是你是郡主,也不能阻碍到我们的事情。”
  “我并非无理取闹,我没有时间了,只劳烦邢将军将此物件给裴郡守,并与裴郡守道,三日后夜间,若金乌城内有烟起,便让他埋伏攻打金乌城,只要您将此物给裴郡守就可以了。”
  沈落枝这几句话说的焦急,她匆匆将手镯塞进了这个不大好说话的女将军的手里,语句中将最后一句话咬的很重,然后转身,匆匆戴上面具,并往回跑。
  她知道,裴兰烬听了她的消息,就一定会来找她的。
  沈落枝不敢耽搁——她要抢在耶律枭回来之前,回到她的隔间里。
  她现在没办法跟裴兰烬一起走,一是因为耶律枭带了足够多的人来,耶律枭的西蛮将士一个比一个凶残,都围在外面等着呢,她若是在这里跑了,耶律枭会当场反扑。
  二是因为,她的侍女和侍卫还在金乌城,她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她在耶律枭身上受过那么多屈辱,她亲眼看见耶律枭杀了那么多大奉人,她不可能就那样放过耶律枭,她要亲手完成她的计划,了结她的仇。
  思考至此,沈落枝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女将军还站在原地,握着她的镯子,拧眉望着她。
  那女将军挺背而立,手持重刀,神色凌厉,虽说脸上戴了粗布遮面,但是眉眼也能瞧出来一股英姿飒爽之意。
  沈落枝并不在意她方才的防备态度,在西疆处处都是危险,死
  一个人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女将军又不认识她,不相信她的话很正常,她只需要女将军传个话就行。
  裴哥哥知道了她的消息之后,一定会来救她的。
  一想到此,沈落枝便觉得胸口处的火都跟着烧起来了,她跑得越发快,一路跑回到之前与耶律枭一起待着的隔间内。
  隔间内空无一人,耶律枭还没回来。
  沈落枝再一抬头,就看见裴兰烬和那位女将军还在对面。
  女将军环胸站在裴哥哥身后,而裴哥哥穿着一身白衣书生袍,面带斗笠,似是隔着薄纱远远望着她。
  隔着两个栅栏与百步的距离,沈落枝望着她的裴哥哥,只觉得鼻尖一酸,抬手向远处挥了挥,但很快又收下来了,因为她听见了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耶律枭带着价值一千五百金的女奴隶回来了。
  沈落枝规规矩矩的收回手,像是原先一样站在栅栏边回过头,看向耶律枭和他身后的女奴。
  而此时,在对面的隔间里,裴兰烬拧眉问向身后的邢燕寻,道:“对面的西蛮女子,为何向你我挥手?”
  “你怎知她是在向你我挥手?”邢燕寻站在裴兰烬身后,目光凌厉的看向对边,随即偏过头道:“她只是恰好在你对面罢了,四周都是隔间,她说不准是在和其他人挥手。”
  裴兰烬本也只是随意一问,闻言便罢了,没再看向对面,只是转而又问道:“方才你出去,是与谁讲话了吗?”
  “你听到什么了?”邢燕寻骤然紧张起来。
  她的胸口处,揣着沈落枝的银手镯,那手镯上还雕刻着一朵莲花,此刻紧紧贴着她的内衬,无时无刻不硌着她的皮肉,让她浑身难受。
  “只听到了些字音,未曾听见具体的。”裴兰烬道:“她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第15章 夜夜行周公之礼
  女子豢养女子
  来自京城的贵公子永远清隽雅致,如同那立在松下石上的云鹤,周身都绕着一层薄薄的仙雾气,声如风吹林叶,缓缓落入耳廓。
  他大概是察觉到了邢燕寻突如其来升腾起来的戒心与防备,便放轻了语调,说道:“裴某并未想探邢将军的秘密,只是此时情况复杂,裴某有些担忧,想尽量多知道一些事情而已。”
  裴兰烬并不知道方才与邢燕寻说话的人就是站在对面和他挥手的人,他只单以为是邢燕寻的暗探——邢家在西疆盘踞多年,邢燕寻更是打小就在西疆长大的,她对此的熟悉程度自比他多,她连请帖都能搞到,再有一个打探消息的暗探,也很合理。
  邢燕寻咬紧了下唇。
  她只觉得一阵烦躁。
  她不想与裴兰烬说关于沈落枝的事情。
  她讨厌沈落枝。
  可是,如果她不说的话,她怕日后裴兰烬知道此事后会怪她。
  但是,如果她说了,裴兰烬肯定会放下荒里甜的种子,去找沈落枝的。
  本来裴兰烬就没有喜欢她,还一直躲着她,现在若是瞧见了沈落枝,更不会喜欢她了。
  思索间,邢燕寻抬眸去看裴兰烬。
  裴兰烬依旧站在原处,君子如松如竹,卓然而立。
  这样好的人...她凭什么拱手让人呢?
  邢燕寻拧眉看了他许久后,突然偏过头,道:“此事,等我们抢了荒里甜的种子之后,我再与你说。”
  毕竟...荒里甜的种子很重要,她就等过两天再与裴兰烬说吧,反正,那郡主说的是三日后,她还有的是时间。
  裴兰烬自然点头。
  他们说话间,下面的商贩已经拿出了荒里甜的种子了。
  他们拿出来的是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种子,要价两千金。
  两千金。
  他们现下并没有带这么多银两,也不知道邢燕寻想如何抢走。
  裴兰烬刚想到这里的时候,便听见耳边一阵风声响起,一根鞭子从他耳侧刮过,狠狠地打向了一楼台上正在叫卖的商贩的手,卷起了那盒子。
  刹那间,裴兰烬听见四周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盒子自台下卷到二楼,擦着裴兰烬的耳朵落到邢燕寻的手上时,发出“啪”的一声手掌抓握木盒的动静,下一瞬,裴兰烬便觉得腰间一紧——他被邢燕寻用鞭子抓住了腰。
  “跑!”邢燕寻吼到。
  她卷着裴兰烬,直接撞烂了他们身后的客栈烂木头做的墙,从二楼跳到了客栈外面。
  她的亲兵早已等到了客栈外面,他们一跳出来,亲兵便拔刀开路。
  ——
  邢燕寻抢东西、撞墙而走就是几个眨眼间的事情,那时沈落枝还在栅栏上趴着,没反应过来呢,待到她回过神来,又惊又惧的喊道:“耶律枭,他们,他们跑了!”
  耶律枭站在她身后,抱着手臂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远处,道:“敢在清泉商队的商市里乱来,也不知道有几条命。”
  沈落枝听得惊心动魄,她心里不安。
  原来那位女将军说他们身有要事,是要抢东西呀。
  “很难跑掉吗?”沈落枝低声问道:“这清泉商队的人,这般厉害?”
  耶律枭并不知道那跑掉的人是裴郡守和邢家军的人,他只远远地瞥了一眼,便道:“并非只是这商队里的人,这商市是清泉商队的人举办的,按行规,有人抢了商队的货物,如果有人能拿回货物,并将这二人的头颅奉上,便可得三倍的银两,那种子有两千金,三倍就是六千金,西疆里的人命不值钱,六千金,足够很多人卖命。”
  顿了顿,耶律枭又道:“我们交的地图后面都是有名字的,你我在这厢房里,清泉商会的人便知道你我是金乌城的人,虽说我们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但是清泉商会的人肯定知道,这群行商都抱团,排外,记仇,只要被他们咬上了,便会一直被报复,基本无法调和,为了区区两千金的东西,与这群鬣狗结仇,不值当。”
  沈落枝听的手心都渗出冷汗来。
  她怕裴哥哥出事。
  而此时,清泉商会的护卫已经追出去了。
  客栈外头俨然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客栈里头、一楼台上站着的商贩笑呵呵的说道:“扰了诸位雅兴,实属我清泉之过,今日便赠在场的贵客一人一包香茶,那可是从大奉来的稀罕货嘞。”
  说话间,便有人捧着一包包茶上了二楼。
  这一场商市竞价继续向下走。
  沈落枝已经无心在意商市竞拍的事情了,草草买了点其他的东西,等到竞拍商市结束后,他们便从商市的范围内离开了。
  从商市离开之后,他们连夜回了金乌城。
  除了沈落枝买的东西以外,耶律枭还买了部分生铁和盐巴,以及一些绸布。
  等到他们上马的时候,唯独那小女奴一个人没有马,沈落枝才意识到,她还买了个人呢。
  “让她上马。”沈落枝回头与坐在她身后的耶律枭道:“一千五百金呢。”
  耶律枭哼笑着勾唇:“这一千五百金你也用不上,难不成你们大奉还有女子豢养女子的习俗吗?”
  说话间,耶律枭的手意味不明的捏了捏她的手。
  沈落枝想到了耶律枭发热时,天天晚上攥着她的手的事情,顿时羞恼道:“耶!律!枭!”
  耶律枭守礼不过几日,现下便又原形毕露。
  耶律枭捏上去时便知道不好了,他很多时日没贴近沈落枝了,一贴上便有些心猿意马,更何况刚购置完婚礼的东西,他心都是飞的,人也难免漂浮,被沈落枝凶巴巴的喊了一嗓子,便飞快收回了手,去抓握马缰。
  他垂眸时,还能瞧见沈落枝气鼓鼓的脸。
  唔,想捏。
  算了,又要生气。
  过几日再捏吧。
  耶律枭一边向旁边的战士示意,让他们把那女奴拎到马上,一边想,他过了婚礼,便要日日与沈落枝在一起。
  他近日读了一些大奉书,大奉人管这个叫行周公之礼。
  他觉得很好。
  这个周公,听起来就是好人。
  待到他们成婚后,他要夜夜给这个周公行礼。
  耶律枭一时间意气风发,提起马缰,一声“驾”,高头大马直奔金乌城,弛聘而出。
  骏马奔袭,黄沙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