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
  “十一郎君一从洛阳回京,就派他身边的吉祥去接触这个孙永,还拿走了他许多的字作。说到吉祥,臣当时已有些怀疑十一郎君,暗自搜查过,他是流民。据染陶与福禄所说,他来自于沧州。可臣查看了当初的留档,还细细找人问过,他不仅来自于沧州,他还来自于延州呢!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公主,您再想想,陛下提拔吉祥的当日,便遇到了十一郎君,这一切难道不是太过巧合?再者,臣从贼人手中逃脱,一回到京中就听闻陛下传旨处死易渔,太原那般混乱,陛下如何下旨?!臣曾听陛下提及,十一郎君幼年时候临的可是陛下亲笔写的字帖!公主,这一连串的事儿,您还不明白?”
  赵宗宁脑中一团乱,她知道小十一不简单,可要她认同小十一不仅不简单,还对他们兄妹有这份心思,实在太过残忍。
  她再度沉默,良久后轻声道:“不管如何说,他人已死。”
  邵宜哀求道:“公主,臣真的不信他已死!为何是您不在京中,陛下也不在的时候,西南生了事儿,他的娘出了事儿,他还要去西南?公主,还有当初盐城县的事儿,细细想来,为何也是他,陛下的心就是这般一步步地被他俘获,好心机啊,即便假传圣旨,陛下也未揭穿他。他今日私写圣旨,来日呢——”
  “够了!”
  “公主!”
  “够了!”赵宗宁头疼得厉害,她伸手不停去揉自己的额头。
  邵宜叹气,无奈道:“臣与公主一说就说到此时,夜已深,不如先用膳,用完再议。”
  赵宗宁已经不想再谈这件事,下意识地有些逃避。她想赶邵宜走,澈夏却突然冲了进来。
  “什么规矩——”赵宗宁刚要斥责。
  澈夏已经慌不迭地抬头,惊慌道:“公主,钱相公在公主府外!”
  赵宗宁一愣,便道:“那请他进来。”她甚至忘了去想此时已是什么时辰,钱商为何突然来他此处。
  “钱相公,钱相公,快不行了!”
  赵宗宁站了起来,大步走出。
  走到一半,她看到家中太监匆匆抬来一人,她不由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将人抬到跟前。
  竟然是钱商。
  浑身流血的钱商。
  钱商眯着眼,迷糊道:“臣要见公主……”
  赵宗宁回头看澈夏,澈夏跪在地上急速说道:“钱大人一到府外便倒在了地上,他的马也中了两箭。”
  “难道外头没有巡卫,为何堂堂宰相都能中箭?这还是开封府?!”
  澈夏小声道:“先前婢子奉公主命去带连秀才来时便有话要对公主说,今日格外蹊跷,原本因陛下身子不适,京中无人点灯便也罢,可今日是一个巡卫也没有,还隐隐透着股血腥味儿——”
  钱商适时开口,他虚弱道:“公主,陛,陛下有危……”
  “你将话说清楚!!”赵宗宁急坏了。
  “臣去打探!”邵宜迅速朝外跑去。
  赵宗宁左转右转,轻轻一跺脚:“叫人给钱大人医治!澈夏你随我进宫!”
  钱商却忽然伸手拉住赵宗宁的衣袖,这十分不合规矩。
  赵宗宁凝眸回望他,钱商出气已比进气多:“十,十一郎君,逼,逼宫……”
  赵宗宁眼前立刻花了,小十一回来了?果真没死?!
  方才邵宜的那些话再度一一闪现,她的脚一软,澈夏赶紧扶住。她直打哆嗦,孙竹蕴从后头走来,瞧见这般场景,立刻上前,轻声叫她:“公主。”
  “孙郎。”赵宗宁回身看他,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她从来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她也不怕。
  可她此时真是怕极了。
  她怕的不是逼宫,怕的也不是哥哥被人陷害。
  她怕的是,那个人,可能是赵世碂。
  孙竹蕴轻手揽住她的肩膀,哄道:“别怕,我陪着你。”
  赵宗宁靠在他身上直哭,直到外头再有人冲进来,高声道:“公主!捉住了围在钱府门前的人!”
  他们将人提到赵宗宁面前,赵宗宁一看,共有三人。
  澈夏捏起其中一人的脸,赵宗宁一看,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肖扶?”赵宗宁颤抖着声音问,瘦长脸,耳边一颗痣。
  穆扶沉默不语,他知道,他们郎君被将计就计反将了一军。无论受何严刑拷打,他也不会说一个字,只盼郎君在宫中一切都好。
  赵宗宁反而又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回身对孙竹蕴道:“照顾好钱相公。”
  孙竹蕴担忧点头。
  赵宗宁松开他的手,高声道:“所有公主府侍卫在门前集合,随我一同进宫!”
  “是!”
  赵宗宁带着满公主府的侍卫行到宫门处,恰好那位侍卫还在。
  他一见到赵宗宁,立刻行礼。
  赵宗宁坐在马上,冷声问道:“赵世碂可在宫中?”
  侍卫点头:“在。”
  赵宗宁笑出声,当真没死,笑着笑着,她却又想哭。但她抬头,止住眼泪。她翻身下马,从澈夏手中接过她的剑,那把幼年时候,父亲送给她的剑。
  她沉声道:“走!”
  第220章 “赵世碂,你可有心?”
  赵琮又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依然有他的父母, 只是这回的梦似乎更久。他梦到自己独自活下来, 梦到家中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萧家夫妻如何照顾他长大,梦到他可爱的学生们。
  萧阿姨朝他伸手:“少爷, 你快回来吧, 我们都想您。”
  学生们也朝他伸手:“老师, 你怎么还不回来?期末的大戏还得您指导呢!”
  这个梦太美,他刚要朝他们伸手, 他想回去。
  曾骗过他的人却忽然挡在面前, 讥讽对他道:“我是仗着你的喜欢利用你,可你不也仗着你有钱强迫我?我们又有谁比谁高贵?!”
  即便是梦中, 他也觉得心中难过极了。
  他何曾逼迫过他?他从未逼迫任何一个人。
  梦不再美好, 心里针扎一般, 他想醒过来,可骗过他的人也来一同拉扯他。他四处避闪,却闪不过,他终于被惹怒, 伸手推了那人一把。
  那人朝后退去, 被一辆车给撞了个正着, 他倒在一片血泊中。
  赵琮倏地睁开双眼,他不停喘气,眼前却仿佛还能看到那片血泊。
  他顿时又有些分不清这是何处,直到他的嗅觉渐渐恢复,他闻到帐中熟悉的梅花香气。他慢慢回神,身上的感觉一一恢复, 他察觉到自己一身的汗。
  他似乎又晕了很久。
  他也缓慢想起昏迷前的事,兴许夜间容易叫人迷茫,却也叫人清醒,又或者他刚刚做了一场太累的梦。他此时竟然不是十分悲伤,他甚至坚定认为,赵世碂没死。
  赵世碂临走前给他留了信。
  叫他等他。
  赵世碂一定是诈死。
  他坚信。
  赵琮轻手轻脚地起来,两个小宫女正靠在床柱上打瞌睡,他如幽灵一般轻声走出内室。
  不知已经躺了多久,脚踝处竟然已不是十分疼,显然是好了许多。
  他只着亵衣,绕出隔窗,走出正厅,站在廊下,望向星空。
  秋夜凉,风不小。他身上冷汗未退,风吹得他有些凉。但他依然固执地看着不见几颗星星昏暗的夜空,不愿进去。
  看着看着,他不由又有些迷糊。
  忽然殿门处传来一声响,他朝殿门看去。
  有人推门而入。
  赵琮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月光下的确有个身上染着血,穿着铠甲的人朝他走来。
  赵琮眯眼望他,看他越走越近,最后走到他面前,轻声叫他:“陛下。”
  赵琮眼中莫名一湿,他想,他不是还在做梦吧。
  这人是小十一吧。
  他伸手过来,赵琮握在手中。手心暖暖的,还有薄茧,熟悉无比,的确是小十一的手。可赵琮不敢再说话,生怕一说话,这又是个梦的梦就要醒了。
  “陛下。”他又再叫了一声。
  赵琮攥紧他的手,眼前有些晃。
  哪怕是梦,也好。
  赵世碂望着日思夜也思的人,心中瞬间便满了。
  只是刚满,方才小太监的话又萦绕耳旁。他身上沾满鲜血,不敢触碰赵琮,他望着月下赵琮,单薄而又飘忽,似乎下一刻就要飘到天宫去。从来没有哪一刻,似此时这般令他觉得他无法再拥有赵琮。
  他胆怯地顾不上其他,先将此时最想问的问题问出:“陛下,田娘子怀了您的孩子?”
  赵琮却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
  “陛下?”赵世碂又问,“田美人怀了孩子?”
  怀了孩子?
  赵琮其实还在病中,他突然醒来,发着高烧,又吹着凉风,反应很有些慢。他也辨不清此时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下意识地点头,似乎是有人怀了孩子。
  赵世碂见他点头,心中一凉。
  他不相信地再问:“他们说我死了,说陛下要给我赐个妾侍,为我供奉,陛下,这是假的吧?”
  赵琮听到前半句,脑中又是一疼。
  小十一没死!小十一就在他跟前呢!
  他立刻生气道:“不许这么说!”
  赵世碂误解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为何不能这般说?陛下,您怎能把我给其他人?您又如何能让其他人怀了您的孩子?我只有您,您为何不能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