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德国佬是被日本的表面强大给蒙住了眼睛,另外,意大利在其中,也起了很多坏作用。”毕竟是掌管情报工作的,戴笠对国际政治方面,也丝毫不陌生,想都不想,便低声解释道:“德国和意大利在民国二十五年就签订了柏林-罗马轴心条约,日本与德国、意大利之间,还有一个**同盟协定,今年年初,墨索里尼又在四下有说,想让德国、日本和意大利三国正式结盟,共同组建柏林,,罗马,,东京条约,德国佬动心了,所以才背叛了咱们,去帮着日本鬼子要挟苏联。”
  “哦,这样。”蒋介石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国内和党内,对海外政局的变化,的确有点落伍,听完了戴笠的介绍,不觉有些头脑发晕,想了半晌,才低声说道:“那苏联人岂不是要腹背受敌了,,他们能扛得住么,如果苏援出现了变化,对咱们的抗战事业可是相当的不利。”
  “贺局长正在努力游说苏联的高层!”戴笠想了想,实话实说,“困难非常大,但并不是沒有希望,苏联人从自身考虑,也需要咱们帮忙牵制日本,如果咱们彻底战败了,我是说假设,那样日本人就可以集中全部力量进攻苏联的远东地区,德国人也可以从西线呼应,对苏联來说,局面将更加危险。”
  “那倒是。”蒋介石悄悄舒了一口气,低声附和,“你通过明面上的渠道提醒贺贵严一下,让他尽管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报,该花的活动经费要花,别省着,缺钱的话,我尽量帮他想办法筹措,无论如何都要把苏联人的援助维持下來,哪怕在其他方面多给苏联人一点儿甜头。”
  “卑职回去后就亲自去做。”戴笠站直身体,大声回应,“不过”
  “怎么了,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蒋介石立刻皱了下眉头,沉声命令,“能做主的,我都替你们做主。”
  “前一段时间,苏联方面建议,以易货贸易的形式,转让几家兵工厂的全套设备给咱们,贺局长也同意了,但是”
  “有人敢阻挠,,我杀了他。”蒋介石暴怒,眼睛里射出两道凛冽的寒光,抗战开始后,苏沪一带的兵工企业大半落入日寇之手,山西的枪炮工厂全都归属了日本人,导致国民革命军枪械弹药严重短缺,只能靠着海上走私和苏联援助來维持战争,如今苏联人送兵工厂上门了,居然有人还敢往外推,这不是在通敌还能是在干什么,抓到此人,枪毙一万次都不足惜。
  “不是阻挠。”戴笠愣了愣,赶紧大声补充,“是条件不准许,贺局长发回电报來找国内专家专门做了一个调研,发现咱们这边,眼下每年的钢材产量只有几千吨,黄铜基本上全靠回收废品重炼,即便引进了苏联人的兵工厂,也沒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况且苏联人的设备向來以庞大复杂著称,从引进到投产,至少得花费四、五年时间,完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注1:国民党的前身同盟会,原本就是由很多支反清力量联合而成,所以内部结构非常复杂,孙中山先生亡故之后,各山头之间的争斗便愈演愈烈,动辄兵戎相向,蒋介石成为国民党的最高领导者之后,一直在努力整合国民党,但直到1949年解放军百万雄师兵临长江,国民党内部的自我整合依旧沒有完成,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依旧试图取而代之。
  注2:戴笠对蒋介石极为忠诚,蒋在早期,对戴笠也非常信任,但这种信任却无法维持到最后,抗战后期,蒋便发现戴的势力过于庞大,开始组织人手防微杜渐,可以说戴笠的之所以死得不明不白,与蒋对他的态度变化,不无关系。
  第一章 问情 (五 中)
  即便有人支援全套兵工设备,国民政府也凑不出足够的金属材料维持工厂的运转,这就是眼下的中华民国,这就是寄托着四万万五千万人最后的希望重庆政府,一时间,蒋介石感觉欲哭无泪,愣愣地看了戴笠半晌,才苦笑着说道:“真难为贺贵严了,相信他拿到那份调研报告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苏联人去说,唉,要是战争能再晚打两年就好了,至少能从德国人手里引进的那几座炼钢厂不会半途而废,唉,积贫积弱,积贫积弱,唉,那些德国佬,当年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关键时刻立刻缩脖子,唉。”
  说着话,就忍不住连声叹气,正所谓弱国无外交,抗日战争刚一爆发,德国就单方面终止向中国供应军火的协议,并且以局势动荡,相关人员的安全无法保证为由,将一些正在建设和正在筹备的工矿企业也陆续搁置了起來,而中华民国却在抗击日本侵略的同时,无法同时招惹另外一个军事强国,对德国人的背信行为,连抗议的话都不敢提,甚至在德国将驻华大使馆改为代办处的情况下,都不敢以外交对等原则招回驻德大使,只是一味哀求对方收回成命,继续保持双方的外交关系,(注1)
  见蒋介石郁郁寡欢,戴笠心里也非常难过,想了想,故意找了一个相对轻松的话題,“国际上最近也不全是坏消息,至少在印度支那,军统的潜伏人员都刺探到了一些对我们非常有利的情报。”
  “什么情报,。”明知道戴笠有可能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蒋介石还是充满期盼地追问,自从进入民国二十九年以來,无论是抗日战场,还是防共战场,郁闷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自己这个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就快被逼疯了,即便有一点喜讯,也足以让头顶的天空多几分颜色。
  “我们军统潜伏在印度支那对付汪伪余党的特工人员,今年三月份发现几名日方谍报人员打着做生意的由头去了英属缅甸,便偷偷跟过去看了看,结果您猜发现了什么,。”戴笠从记忆中找出一段相对轻松的旧事,笑着卖起的关子。
  “什么,。”蒋介石的注意力果然被调动过來,愣了愣,迫不及待的追问,“难道日本人已经开始打英国殖民地的主意了,那太好了,贪心不足蛇吞象,得罪了老牌日不落帝国,有日本人的好果子吃。”
  “校长料事如神。”戴笠立刻大声赞颂,一边笑,一边继续介绍道:“小日本的确贪心不足,在偷偷打英属缅甸和法属印度支那的主意,他们的间谍跟缅甸那边跟一个名叫德钦党的组织发生了联系,有趣的是,这个名叫德钦党的政治组织负责人昂山德钦,同时还兼着缅共的总书记,此刻正在积极寻找办法联系苏联人,希望苏联人和日本人一道支持他,帮他推翻英国的殖民统治。”
  “这,这不是异想天开么。”蒋介石愣了愣,哭笑不得,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之所以对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恶行装聋作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日本人在**方面表现非常积极,而苏联又是单一的共产党执政国家,刚刚在诺门罕一带跟日本人打了个血流成河,彼此之间仇恨不共戴天,怎么可能会同时跟日本人支持一个傀儡,一道去对付英国,也就是这个叫昂山德钦的缅甸人,敢打把苏联和日本同时拉上自己战车的主意,换了其他任何稍微有点国际视野的政客,都不会做这类白日梦,(注2)
  “的确有点异想天开,但日本人向來喜欢冒险,双方居然一拍即合。”戴笠陪着蒋介石笑了片刻,继续补充。
  “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很快就会对英宣战了,。”蒋介石迅速从中找到了一丝光明的前景,收起笑容,沉吟着追问。
  “应该不会太久了。”戴笠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分析,“欧洲那边,德国去年底继吞并波兰之后,今年春天又相继吞并了丹麦、荷兰、比利时,如今正和法国打得难解难分,而英国跟法国有同盟条约,一直在公开为法国提供各种支持,所以打败了法国之后,希特勒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英国,一旦英国的军队被希特勒拖在欧洲,对于日本人來说,就是入侵南亚各地的最佳时机。”
  “啊,。”蒋介石的眼睛里立刻闪起了两团火苗,充满期盼地说道:“那就太好了,英国人只有受到了切肤之痛,才会断绝与日本人之间的贸易往來,转而支持咱们的抗战大业,那个昂山的小家伙跟日本人的合作进行到哪一步了,到底能不能给英国人制造点麻烦出來,。”
  “据目前的情况看,昂山德钦与日本人合作的愿望非常强烈,力度也会非常大,军统正在秘密跟进此事,随时都可能有新消息传回來。”戴笠想了想,有些心虚的汇报。
  实际上,军统特工只是把昂山德钦的野心当作了笑话來讲,根本沒给与太多的关注,但是,既然此刻委员长问了起來,戴笠这个局长当然不能实话实说,而是换了种相对稳妥的说法,以求进退自如。
  蒋介石哪里知道戴笠在信口开河,兴奋地搓了几下手,大声吩咐,“让你的人继续跟进,如果有可能,就顺手帮昂山小家伙一个忙,哼哼,英国人一直纵容日本鬼子杀人放火,这下,杀到了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我看他们知道不知道疼。”
  注1:在抗日战争爆发前,民国政府和德国政府因为互有需求,曾经有一段蜜月期,德国帮助中央军整编,派遣军事顾问,以易货贸易供应军火(高出国际售价百分之十五),帮助中国建立初步的重工业,但是,在1937年10月,德国便对华进行了禁运,38年初,撤回了全部驻华军事顾问和技术人员。
  注2:昂三德钦,即昂山大将,昂山素季的父亲,在三十年代谋求缅甸独立,先试图取得苏联人支持,结果在绕道中国厦门时,与日本特务一起去了东京(昂山将军自己的书中声称是被日本特务绑架),随即与其他缅甸人接受了日方专门训练,并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建立了抗英武装,1941年英日正式宣战后,帮助日军打败了英军,同时也给中国远征军造成了重大损失,1944年在日军入侵印度失败后,昂山将军率领缅甸伪军果断起义,此后采用非暴力方式从英国手中争取到了缅甸独立地位,被缅甸人尊为国父。
  第一章 问情 (五 下)
  蒋介石哪里知道戴笠在信口开河,兴奋地搓了几下手,大声吩咐,“让你的人继续跟进,如果有可能,就顺手帮昂山小家伙一个忙,哼哼,英国人一直纵容日本鬼子杀人放火,这下,杀到了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知道不知道疼。”
  “是。”戴笠又敬了个礼,大声答应,蒋介石刚刚布置的任务既沒限定完成时间,也沒限定最终目标,乍一听上去好像万分复杂,实际操作起來却非常简单,即便军统的特工人员什么都不做,只要昂山德钦在日本人的帮助下造了英国殖民者的反,戴笠就可以向蒋介石汇报说军统曾经在暗中出力甚伟,反正这事儿根本无法对外公开,蒋介石也不可能去找日本人查证。
  “曾家岩五十号那边,最近有什么新动向,。”蒋介石低头喝了一口白开水,思维迅速又跳到另外一个地方,“他们好像最近安生了许多,是不是又在筹备什么新的舆论攻势,。”
  “据观察好像沒有。”自打戴笠接替贺耀祖担任了军统局的负责人之后,军统方面对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监视力度一下子加大了好几倍,戴笠本人,也非常重视对延安方面及其同情者的打击防范,因此听到蒋介石的询问,立刻就非常肯定地给出了答案,“他们最近的重点声讨目标是汪精卫,所以暂时无暇找咱们的麻烦。”
  “哦,想不到汪兆铭正式成立伪国民政府的事情,居然被延安看得如此重要。”蒋介石眉头清蹙,有些迷惑地感慨。
  在他看來,汪精卫从发表叛国艳电那一天,给日本人当儿皇帝就成了早晚的事情,所以前一段时间汪伪政府在南京宣布成立,根本不足为怪,然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却为此大动干戈,各家报纸上发表谴责文章无数,并且还组织了剧本、小说等各种文艺作品演绎各朝汉奸的下场,大有不把汪精卫活活骂死决不罢休的趋势。
  这显然有点浪费资源,据他对重庆办事处那位主事者的了解,多少有点不符合此人的做事风格,对此,戴笠的解释是:“延安那边也是被逼急了,汪精卫的‘和平建国’那套,对敌后战场影响极大,汪精卫麾下的伪军,也纷纷宣称要以赤色游击队为主要作战目标,恢复沦陷区的秩序。”
  “姓汪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手。”蒋介石撇撇嘴,不屑地冷笑,“不过,他能看清形势,以赤色游击队作为重点打击对象也好,倒省得咱们今后接管沦陷区时大费周章。”
  “是啊,最好他们能拼个两败俱伤。”戴笠点点头,满脸媚笑,“还有去年的十二月事变和今年三月的晋东南事变,虽然都是八路军捞到了实惠,然而却对延安方面的声誉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特别是一些年纪较大的社会名流,都觉得是八路军对不起阎锡山,所以曾家岩那边最近一直在努力向各方解释其中因果,忙得焦头烂额。”
  “呵呵,他们也有焦头烂额的时候,,真想不到。”蒋介石第二次笑了起來,脸上的表情隐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关于山西新军最后投奔八路的事情,内心深处,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同情晋系,在他看來,阎老西纯属自作自受,损失再大也是活该,但舆论界那些所谓的社会贤达,能因为山西新军“背主”一事将手中笔刀对准延安,就属于意外之喜了,他们不是一向主张言论自由么,这回就让他们也尝尝言论自由的滋味儿,看看他们最后,能拿那些根本不讲道理的社会贤达怎么办,。
  “他们的确是手忙脚乱。”戴笠咧了下嘴,陪着蒋介石一道幸灾乐祸,“还有一件事,解释起來更为麻烦,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吧,新四军那边把一个姓高的支队长给冤杀了,那个支队长骁勇善战,素得部下拥戴,日本人悬赏十万大洋买此人的脑袋都沒买去,结果叶挺将军却赏了他一粒子弹,得知他被处死后,他麾下有两千多名弟兄开了小差,有些人甚至在一怒之下去当了伪军,声称要给他报仇,现在报纸上把这件事给捅了出來,闹得沸沸扬扬,曾家岩的人既不能确定那个姓高的支队长是汉奸,杀得沒错,又不能说叶挺冤杀功臣,心胸狭窄,结果被记者追问得非常被动,据说连周主任都被问得满头大汗。”(注1)
  蒋介石原本不多的乐趣之一,就是听人说政治对手犯错,但是这次,戴笠的马屁却有点拍到了马腿上,听了后者的话,捏着水杯愣了半晌,才叹息着摇头,“是高敬亭吧,这个人是员虎将,去年新四军把请示电报发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做戏给我看呢,沒想到,真的说枪毙就枪毙了,可惜了,真的有点可惜了。”
  “不是做戏,是真的给枪毙了,现在外边,对这件事说什么都有,新四军原本不错的形象,一下子就失色不少,,我已经让手下人继续推进此事,如果有机会的话”察觉到蒋介石的兴致不高,戴笠又低声暗示。
  “算了。”蒋介石的声音突然高了起來,用力挥手打断,“叫你的人不用再推波助澜了,沒什么意思,也沒这个必要。”
  “啊,是。”戴笠愣了愣,赶紧低声领命。
  蒋介石轻轻横了他一眼,继续摇头叹气,“我知道你工作一直很努力,这个事件,对打击延安方面的形象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但是,这里边掺杂的东西太多了,细究起來,对谁都沒什么好处,当年悬赏十万大洋要他脑袋的,不是日本鬼子,是卫立煌,高敬亭之所以抗命,是他辛苦在皖中一带建立的游击区,被桂系那边给盯上了,想白白拿走,而新四军总部那边,又想做出顾全大局的模样,唉,反正是一笔糊涂账,叫你的人适可而止吧,一旦被曾家岩那边发现是你们在背后做推手,反而得不偿失了。”
  “是。”戴笠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声回应,“学生回去后就立刻命令他们收队,学生想的还是太少了,沒注意里边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
  一句学生,让蒋介石心中立刻发软,有些原本沒想做的指点,也水到渠成地说了出來,“宣传方面,不是你们军统的专长,千万要小心,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稍不谨慎,就有可能割了自己的手,还有,对那些比较重要的人物,最挑选精兵强将去盯,盯得时候要保持礼貌,别因为我信任你,你手下的人就得意忘形,咱们国民党中,很多事情都非常复杂,有些人物虽然不掌握实权,但真的发作起來,我也需要避让三分,更何况还有一些人,巴不得一哄而上找我的麻烦。”
  “是,校长教训的极是。”虽然不清楚蒋介石这番话是因何而起,戴笠的额头上依旧渗出了一层冷汗,伸手抹了一把,大声表态,“学生驭下无方,给校长添麻烦了。”
  “添麻烦倒不至于。”蒋介石怜惜地拍了下戴笠的肩膀,低声安抚,“你应该知道,尽管外界一直骂我是大独裁者,但我这个大独裁者,根本就是名不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