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后面那个药修说了什么,墨熄并没有再听进去,他低头望着自己胸口缠绕的绷带,腐肉被挖走了,然而还有什么东西也和腐肉一起,从血肉胸腔里被剜了出来,让他觉得空,觉得疼,觉得不甘,觉得仇恨。
  直到后来,顾茫恶有恶报,被遣回旧都。
  墨熄觉得自己胸口的伤疤才终于止了血。
  却仍痛。
  时隔多年,在北境军班师回朝的前夜,无法入眠的墨熄独自坐在营帐内,手指撑在眉骨前,指腹无意识地擦过有些湿润的眼。
  他把脸转过去,熹微的烛光从绢纱覆照的灯台内流出,照着他那张棱角冷硬的侧脸,他阖上了眼帘。
  顾茫……
  顾茫。
  毋庸置疑的,他是良臣,他是反贼,他恨极了他,也知他有罪。
  可是睫毛颤抖间,他却好像看见了学宫时代的顾茫,笑嘻嘻的,亦正亦邪的一张脸,开心起来的时候会露一颗虎牙,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星辰都亮。那时的阳光灿烂,长老话语冗长。而顾茫伏在桌上,偷偷摸摸地写着自编自演的黄·书,并为黄·书里所有的女孩儿都爱他而洋洋得意。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明天。
  小剧场:
  顾茫茫:我什么时候能不活在对话/回忆/台词/楔子里?!
  墨熄:等你乖的时候。
  顾茫茫:老子他妈的一直很乖!
  墨熄:注意用词。
  顾茫茫:老子是军痞老子不说老子难道要说人家?
  墨熄:若不听话,再你锁一章。
  顾茫茫:大哥老板主人老公陛下甜心祖宗,你让我叫什么都行,有事好商量……
  墨熄:可以。那你叫个床。
  顾茫茫:???
  第5章 性感墨熄,在线装逼
  第二日,大军班师。
  满城热腾,妇孺老少夹道相欢,一时间万人空巷。
  “恭迎北境军回朝!”
  队伍进城,官道两旁霎时翻涌起某种奇怪的气氛,像是热油锅里倒了一汪水,却又迅速盖上了个木盖子,把那些滋啦滋啦的狂热都硬生生压在了锅盖下头。
  人们低着头,余光却不住地往前头瞟,去偷看那支王师的精锐骑马行过。
  墨熄一身禁军装束,嵌有铁皮的长靴踩着马镫,除了腰带和护手闪着泠泠银寒之外,全身都是玄黑打扮。
  “羲和君真是太帅了啊啊啊!”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刚刚好像看了我一眼!”
  “哇,别开玩笑了,他眼里除了梦泽公主就不会有别的人好吗?”
  “可他又没和公主成婚……他今年都三十了,没妻子没未婚妻也没小妾,我想想还不成嘛,真是的!”
  至于其他将领和兵卒,那表现就比墨熄甜蜜多了。
  他们一个个都开开心心地和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招手,尤其是岳辰晴,居然还兴高采烈地接过少女们递来的花,打算往自己鬓边插。被墨熄警告地看了一眼,才悻悻作罢,改委屈巴巴地捧在手里闻。
  官道很长,岳辰晴老实了没一会儿就又开始花枝招展,笑眯眯和别人乱抛媚眼:“姑娘你好~”
  “你真好看~”
  “鄙人诚招小妾,管吃管住。”
  墨熄厉声道:“岳辰晴!”
  岳辰晴捂住嘴巴。
  北境军甲光映日,刀枪晃目,一路行来,军容极盛,和当年顾茫回城的气势完全不同。毕竟当年顾茫凯旋的时候,自己就一马当先在前面招猫逗狗,后头跟的士卒也乐得轻松,嬉笑着去接百姓递来的点心与美酒。而此刻领军的是羲和君,羲和君连笑都不笑一下,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
  从城门到王宫缓缓行马要走上半个多时辰,到了宫中,还有冗长的授勋礼,又跪又拜又谢,烦人得要死,一来二去总算熬到了夜宴开始,墨熄却仍是不得安生。
  用岳辰晴的话来说——他得“贞烈而不失高冷,疏远而不失礼貌”地应付着那些千金小姐。
  顺带一提,岳辰晴第一次开玩笑说墨熄“贞烈”的时候,被羲和君罚抄了整一百遍的《女德》。羲和君冷冷地表示,岳辰晴你是不是不知道贞烈是什么意思?来,你过来,我让你抄个够。
  但不管岳辰晴哭着抄了多少遍“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羲和君“贞烈而不失高冷,疏远而不失礼貌”这句玩笑话还是暗搓搓在军中传开了。
  大家心想,没错呀,羲和君为了等待梦泽公主,拖到三十不肯成家,看看晚宴上的情形就知道了,一群千金小姐围着他叽叽喳喳,可他连正眼都不带看的。
  “羲和君,好久不见你了。”
  “羲和君,你好像瘦了些。”
  “羲和君,你看我今天的步摇好看吗?”
  这群金枝玉叶中,最为惹火的是宴平公主。她是梦泽公主的亲妹妹,今年刚刚及笄,身段却已然生长得极为窈窕,顾盼间都是茂盛的盎然春意。
  她笑吟吟地走到墨熄面前,嘴唇鲜嫩犹如多汁的浆果。
  岳辰晴在远处见状,连嘴里的糕点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忙拉住自己一个许久未见的兄弟:“哎哎哎。”
  兄弟:“干什么?”
  岳辰晴兴奋道:“来,你往那边看!”
  “那不是宴平公主和羲和君么……有什么好看的,宴平公主肯定没戏的。”
  “不不不。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传说中的贞烈又不失高冷,疏远又不失礼貌!”
  兄弟:“……你《女德》没抄够么?”
  岳辰晴好了伤疤忘了疼,笑嘻嘻地拽过朋友转到附近去偷听。
  “姐夫。”宴平公主笑着在墨熄跟前站定,一开口便十分调侃。
  墨熄低下眼睫,因为这个称呼停顿须臾,而后转身“贞烈”地想走。
  宴平忙拉住他:“姐夫,你一直不去和别的姑娘玩,就站在这里板着张脸,是不是在生气我姐没来呀?”
  顿了顿,墨熄“高冷”地答道:“公主认错人了,我尚未婚娶。”
  “我随便叫着玩玩嘛。”
  墨熄按捺着火气,“疏远”地答道:“此事岂能儿戏。”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我姐上个月身体不舒服,去扬州的汤泉宫安养了,压根就不在帝都,不然她肯定会来见你。”
  墨熄知道梦泽公主的体质变差,其实与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于是“礼貌”地问:“她还好吗?”
  岳辰晴:“哈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我没说错吧!”
  兄弟觉得他笑得太响,哪怕筵席上众人热闹往来,也有危险会被羲和君留意到。就算岳辰晴无所谓抄《女德》,自个儿也丢不起这人,遂一把捂住岳辰晴的嘴,拖着他走远。
  他俩走了,宴平公主和墨熄的对话却还没完。
  宴平继续抿嘴笑道:“吹了两年塞外的风,还只想着我姐姐呢?放心吧,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静养一阵就没事了。”
  墨熄没说话。
  “不过讲真的,我姐身子那个样子,没调养好之前又哪里消受得了羲和君你呢?”
  宴平说着,目光崇慕又渴望地往墨熄的长腿上一瞥,又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看了好几眼。
  这么长的腿,这么挺的鼻子,还有性感的喉结,以及秀颀修长、骨骼修匀的手。真是光看看就能想象到这个男人的力气有多大,被他压在身下干又会是怎样蚀骨销魂的滋味。
  宴平因此叹道:“若我姐姐一辈子都病着,一辈子不能嫁人。那你真要为了她一辈子清守?”
  “……”
  “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贴得墨熄很近,身上是甜腻的脂粉香味,满头珠翠映着乌发,额间落着胭脂色的牡丹额面,笑起来的时候刻意前倾,半露的高耸雪胸脂玉般颤动。
  “不如考虑一下我?我也长大了,不比姐姐差。”
  说着想伸出酥手去环他的腰封:“不过上个床而已,不要太认真嘛。”她言笑晏晏间,似有似无地伸出点娇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会喜欢的。”
  完了。
  “上床不要太认真。”这句话简直可以位列墨熄生平最痛恨的话的前三位,宴平公主撩汉不成,居然还精准无比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墨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冷然道,“你让开。”
  “哎——你、你——!”
  但墨熄已经剑眉低压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飞瑶台华帷流苏飘飞,墨熄从仆侍那里重新拿了一盛着琥珀光的琉璃盏,走到华台边缘,黑皮军靴包裹的长腿放松了些,靠在朱栏边看着万家灯火。
  离开了那满殿烦闷,他透了口气,喝了点杯里的浆果酒,喉结微微攒动。
  他已经连续好多年饱受姑娘们的“青睐”了。
  但他仍是不喜欢,也不习惯。
  要知道从前,墨熄是没有那么多人爱慕的,走在路上,也并没有那么多人敢偷看。当时他的脾气非常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相比之下,如今的羲和君简直能算是温柔和善的小可爱。
  后来他家中出了大乱,人人都觉得这个墨公子是要末路穷途了,贵族修士们不愿意搭理他,庶奴出身的修士也不敢靠近他。
  只有顾茫这个疯子不怕死,愿意与他同袍。只有他主动选择了陪伴那个落魄公子,安慰他说,没关系,就算你不再是贵公子了,你也是一样是你啊,你自己心里是有火种的,迟早会闪闪发光。我看得见,以后也会有人看见。
  后来,墨熄捱过了难关,也确实摆脱了“墨家”的阴影,他南征北战,军功甚至胜过了祖辈当年,再没有会觉得他是墨家的独子,而是只把他当做羲和君本尊。
  越来越多的姑娘开始对他有好感。
  而到了顾茫叛国之后,姑娘们的口味就干脆完全变了。她们纷纷去仰慕墨熄,甚至还有人感慨道:“男人呢,还是闷一点好,闷一点老实呀,不会像顾茫那样叫人失望。”
  “羲和君性子虽然差,但是他坦荡啊,他有什么话都是直接骂出来的,一点都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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