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你刚刚似乎忽然呼吸急促了些。”唐晋直接说道。
  “哦!”在这货面前不好弄鬼,连呼吸频率都注意到了,邱雁君只得正面回答,“我听说尹城主只带了两位千金来,想起唐兄早前说的话,忽然有点激动,猜测这两位哪一位是跟四公子好的那位。”
  唐晋点点头:“你念头转的很快,其实我刚刚也在想这事,不过尹大小姐把入幕之宾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到中州城来,我想不会是她了。”
  邱雁君下巴差点惊掉了:“你……你是说……陆陆陆和……和……”
  唐晋被她逗笑了:“有这么惊讶吗?尹大小姐性/情/风/流,迷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也多,她又独身,原没什么稀奇的。”
  “可……可是……”邱雁君竭力控制自己的结巴,“为什么是陆致领啊?他长得那么一般,还……还跟自己的弟子……”
  “也许哪一点投了尹大小姐的喜欢了吧?”唐晋似乎对此习以为常,说完这句,就叫小伙计进来点了菜。
  小伙计重复报了一遍菜名退出去,邱雁君刚要再跟唐晋问一下有关尹千竹的八卦,门外獾奴就出声回禀,说是白总管和金总管求见。
  之前邱雁君听獾奴称呼路之棋和邵安也都是叫总管,就猜到是唐晋另两位属下回来了,奇的是,这两位回就回了,有什么急事还要追到饭馆里来?
  唐晋并没有意外之色,叫了进,接着门打开,一男一女并肩进来给唐晋行礼。唐晋等他们行完礼,先给邱雁君介绍:“这是白妍、金楠,我之前与你提过的,也是我的属下。”
  白妍是个美貌女子,一身白裙仙气飘飘,金楠个子很高,看起来得有一米九。邱雁君跟他们见了礼,白妍就转向唐晋说:“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也在这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得知您也来了的消息了。”
  邱雁君正寻思该不会是城主府那两位公子吧,外面就传来喧哗声,唐晋也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接着獾奴在门外回报:“公子,滔公子求见。”
  唐晋立刻抢上几步,亲手打开门,愣在一边儿的邱雁君见到这副架势,终于肯定来人就是唐三公子唐辰滔了。
  ☆、34、不甘
  陆致领离开海鲜饭馆, 一直走到要转弯时, 才回过头来,眯着眼看了看那间门面不起眼、里面的客人却都来头很大的饭馆,心里那股郁气消不下去, 也无处发泄,只能提醒自己记着。
  无论是眼中轻蔑之意明显、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的饭馆主人, 还是城主府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僮仆,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叫这些人匍匐在脚下求饶!
  面色阴沉的回过头, 陆致领转到另一条街上,提气飞掠,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客栈。推开房门进去时,一股幽香若有似无的袭来, 他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笑容,反手关上门, 绕过屏风进去,笑问道:“大小姐怎么这么有空?”
  里间榻上,一个丰腴美人姿态慵懒的侧卧着。她长发披散, 身上大红罗衫也穿得很敷衍,半边圆润白皙的肩膀都露了出来, 却浑不在意, 还向着进来的男子勾了勾手指, 模样美艳而妖娆, 正是雨城城主尹既明的长女尹千竹。
  陆致领笑着走过去, 轻轻扶起尹千竹的肩膀来,自己坐下,把人放到膝头枕着,顺便在尹千竹肩膀上摸了一把后,不知从哪摸出把玉梳来,耐心细致的给尹大小姐梳起了头发。
  “见到二公子了吗?”尹千竹被伺候的舒服了,终于懒懒开口问道。
  “有大小姐引荐,见自然是见到了的。”陆致领说话声音很轻,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就是进去的时候,闲杂人等太多,我也只说了一句‘二公子想找人,我有点办法’。”
  尹千竹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我就告退了。二公子身边的小童儿追出来一个,我看那孩子不够稳重,没把实话说给他听,只叫他回去回报二公子,说我有办法找到肖彤。”
  “肖彤?那个写什么八卦的?你不是说要帮二公子找导善吗?又扯这个干嘛?不如一进去就说你是从昙星宗出来的,导善和陈梦歌那点儿事你一清二楚,没准二公子倒肯听你说几句。”尹千竹前面懒懒的,这会儿听完陆致领的话,语气却又忽然急促认真起来,还干脆推开陆致领的手,自己坐起了身。
  陆致领陪笑道:“大小姐别急。导善和昙星宗祖师那点事儿都是一千多年以前的了,就算说出来,于找人上也没什么帮助。陈梦歌阳寿将尽,想尽办法忍死偷生十几年,也没能等来导善——她都不知道导善去了哪里,我说出这些来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剑走偏锋,这个肖彤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这些隐秘,可见是个精通鬼蜮伎俩的人,若能把他捉到,没准他能想出办法找到导善。”
  尹千竹冷着脸听完,哼了一声:“是吗?不是你想借着二公子的手报私仇?”
  “我哪有那个胆子!”陆致领挂上自嘲的笑,“而且我那点儿事又算得什么?能为二公子效力,得到二公子信重,不比那些前尘旧事要紧?”
  尹千竹这才笑了笑,说:“算你机灵。”却又伸出一根白润玉指点了点陆致领的额头,“不过,你当真不想你那个嫩生生的小徒弟了?”
  比起至少三百岁、十分难伺候的雨城大小姐尹千竹,自然是他自己养大的年方二十五、又好哄骗的何沁瑶更合陆致领心意了。但他如今根基全毁,众叛亲离,早没那些个风月之心,当下回道:“既已反目成仇,还有什么可想的,我现在只想你。”
  他说着伸手揽住尹千竹的腰,凑过去亲了两下,尹千竹嬉笑两声,也揽住陆致领的脖子,问:“你有什么办法找到那个肖彤?你知道他是谁?”
  “嗯。”陆致领又一次眯起了眼睛,里面冷光一闪而逝,“我也是事后日思夜想才猜出来是谁的。”
  “到底是谁呀?”
  “是邱至澜的义子,时季鸿!”
  尹千竹根本没听过时季鸿的名头,只问:“为何猜是他?”
  “因为这个所谓的八卦报,算上中间有一期肖彤不认的,从头到尾都没脱离开绛云岛一行人过。你想想,第一期是归雁城,第二期昙星宗,第三期紫浮宗,第四期绛云岛与郦阁的仇怨,每一次都对应了绛云岛一行人的行踪。而此人能对诸多内情了然于心,显然是绛云岛核心人物,我一开始是猜邱至澜的,但他其实没有必要反悔跟归雁城的婚约,毕竟两家顺利联姻,对他来说,好处更大。”
  尹千竹道:“而且后来这个八卦报就差指着鼻子骂邱至澜卖女求荣了。”
  陆致领笑道:“大小姐所言极是。排除了他,他身边那些人,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时季鸿了!”他把时季鸿深得邱至澜信任、几乎胜过邱至澜第三子的事简略说了,“我一开始忽略了他,因为他就像个跟班一样始终跟在邱小姐身后,是邱至澜派出来的护卫保镖,所以我从没拿他当回事。”
  “始终跟着邱小姐?”尹千竹品出了陆致领话中之意,笑道,“邱小姐号称天下第二美人,这个姓时的整天跟这位美人朝夕相处,暗自动心,倒也非常合理。”
  陆致领点头:“正是。可以他的身份,邱至澜怕是不肯将这么个好女儿嫁给他,所以他就干脆一路破坏邱至澜的联姻计划,我猜测,等到了紫浮宗,邱至澜也应该回味过来或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就将时季鸿驱离了邱小姐身边,不然邱小姐不至于被郦阁那么个小丫头给害了。”
  这一番推测,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毫无实据,尹千竹并不好糊弄,就说:“要是这样,那这个时季鸿恐怕已经不在世上了。”
  邱至澜大小也是世家之主,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义子有这等狼子野心?
  “邱至澜就算想处置他,也不可能在紫浮宗动手,八成是想着回绛云岛再说。但时季鸿既然搞得出八卦报,当然也早有准备,他第四期里面特意提了一句,说绛云岛一行人离开紫浮宗时,时季鸿并不在其间、已‘无故失踪’,显然他早已经找机会跑了。”
  “说来说去,全是你的猜测,万一是肖彤故意在八卦报上露出这些线索来,祸水东引呢?”
  陆致领道:“事关我自己,我当然是切切实实查过的。昙星宗那次,绢帕来源是天机城的游商,而时季鸿恰恰在我们离开那日清早,单独陪着邱小姐去过天机城市集。”
  “那要是这么说,邱小姐自己也有嫌疑了。”尹千竹说到这里,忽然笑起来,“她不想嫁范末语那个断袖,又恨你骗她,做出这些来不奇怪啊。”
  陆致领摇头道:“大小姐没见过邱小姐,她是从小被邱至澜娇养起来的,在去归雁城之前,甚至从没有出过绛云岛,极其单纯可欺……”
  尹千竹听到这儿,笑的更厉害了:“你们男人啊,总是把女人看的太蠢,尤其是美貌的女人。”
  她这么说,陆致领也笑了:“并不是,比如大小姐这等巾帼英雄,就没人敢小觑。依我看,邱至澜是故意把女儿养成这样的,她就连到了归雁城,都没有出过城主府、到外面转一转,又怎么会亲眼目睹范末语和人幽会?邱至澜不知安排了多少人盯着她。”
  “那又是为何?女儿光有美貌可不够,总得有心计,才能帮上忙不是?”
  “但有心计,就意味着难以掌控。”同样作为野心勃勃的男人,陆致领很理解邱至澜,“况且邱小姐的性情,天生就比旁人天真……”
  这话一说,尹千竹不爱听了,“闹了半天,让你念念不忘的不是小徒弟,是这第二美人啊!”
  陆致领赶紧哄了大小姐几句,说些草包美人没什么可爱之处的话,两人调笑了一番,陆致领忽然望着尹千竹那双媚意十足的眸子说:“不知是不是美人都有相似之处,我说句话,大小姐别恼,你偶尔低头,和那邱雁君倒有三分相似。”
  自负美貌的人听了这话,还真是没有不恼的,尹千竹立刻瞪起眼睛来要骂人,但话到嘴边,她心里却突地一动,改而问道:“你说的这个邱小姐,多大年纪?生母是谁?”
  邱雁君还不知道陆致领那边儿仍在惦记她,她眼看着唐晋打开门,把中州城三公子唐辰滔迎了进来,就行了个礼,默默退到了一边,看这两个姓唐的说话。
  唐晋还真没说谎,因为唐辰滔一进来就拉着他的手说,本是至亲,却一直无缘亲近,竟从来没有当面谈过,真是憾事。又说二公子那里也在等,请唐晋过去一见,唐晋不好推辞,跟着去了,临走叫白妍、金楠二人陪邱雁君吃饭。
  金楠沉默寡言,也不吃什么东西,只自己拎着壶斟酒喝,白妍倒是礼貌周到的招呼邱雁君,直到她发现这位“公子”自己就吃的很香,又有鹦鹉活跃气氛,这才不再多话,只适时搭个话罢了。
  等唐晋回来时,邱雁君已经吃了个半饱,青龙也早吃饱了,从窗户飞出去自己玩。她反客为主招呼唐晋:“去见大人物,肯定吃不下东西,唐兄快坐下,吃只虾,鲜甜鲜甜的。”
  唐晋本来面色严肃,听了她的话,不由笑出来,从善如流的坐下吃了点海鲜,然后忽然放了个大雷:“看来主君已经打定主意要立四公子了。”
  ☆、35、唐二唐三和唐晋
  邱雁君惊讶:“何以见得?”
  “若是二公子或三公子, 他们又何必纡尊降贵的来跟我说话?”唐晋自嘲, “三公子更有趣,私下跟我说,以后还要跟我多讨教, 学学怎么过闲云野鹤、潇洒自在的日子。”
  噗!这位是认真的,还是嘲讽唐晋远离中州城权力中心?看过不少斗争戏的邱雁君真是很难不想歪呀。
  “那他们这时候来跟唐兄结交, 是真的只是想亲近,还是有什么目的?”她又问。
  “因我常在外面走,他们想跟我打听个人, 可惜我也不知道。”
  邱雁君好奇极了,但唐晋没直接说打听谁,她意识到唐晋也许不想说出来,就只能压抑着自己不问, 提起壶来给唐晋斟酒。
  唐晋早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好奇,但她竟忍住不问, 反倒把他逗笑了,问:“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想。不过唐兄也许不方便说。”她老实答道。
  唐晋笑着看了白妍和金楠一眼,等这两人离席告退, 他这才说道:“是紫浮宗前掌门导善,就是传说中跟昙星宗祖师有私情的那一位。”
  “导善?如果没有飞升, 这人应该也早就不在了吧?找他干什么?”邱雁君觉得奇怪, 紫浮宗在导善之后都又传了三位掌门了, 少说也是一千多年过去了, 这时候上哪找导善去?
  唐晋道:“我也是这样说, 但二公子似乎认为导善没有死,他也没说为什么找他,我只能建议他去紫浮宗问问,或是找那个肖彤打听一下。”
  邱雁君差点没呛着:“找肖彤?她会知道吗?”
  “说不定,八卦报第三期不是提到,被紫浮宗逐出山门那个弟子就是导善一系的吗?肖彤也许对这一系有些我们想不到的了解,从他那里能得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这个祸水东引的狡诈鬼!正牌肖彤自问虽然对导善一系有些了解,但都跟导善本人没啥关系啊!都是他那群不成器的徒子徒孙的破事,有什么好说的,哎,等等,“那还不如直接去捉文子通,你不是说他投了邪修?捉他还出师有名。”
  唐晋立刻赞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正是你的长处,思虑周全又有急智,同一件事,别人才想到一二,你已经到了三四了。”
  邱雁君脸皮很厚,听了这话心里受用,面上却谦虚的说:“唐兄这是又笑话我了,我这还不是受你启发?”
  两人互相捧了几句,又喝了杯酒,外面白妍敲门求见,唐晋叫进来,白妍就低声禀道:“二公子、三公子出去后,没有回城主府,而是往西去了三公子的一处别院。”
  “我知道了。”唐晋又问邱雁君吃饱了没有,青龙去了哪里。
  邱雁君看他是准备走,就拿出一枚竹哨吹了吹,过了片刻,绿鹦鹉扇着翅膀飞回来落在她肩上,他们一行人就出了馆子,又去附近的集市闲逛。
  半个时辰之后,城西一处草木扶疏、有山有水的别院里,唐二公子唐辰泽听了亲信的回报,挥手叫人退下,问一旁坐着的三弟:“听这行事作风,不该是他啊。”
  唐辰滔道:“可我们把旁人都查遍了,只有唐晋的底细查不清楚,不是他,还会是谁?”
  “但他回来好几天了,什么事也没做过,连府里都没去一次,整天就带着个毛头小子到处乱转,一件正事没有,我怎么看都不像。”
  唐辰泽头戴白玉冠,身穿玄色长袍,袍子上用金银线绣了神兽图,论外貌是极出众的,只是此时毫无平日气定神闲态度的在厅中走来走去绕圈子,只从步伐中都能听出心浮气躁来。
  旁边唐辰滔则淡定得多,他容貌不及唐辰泽俊美,更偏向硬朗,脸型也稍显方正,让人打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个方方正正守规矩的人。
  “如果连他都不是,那就只能是外姓人了,主君会信任外姓人吗?”唐辰滔反问。
  唐辰泽一下子定住脚步:“那主君为何迟迟不召见他?”
  “如果要等这个,恐怕就得等到大事已定了。”唐辰滔抬头看着他的同胞兄长,“二哥,不管是不是唐晋,他今天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不单是他,十二城主掌门也是一样,所有人都在看主君眼色,主君选了谁,就是谁。”
  唐辰泽满脸愤恨不平之色:“可凭什么是他?”
  唐辰滔张嘴刚要说话,耳朵忽地一动,侧头向后窗看了一眼,手指轻弹,只听“啾”地一声,一只灰扑扑的小鸟应声落地,掉在芭蕉丛里一动不动,僵直着死了。
  “我劝了二哥无数次了,”唐辰滔看着那死去的鸟儿开口说话,“主君虽然退位,但只要他还在,人人认的就都还是主君,跟主君坐不坐这个位子无干,所以,就算有人暂时坐上那个位子,也不算什么,只要我们做好主君安排的事,找到该找的人,主君自然会奖赏我们。”
  唐辰泽转身往椅子上一坐,气呼呼的说:“你说得容易,咱们找那导善也找了十几年了,何曾有什么线索?”
  “我倒觉得唐晋的建议不错,紫浮宗和肖彤,都可以试试。”
  “主君早都说了不许惊动紫浮宗!”唐辰泽很不耐烦,“再说那肖彤到底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归雁城、绛云岛、郦阁都在找他,谁找到了?”
  唐辰滔仍然扭着头看窗外,慢悠悠的说:“今天不是有个人说能找到肖彤么?听说还是尹大小姐引荐过来的。”
  唐辰泽不屑道:“那是个丧家之犬,靠爬床搭上的尹千竹。你还不知道尹千竹?一日不可无男/色的。”
  “丧家之犬好啊,给块肉骨头就能替主人拼命。他是昙星宗出来的,昙星宗陈梦歌可是导善的老相好,再说尹千竹并不好糊弄,她一向只爱鲜嫩少年人,这陆致领其貌不扬的,能爬上尹千竹的床,显然也有几分本事。二哥要是懒得见他,我见见他吧。”